海风裹着咸腥味掠过焦黑的集装箱群,宋时意垂眸看着作战靴尖凝结的蓝紫色黏液——那东西像**的鱼卵般泛着诡异荧光。叶若突然拽了拽她袖口,指尖还沾着林虎伤口的脓血,在阳光下凝成暗红色的琥珀。
不远处传来汽车的轰鸣声,是增援。宋时意眼色一沉,来的不止熟悉的自家队伍,后面竟还跟着一路车。前后十来辆的特战车护着那所谓的指挥车,这么大阵仗想也知道是那个姓朱的。
啧,这种时候来得倒是快。
宋时意将活虫扔回林虎怀里,利落地嘱咐道:“藏好了,虫子的事情先别声张。”
林虎只是木木地点头,手上的动作却很迟缓。
他太累了。
宋时意也没有勉强他,还好异能部队先一步到位。招呼过来秦禾,指着活虫说道:“用石壳把这个包起来,留条缝,不要太大。再招呼个人来把伤员抬到我们救援车里去。”
秦禾二话不说驱动能力,活虫瞬间被薄薄一层石壳覆盖,表面还有细细的纹理。不拿起来,根本看不出异样。把“石头”轻轻放回林虎手中,再盖上保温毯。副队也过来搭把手把林虎抬上就走。
秦禾这回没说一句多余的话,只是闷声干脆利落地做事。这训练有素的模样叶若还是头一回见。
这愣子一直毛毛躁躁的,现在不知不觉就长大了,真是欣慰得不行。叶若心里感慨。
这时候,不远处传来一个刺耳的嗓音。
“呦,怎么只有一个活口啊,宋长官不是最在乎人命吗?难不成是觉得港口的物资更金贵,舍小取大了?”
阴阳怪气的语调咄咄逼近,朱锐在持械士兵的重重保护下不屑地走过来。他高高的皮靴故意踢开地上林虎留下的血荡,血渍溅上叶若裤脚上。
叶若不自觉握紧拳头,恍惚看见陈放当年也是这样嚣张地踢开她的急救包。
朱锐的身后是穿着厚厚防护服的朱厅长,看起来畏畏缩缩的偷感很重。
朱厅长像一头老猪一样吭哧吭哧地挪步。穿上这身防护服大概费了他不少劲,隔着那么厚都听得见他又粗又浊的喘气声。只听他闷闷道:“这里还没消过毒吧,万一还有什么病毒呢,小锐你悠着点哈。”
朱锐又一副谄媚样转头说:“没事的朱厅,我…”
叶若实在看不下去他们你侬我侬,猛地踏前一步,军靴精准踩住朱锐影子的咽喉,正言冷讽:“救人的时候不见你来,现在就有时间在这里挑刺,脸皮可真够厚的。还有后面那位,怕这怕那就回去吧,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言罢瞬间,场上安静得夸张。朱锐明显被说懵了,脸上的笑容僵住,嘴角微微抽搐,正想出言呵斥……
“噗嗤…”
宋时意忍俊不禁的笑声打破这安静的场面。她上前一步挡在叶若跟前,似笑非笑地说:“真不好意思啊朱厅,年轻人少不更事,说话不中听,您别往心里去啊。大老远跑过来帮忙,真是有劳了。”
朱厅长的脸黑得像锅底,表情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还好有防护服遮着没人发现。
宋时意精明得很,直接越过朱锐和他说话,朱锐可插不了嘴。那么多双耳朵听着呢,宋时意给的台阶不得不下。朱厅长咬着腮帮子,嘴里蹦出来故作爽朗的语气:“嗐,年轻人嘛,年轻气盛,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也是有冲劲,这是好事啊。再说我这点苦算什么,还是宋长官坚持奋战一线,劳苦功高。”
宋时意没有接话,只给了个礼貌性的微笑便扭头和叶若说起悄悄话。朱厅长尬在原地无所适从。
一边的朱锐搓着手,讨好地冲着朱厅长笑笑,防护服里朱厅长白眼都要翻上天了,害自己吃个哑巴亏,也不喊什么小锐了。一把扯过他的衣领,小声又没好气地说:“朱锐,物资的清点工作交给你了。好好和宋长官合作,要是清算有半点差错唯你是问!”
