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神仙

两人正在叙话,其乐融融,黄管事却慌里慌张跑了进来:“大人!大人!米神仙带了一众教徒来了!说是要捉拿鼠妖!”

“胡闹!”丁掌事大怒,抬腿往外赶去。

薛清也立刻跟上,她也想见见这位米神仙。

慈幼局外面,已经被围得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打头一人,年纪大约六十几岁,身高瘦长,颧骨高耸,一身雪白道袍,散着一肩墨黑长发,一把美髯须长至胸,随风飘摆,一手捧净瓶,一手执杨柳,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在他身后,跟随着几十名信徒,个个身着白衣,有的手中持着各色白色幢幡节盖,上书“道法自然”“邪孽退避”等等,迎风飞舞,猎猎作响;有的则举着各色法螺,呜呜滔滔吹得震天响。

在这众信徒身后,则跟着更多的看热闹的老百姓,这些信徒吹吹打打穿街过巷,早就在县里闹开了,才来到慈幼局的。

丁掌事匆匆忙忙赶出来,脸色铁青,却又只能笑脸相迎。

“米神仙怎么屈尊大驾光临?快快里面请坐!”

米神仙半仰头,捋须不语,一脸肃穆,忽然双眼一睁,长叹一声:“妖气果然就出自这里,来啊,取火盆!”

一声令下,早有人取过一只燃烧烈火熊熊的火盆,摆在了地当中。

米神仙半眯着眼,嘴中喃喃祈祷。

“尔时世尊,从肉髻中,涌百宝光,光中涌出,千叶宝莲,有化如来,坐宝莲上……”

他徒手往空中一抓,竟虚空抓出一物。

他将这物,拈在指尖,示意给众人看,众人定睛一看,这竟是一颗雪白的莲子。

米神仙口中吟哦:“此乃王母娘娘昆仑仙宫莲花池的玉姬莲,由4九天仙女所种,最能看透世间妖气!”

他大喊一声“敕”,把那莲子,往火盆中一扔,然后围着火盆,掌做结印,禹步作法,口中作歌。

“一壶藏世界,三尺斩妖邪,解造逡巡酒,能开顷刻花。”

随之,火中竟真的开出了一朵金色莲花。

围观众人俱都惊叹不已。

米神仙随手折下莲花,微微倾斜,从那莲花花瓣处,清楚地流淌出几缕鲜红的血液。

“哎呀莲花泣血了!”有人在人群中惊呼。

米神仙连连摇头叹息:“孽障!妖气竟已到了如此地步!吃人血肉!喝人鲜血!”

“妖怪!妖怪吃人喝血!”众人神色惊恐,纷纷彼此低声谈论。

米神仙随手,将手中莲花往火里一扔,“呼”地一声,火苗窜起丈余,一下子把莲花烧得干干净净。

薛清此刻,站在人群最后,身边朱砂白微等人早就围了过来,见此奇景,都惊到合不拢嘴。

却见薛清,却拢起双臂,脸色淡淡的,不为所动。

此刻,又有人在人群中喊:“米神仙,可能看出是何妖怪?”

米神仙阖目思虑了一会儿,叹息:“孽障孽障!谁叫你作孽碰上了我?今日就叫你现出原形!取我的显妖幡来!”

便有两人出列,掌起一个挂彩宝金边的卷轴,缓缓展开,那卷轴中间是一片雪白,似帛似纸,上面空无一物。

米神仙微微摇晃着头,口中念念有词:“我闻照妖镜,及与神剑锋。

寓身会有地,不为凡物蒙。伊人秉兹图,顾眄择所从。而我何为者,开颜捧灵踪。”

随着念词,他持着手中柳枝,沾着净瓶中的清水,轻轻洒在雪白的帛纸上,须臾间,那白色上,竟然慢慢显露出血红的轮廓。

在众人的惊呼中,那轮廓渐渐成型,竟然是一只体态狰狞、獠牙外露、长须如箭的怪物。

“鼠妖!鼠妖!是鼠妖!”有人声嘶力竭地大喊,其他人也瞬间看清了。“哎呀果然是鼠妖!”

