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访谈

“五哥你去吧,看看能配什么解药出来。”下楼之后薛清吩咐。

薛清看到裴五装起一包药就知道他想干什么。

他想要配解药出来,看能不能帮助这些长期遭受荼毒的孩子恢复一些。

然后薛清就去了厨房。

厨房里只有翠花一个人,蹲在灶台旁烧火,头发上沾着炉灰,一边往里添柴一边抽泣着哭。

她是第一次看见死人,而且死的还是自己身边熟悉的人。

她也难过、恐慌,可是她没有休息的权力,她还得干活儿。

看见薛清走过来,她赶紧胡乱抹了抹脸上的眼泪。

薛清默默递过去一块手帕。

翠花接过来,感激地挤出了笑容:“谢谢小姐。”

“是不是吓到了?”薛清在她身旁蹲下来,轻轻问。

“奴,奴婢第一次见到死人……”翠花小声地回答。

薛清拍了拍她的胳膊,安抚:“没事,别怕,你又不是害她的人。”

翠花赶紧点头:“是啊小姐!你知道我不是的!他们说密室什么的,我吓死了……当初打开门的时候只有我自己……可是真不是我害她!”

“所以,你也肯定,她不是自尽。”薛清侧头看她,轻声道。

翠花畏缩了一下,点点头:“我跟花婶,相处时间虽不长,可是,她绝不是一个会自尽的人。”

“那,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薛清问。

翠花无意地搅动着炉火,慢慢说。

“她……怎么说呢……人死了我说她坏话是不是不好……她表面看起来很和善,私下对我很严厉……日常总是监督刻薄着我,怕我偷吃东西,其实她才偷吃咧……见着谁都笑,背地里却谁都骂……还骂那些孩子是小畜生白眼狼……她只说丁掌事的好话,处处逢迎着掌事大人……”

薛清点点头,又问:“她跟大家伙儿的关系好不好呢?”

翠花想了想:“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比如吧,她跟黄管事关系最好,可是之前我听到两个人吵架,吵得挺凶的。还有欧阳夫子,因为丁掌事令花婶看着不许他喝酒,所以欧阳常来厨房吵闹。杨大夫是不怎么爱理人的,跟谁都淡淡的。她从来不在背后说掌事大人坏话,但是掌事大人有一次却说她老了要让她离开,她还背着人偷偷哭了。”

薛清思忖:所以,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薛清是在慈幼局外,找到正在贴招杂役告示的黄掌事的。

薛清抬头看那张告示:“工钱这么高,应该好招人吧?”

黄管事有气无力地回答:“以前好招,现在却不一定了”,他向城里的方向望了一眼,“坏事传千里啊!”

薛清还在看告示:“管食不管住……工期半年……这样规定,不太合理吧?”

黄管事撇了她一眼,淡淡道:“这是掌事大人订的规矩,你问掌事大人去。”

薛清不以为意,继续问:“掌事大人说花婶是自尽,你以为呢?”

黄管事停下手,叹了口气:“不是自杀,那又有谁会害她?大家都认识这许多年了!”

这回却不说掌事大人云云了,看来他也半点不信花婶自尽的说法。

“这许多年,花婶跟大家关系都很好?”薛清问。

黄管事挠了挠鼻子:“就算……还好吧,不过花婶这个人,就爱拿鸡毛当令箭,拉虎皮扯大旗。比如,掌事命她看着欧阳喝酒,其实掌事也就是生气这么一说,欧阳都喝了整整十年了。可是她就真的管起来了,还把欧阳的酒坛子都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搞得欧阳日日吵闹不休,有一次跟她动了手,醉酒之下差点儿没掐死她!可是要说因为这点儿小事欧阳就杀了她,那也太不至于了吧。”

薛清眨了眨眼睛,忽然问:“我听说黄管事有一次也跟她吵得很凶,是为了何事呢?”

黄管事“哦”了一声:“花婶这个人啊,有个老毛病,就是手脚不干净。她也不是要偷什么贵重值钱的物事,而是别人越宝贝什么,她越想偷到手里,就比如欧阳的酒坛子。我有一块随身带的玉锁,那是我女儿的遗物,我一直小心放着,谁知还是不见了。我觉得就是她偷拿走的,问她她却死都不认,真是气煞人了。”

“女儿遗物?黄管事有女儿?过世了吗?”薛清双目微微睁大。

黄管事微微颌首:“北地南来的时候,半路上夭折了。”

“当时女儿几岁?”

黄管事皱眉:“说这些无甚用处……”一眼望过去,“哎!衙门来人了!”