说完又故作轻切地冲着大家说:“我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就不妨碍大家伙了,先回车上规划一下基地能源供给的问题。”说完头也不回的钻进车内。
一旁,在宋时意凑近耳畔的喃喃低语中,叶若知晓了那两人的身份,心中很是惊讶。
末世前叶若可是浏览了大量信息,这个朱厅长对她来说并不陌生,许多本地新闻都有他的身影,出身朱氏集团弃商从政,天天报道如何如何为公为民……
这么大的官,自己一冲动居然把他给得罪了。谁叫他裹得那么好,认得出来才怪嘞。叶若懊恼地在心里悄悄嘀咕。
“怎么了?在想什么?”宋时意敛着满是关切的双眸,轻轻拉了拉叶若叶若的胳膊。
叶若慌忙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转头望向一边清场的战士们道:“我只是在想,这里还有什么我能做的。”
“你做的已经够多了,剩下的交给副队没问题的,我们放心回去吧。”宋时意说罢招呼来一辆精心改装过的越野车,打开后车门,手贴心的护住车顶,示意叶若先上车。
什么叫,我们?
叶若明亮的眼神里犯着几分踌躇,还是决定缓缓的坐进车里。她能感受到一边朱锐阴险的余光在自己身上爬过。
宋时意身子一低,也利落地坐在叶若旁边。越野车在颠簸的港口道路上缓缓行驶,夕阳的余晖透过车窗洒在两人身上。叶若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安全带,布料在指腹压出深红的褶痕。她盯着宋时意袖口沾着的黏液,那抹诡异的蓝正在暮色里渐渐发黑。
宋时意当然看得出叶若几次的欲言又止,温声道:“想说话可以说,这车改装过,多大声前面都听不见的。”
话音未落,叶若就焦虑道:“为什么你也要离开港口,那些物资怎么办?”
“副队可以搞定他们。”宋时意耐心地回答
“副队?宋时意你知不知道朱厅长那个人滑头得很,他是个大贪官。他们这次来得那么及时肯定不怀好意。要是你不在,他们肯定会动手脚的。”叶若的声音在颤抖,她感觉到自己很生气。
“你觉得我该怎么做?”宋时意的声音像浸在温水里的玉,让叶若想起小时候打碎瓷碗时,妈妈总用这样的语调说“碎碎平安”。
她猛地抬头,正撞进对方珀色的瞳孔。那里映着燃烧殆尽的集装箱,火光在虹膜上跳成细碎的金星。“我...”喉咙像是被海盐堵住了,叶若别开脸,盯着自己鞋尖凝结的血痂,“你应该回去守着物资,而不是...”尾音消融在咸涩的海风里。
她才意识到,其实她没有生宋时意的气,她只是在跟自己过不去。要是她没有得罪朱厅长,宋时意就不用特意离开港口了。
叶若像只受伤的小鸟埋住头,声音有些哽咽:“可是……我总觉得我拖了你的后腿。如果不是我冲动,你也不用……”
宋时意忽然将右手轻轻覆上叶若的手背。常年握枪的薄茧擦过她腕骨,激得叶若一颤。那只手带着硝烟与海风的气息,坚定得仿佛能捏碎所有不安。
“不是你的错,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宋时意的拇指轻轻摩挲她手背,身体也不自觉往那边靠了靠“我本就打算现在离开港口。既然他们都大费周章赶过来,那也就没有留在那的必要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宋时意语气坚定,“而且,你是我选择的搭档,我相信你的判断和能力。今天如果不是你,我们根本找不到林虎,更不可能解决那个怪物。你做得很好,不要怀疑自己。”
叶若抬起头,眼眶微红:“真的吗?”
宋时意微微一笑,伸手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痕:“当然是真的。而且,你刚才怼朱厅长的那句话,我可是听得特别解气。”
叶若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你还笑我!”
宋时意耸耸肩,故作无辜:“我可没笑你,我是真心觉得你说得对。朱厅长那种人,早就该有人站出来怼他了。”
叶若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些,但还是有些担忧:“可是……我得罪了他,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当然不会了,他怕死。”宋时意轻笑,气息拂过她唇角,“末世第一天就躲在二十层防弹玻璃后面。这种人的威胁,就像海市蜃楼。”
叶若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老实巴交地说:“你说得对。我不该总是怀疑自己,也不该总是依赖你。我们是搭档,我应该相信你,也应该相信自己。”
宋时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好了,别想那么多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明天还有更多的事情等着我们呢。”
叶若靠在座椅上,心情终于放松下来。她侧头看向窗外,夕阳的余晖洒在远处的海面上,映出一片金色的光芒。虽然前路未知,但只要有宋时意在身边,她觉得自己无所畏惧。
“宋时意,”叶若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谢谢你。”
宋时意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目光依旧注视着窗外。车内安静下来,只剩下引擎的低鸣和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
这一刻,叶若忽然觉得,末世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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