“鼠妖喝了人血,变得血红!”

一时人声鼎沸起来。

白微在薛清身边,早已吓得双股颤抖,死死捏着薛清的袖子,颤抖道:“真有鼠妖!”

朱砂强自镇定,却也低声说:“大小姐,此地如此妖邪,咱们还是快走吧!”

薛清带着平静淡淡的笑容,看了看她们两个,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钟大等人。他们虽没有恐惧的表情,却也神色紧张起来。

薛清拍拍白微的胳膊:“没事!被怕!再看看!”

此时,人群中已有人领头跪下,连连叩拜:“求米神仙斩除鼠妖!搭救我等!”

有人开头,就有人跟上,众人纷纷都跪倒,口中大喊“救苦救难啊”“降妖伏魔啊”“米神仙显灵啊”。

丁掌事颇为尴尬:“既然如此,还请米神仙作法!”

米神仙这才微微颌首:“这妖孽作恶多端,天不饶它!”

只见他大袖一挥,拢在地上,一会儿提起宽袖,地上竟多了只雪白小猫,蹲在当地,喵喵叫着,血红双目,甚是可爱。

米神仙道:“我跟驻守南天门的天兵天将借了这仙猫来,让它来此捕鼠!”

说完大喊了一声“去吧”,那小猫如闪电般窜了出去,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米神仙闭着眼,手持柳枝不断抖动,口中自言自语。

“找一找找一找!”

“找到了,就在此处!”

“哎呀好生厉害!”

“莫叫它跑了!”

“糟糕!糟糕!”

随着他的讲话,众人越来越是紧张不安,除了他的话语声,满场众人俱是安静,竖起耳朵听着。

米神仙忽然“啊”“啊”“啊”连喊了三声,然后又把袖子虚虚拢在地上,然后一提袖子,众人惊呼,刚才那只猫赫然出现,只是现在不复雪白无邪、天真灵动,而是满身血迹斑斑,半死不活。

“哎呀,鼠妖猖獗!仙猫竟打不过它!”米神仙愤慨大叫,让人把仙猫抱了下去。

薛清皱起眉头:“太可恶了。”

此时,众人已经恐惧到了极点,连九天仙猫都奈何不了鼠妖,被鼠妖所伤,所以都痛哭流涕,再次哭求米神仙救命。

米神仙被求得没办法了,终于嗳了一声:“算了,即便损我道行,也要替天行道!取我斩妖剑来!”

下属早就碰过一把三尺长雪白宝剑,锃亮亮明晃晃。

米神仙看着宝剑哀叹:“这一剑下去,毁我一百年道行!”

下跪众人有人率先喊道:“米神仙牺牲道行救我等,我等日后一定尽力奉承供养米神仙!”

“对对,我等一定供奉!”

“我回去就供了米神仙的长生位!”

“我等愿追随米神仙,终生供奉!”

“我愿倾尽家财!”

米神仙长叹一声,万般无奈,挥了挥手中宝剑,向众人示意:“方才所用,俱是神物,因此无损我的道行。此剑却是凡物,唯有我注入修行,才能斩妖除魔。大家请看。”

他展示给大家看,还没来得及下一步,人群后面,忽然有人轻飘飘跟了一句:“请米神仙赐我近观!”

从人群后面挤出来一个明媚少女,嘴角带笑,神色有礼:“米神仙,我可否近观宝剑?”

米神仙一愣,但看这少女衣着华丽,估计是哪个富家千金,当下点头:“可以啊!”

薛清走近,双手接过,仔细察看,口中赞叹不已,甚至还拿出自己的手帕,将剑身用力擦了好几遍,然后恭恭敬敬双手捧还:“好剑。请米神仙继续施法。”

米神仙神色阴晴不定,拿回宝剑,虚虚比划了几下。

身边人捧过一只钵盂,内是一汪清水。

此时,人群中有人低声介绍:“米神仙一口清水喷出,带着他体内的元天罡气,喷在宝剑上,剑就能虚空劈杀妖物,须臾宝剑上鲜血淋漓!”