远望去,杨大夫已经带着一众捕快走过来了。

果然如丁掌事所言,这些捕快明显得了知县大人的旨意,草草勘验后,下了个自尽的定论,拉走了尸体,查封了仓库和花婶卧室,就走了。

按律法,这是初次勘验,还需仵作验尸之后,才会最终定案结案。

薛清轻轻推门走进药局,杨大夫正在整理他晾晒的那些草药,态度依旧平和镇静。

薛清过去帮他的忙,整理、翻晾,去掉根须,切成小段。

“果然如掌事大人所言,这些捕快,真是来去匆匆啊!”薛清喟叹。

杨大夫微笑道:“掌事大人被拘在这慈幼局十年了,是真的呆够了。这次知州大人到访,可能是个难得的机会,能令大人脱离此处重返官场。这样的好机会,大人自不想错过。”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一定要下个自尽的定论。”薛清点点头。

杨大夫也点点头:“自尽,总比鼠妖好听些。”

薛清放下手里的玄参,抬头问:“杨大夫,慈幼局里真有鼠妖吗?”

杨大夫失笑:“哪里有什么鼠妖?只不过谣言罢了!”

“可是,据说慈幼局每年都有孩童被鼠妖害死,死后就直接火化了!难道没有这种事吗?”薛清好奇地瞪大眼睛。

杨大夫拿起小刀,刮着草根的皮儿:“白阳县慈幼局设立之初,本是奉当今皇上圣令,为收容北地南迁造成的流浪儿所设。可是时日慢慢过去,这些流浪儿越发少了,孩子长大也慢慢都离开了,慈幼局便日益失了作用。

后来,慈幼局便开始收容当地弃婴,这才又有了功能。弃婴啊,老百姓的弃婴,有的是因为家里孩童太多养不起,那扔掉的多是女孩儿。更多的是生下来有病,觉得养不大,所以就丢弃了。病婴多了,即便我尽力救治,也难免药石无效。慢慢谣言就传开了。”

薛清低头思忖了一会儿:“那香园是被鼠妖所害,就是谣言喽?”

杨大夫手上顿了一下:“谣言。香园是自己从黑楼上跳下来的,很多人都看见了。”

薛清皱眉思索:“若不是鼠妖,难道杨大夫觉得花婶真是自尽?”

杨大夫转头瞧她,嘴角含笑:“你不是都说了吗?她自尽疑点甚多,无法解释。还来试我?”

薛清轻笑道:“是有疑点,但又无法解释。翠花口口声声说当时仓库内并无他人。门被挡死,也无窗口,没有他人,那又是何人所害呢?除非,翠花最可疑。”

杨大夫摇摇头:“别说翠花她没有动机,即便有,她力气也不够,别说把人吊起来,就是那两袋煤石,她也未必搬得动。”

“那杨大夫觉得,慈幼局谁最可疑呢?”薛清又问。

杨大夫含笑道:“你又来试我。要我说,慈幼局诸人,都不可能。虽然大家日常有些小矛盾,却都不至于要杀人。或许是外人呢?比如盗贼什么的,恰好被起夜的花婶撞见,所以就杀了她。”

薛清蹙眉:“强盗杀人,杀完跑了就是,何必要布置成密室呢?”

杨大夫呵呵笑了:“谁知道?说不定是碰巧?强盗的心思谁能猜到?”

薛清转了个话题:“黄管事倒是说,欧阳夫子有一次差点掐死花婶,说花婶爱偷东西。”

杨大夫捋了捋胡子:“那倒是。还偷了我的房契,可是那汴州早就失陷了,我留着房契也不过是个念想而已,她偷来何用。”

“想不到杨大夫竟然是汴州人,我听说那是汴州物宝风华,南街花市最为热闹。”

“我常年在外,倒是很少回汴州,南街花市,我没去过。”

两人正聊着,黄管事找了过来,说丁掌事有请王小姐。

丁掌事表情上完全看不出慈幼局刚死了一个人,喜滋滋道:“刚刚知县大人传了口信来,对王小姐的深明大义,大为赞叹。知县大人说了,若是黑楼整修完成,会将王小姐的大名写入本县县志,让王小姐的功绩能流芳千古啊!”

“王小姐”当然连连致谢,又问:“不知知州大人,和那位贵人,会在此驻足几日?”

“哦……这倒不是不知啊……”

“丁掌事,我想着,黑楼重修完毕,正好可以请知州大人和那位贵人,为黑楼建成揭幕致礼,届时,包括我在内,大人可再多请些乡绅到场观礼捐赠,大大热闹一番,也是给知县大人涨涨势头!”

丁掌事双目一亮:“好主意,不过……那位贵人身份在那……不过确实是个好主意,我会与知县大人商议!”

丁掌事看了看她,忽然心中有些疑虑。

这位小姐年纪不大,对官场好似很了解啊。

“王小姐,我一直没问,贵府上可有人在朝为官吗?”

薛清之前早就想到了,做好了准备:“祖父曾在许州做过一任刺史,许州陷落后,祖父心灰意冷,便命家中人再不许为官,只能经商。”

丁掌事点点头:“原来竟也是北朝旧官,唉,北朝陷落,害了多少忠义良臣……那王小姐家中现在做什么生意呢?”

“丝绸和茶叶。”

“哎呀,怪不得小姐如此贵气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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