“你怎么知道?”

“上次就是这样收复的狐妖!我见过!”

米神仙挥了半天,他左手握拳,凑到嘴边咳嗽了一声,然后拿起钵盂,喝了一大口,然后作势,鼓气,“噗”地一口,喷在宝剑上。

众人一声惊呼,他喷出的可不是清水,而是一口血水!

随后,米神仙一捂胸口,表情痛苦,口中哀嚎:“哎呀好生厉害!我与你两败俱伤!”然后头一歪,晕过去了。

“哎呀呀!”众人惊呼。

“这鼠妖好生厉害!”

“竟然逼得米神仙两败俱伤!”

“可比上次的狐妖厉害多了!”

一群信徒抬着晕倒的米神仙,惊慌地退走了,走的时候,彩旗也不飘展了,法螺也不奏响了。

薛清微笑看着他们远去,环顾四周,还有看热闹的没走。

她大声说:“两败俱伤了,鼠妖也没了!大家安心吧!散了吧!”

众人纷纷“哦”,这才陆续散去。

白微冲过来拉住薛清的袖子,急急说:“大小姐你刚才冲出去,可把我吓坏了!”

薛清微笑,看向其他人。

钟大等人脸色惊疑不定,只有裴五哥神色还算镇定:“多半是江湖手法,可惜五娘不在,否则她一定能看出些门道。”

白微惊道:“什么意思?难道都是假的不成!”

薛清微笑给大家解释。

那“火中生莲”,是个小巧机关。事先将一粒莲子剖开,将中心挖空,只剩薄薄的一层肉。

然后用金箔制成一朵小荷花,莲心加一点红蜡。

用极细的铜丝盘曲成弹簧,穿入荷花假梗之内。

铜丝弹簧的另一端则连上一个小小的铅弹丸,制作妥当,将它们一起藏在空心莲子之内,再用胶将之粘合。

当莲子投入火盆中时,火将胶烧化,那铜丝弹簧便将假荷花弹出,花心红蜡融化,莲花便流出假血液。

此时,米神仙立刻将花投入火中烧掉,顷刻间即毁灭道具,令人看不出破绽。

那“虚空显妖”,更是简单。那白纸早就被无色药水画了妖怪轮廓,那净水瓶中是另一种药水,往上一洒,两种药水混合,就显出颜色来,妖怪就成型了。

那“白猫捕鼠”,则是米神仙袖中,藏了两只训练过的一模一样的白猫。先放出一只,让它快速跑掉。再放出另一只。只不过这次实在残忍,竟然为了效果,弄伤了另一只,这才气得薛清出手,破坏他的下一招。

下一招“虚空斩妖”,原本是宝剑剑身涂抹了药水,待到米神仙一口药水喷出,过一会儿那剑身就会变红,如同斩了妖怪一般。偏偏薛清捉狭,拿手帕给他擦了个干干净净。

米神仙则心中明白,这是薛清看透了他的机关,不过他也算聪明,最后假借咳嗽,在口中塞了颜料,将最后结果改了一下,喷出了血水,变成了两败俱伤。

人群中,自然有他的同伙儿,一步步带动大众情绪,煽动众人。

等到薛清解释完毕,众人恍然大悟。

钟大一脸敬佩:“大小姐是长了七窍玲珑心吧!”

原本钟大等人,认薛清为主,那也是因为镇南侯薛昭的原因,你说有什么佩服之处,一个小姑娘,怎么能令他们这些刀口添血、战场生还的人发自内心的敬佩。

之所以听命,那是军伍中人,习惯了命出自上,令行禁止而已。

但随着薛清一步步带他们走来,发生的各种事情,却让他们开始不敢小觑这个小姑娘了,慢慢从心中生出敬佩之意。

白微惊叹:“大小姐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事!”

薛清笑而不语。

前世,这样的案宗她看过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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