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清看了看他们,继续说。
“从戍时,也就是一更天,假刀放进画轴,到午时,画轴离开荣宝堂,换刀就在这段时间。”
“请问,这段时间,你们谁去过荣宝堂呢?”
薛清主动出击,第一个望向了陈致礼:“致礼公子,你今日应该是去过吧?”
陈致礼神情自如,甚至有些好奇:“哦?怎么说?”
薛清道:“刚才跪拜的时候,我看见你脚底,有淡淡墨迹。想来是在荣宝堂前的洗墨池踩到的。你若是昨日踩的,今早小厮必然会清理。所以,你只能是今日新踩到的。”
陈致礼若有所思地注视她,然后微微一笑:“我今日确实去过。我上午打算给同窗写几封信件,恰好纸笺用完了,所以去荣宝堂拿了纸笺。”
“什么时候?”薛清问。
陈致礼想了想:“辰时。”
“那时,你可动过画轴,或者刀?”薛清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陈致礼摇头:“并没有,我拿了纸笺就走了。”
“那,可曾发现过其他不寻常之事?”薛清又问。
陈致礼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罗云华。
“我离开的时候,看见了罗二小姐,似乎往荣宝堂去了。不过,只是我看见了她,她应该并未看见我,我们彼此也没有打招呼。”
众人一起望向罗云华。
这许多关注怀疑的眼神,罗云华有些慌张,结结巴巴地辩解:“我我我是去了,可我没进荣宝堂啊!”
薛清问:“你没进去?那你去干嘛了?”
罗云华微微涨红了脸:“前晚回房后,我发现丢了一只耳珰,想来是白天丢在荣宝堂了,所以早上我就去找了,结果就在荣宝堂外面找到了。找到了我自然就回去了!我根本没进荣宝堂!”
姚金枝插话追问了一句:“咦?你为何不让小丫头去找?非要自己亲自去?”
确实啊,众人更加怀疑。
罗云华急了,眼泪汪汪:“那耳珰,是大夫人赐给我的!我若是大意丢了嫡母所赠之物,怕大夫人怪我不敬!所以,我谁都不敢告诉!只好自己偷偷去找!”
众人心中了然。
罗云华是庶女,一直似乎嫡母嫡姐都对她并无二致,现在看,真实情况,也是唯唯诺诺小心翼翼。
薛清问:“那你当时,可看到不寻常的人或事?”
罗云华摇头:“没有。荣宝堂静悄悄的。”
薛清远远望向袁美雯:“袁姐姐应该今日也去过荣宝堂吧?”
袁美雯微微一怔,似乎没有听懂。
薛清道:“袁姐姐,你今日一来,我就闻到了你身上有一股青檀叶的香气,那是你香囊的香气。这香气能提神醒脑,所以我方才,才叫你拿香囊给姚金枝闻。那青檀叶只有新鲜的时候才有效用,而青檀树,只有荣宝堂门前才有唯一一棵,所以,你是去过荣宝堂的吧?”
袁美雯点了点头:“我确实在巳时去过。当时,大夫人罚我们做女红,我的花样子落在荣宝堂了,所以我就进去拿了。”
薛清问:“哦?所以你进去了?那你可看到、或者动过黄先生的狂草画轴?”
袁美雯叹道:“说实话,我知道这个计划,进了荣宝堂,肯定是会不自觉留意的。我看见那画轴就在案上,我本也有些好奇,但还是没打开那画轴,去碰那刀。”
旁边的罗世远接过话来:“怪不得,我今日在荣宝堂,捡拾到了这个!”
他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帕子,挥了挥。
“我是巳时后去的荣宝堂,本想找你们玩,结果走到外面,就发现里面静悄悄的,我就没进去,在外面,拾到了美雯的手帕。”
薛清默默点了点头。
回头看向其余几人,眼神中是询问。
罗云芷苦笑着举起手:“我也去过。”
众人看向她。
她微微苦笑:“前一天深夜,我在荣宝堂,听到二哥哥与姚妹妹的计划之后,一晚上都没睡好,甚为担心。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去了荣宝堂,结果发现静悄悄的没人,我也没进去,就走了。”
薛清问:“那又是何时?”
罗云芷抬头微微思考:“卯时后。我也没见到其他不寻常的人和事。”
薛清再问姚金枝:“你呢?今日去过荣宝堂吗?”
姚金枝一脸茫然:“除了午时后,我去荣宝堂拿了画轴之外,再没去过。我的小丫头可以给我作证!”
薛清问:“当时可有其他人在?可有不寻常的事发生?”
姚金枝摇头:“我去的时候,荣宝堂也是没人的。黄夫子逼我们走得急,我从多宝格拿了画轴就走了。”
薛清最后冲着角落里的薛珍雅。
“薛珍雅你呢?”
薛珍雅一下子回神:“没有……没有……我今日没去过荣宝堂!”
薛清微微仰头,闭上眼睛。
其他人,大气不敢出,只眼巴巴看着她。
薛清思考了一会儿。
长出了口气:“我来梳理一下,大家到目前为止的时间和行踪。”
前一天晚上戍时,罗世远和姚金枝,将假刀放进黄夫子狂草画轴,放在案上,然后离开。
今日,
第一个去荣宝堂的,是罗云芷,卯时后,没进荣宝堂。
第二个,陈致礼,辰时,进了荣宝堂取纸笺,没注意画轴
第三个,罗云华,辰时后,寻耳珰,没进荣宝堂。被陈致礼看到背影。
第四个,袁美雯,巳时,折了青檀叶,进了荣宝堂取花样,看到画轴,没动画轴。
第五个,罗世远,巳时后,没进荣宝堂,捡到了袁美雯丢的帕子。
第六个,姚金枝,午时,取了画轴前往浮云观。
薛珍雅,今日没去过荣宝堂。
姚金兰,不知道今日去没去过荣宝堂,但是总不能是她自己害自己。
薛清环视众人:“可有遗漏?”众人摇头。
薛清叹了口气:“这就难了。我们明知道,在此期间,有人用真刀换了假刀,可是却没人承认。所以,有人在撒谎。”
姚金枝忽然道:“大家都说,没进过荣宝堂,或者没注意画轴,只有袁姐姐,袁姐姐承认她是注意过画轴的。”
袁美雯冷冷道:“你是何意?”
姚金枝有些怯怯道:“大家都知道,你与我姚家,有仇。”
袁美雯冷笑:“都过去多少年了,你说这些有意思吗?”
薛清眼睛微微一亮:“有仇?好,我最爱听有仇的故事,说来听听!”
姚金枝虽然有些犹豫,但想到事关自己,还是说了出来。
“大家都知道,我和姚金兰,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是当时,这是个意外,所以姚家只准备了一个产婆,偏生姚金兰的姨娘,又是难产。所以就临时请了个大夫。那个大夫,又偏偏是袁美雯亲母常用的大夫,又那么巧,那日袁夫人犯了急症,但是大夫却在姚家接生。据说请了别的庸医,从而令姚夫人因病过世了。就因为这个事,姚家恨毒了袁家,也是大家都逃到南地后,才重新走动起来的。”
薛清转头望向别人,看到罗家三兄妹齐齐点头,看来这段陈年往事倒是真的。
“确有此事,但是,这事都过去十几年了,我母亲,也是命……”袁美雯低头说道。
姚金枝却说:“姚夫人的去世,确实十几年了,但是,这恨,却没过去。”
姚金枝看着薛清解释道。
“因为袁夫人去世,袁老爷续弦了。这位继室,对袁姐姐,可不太重视,所以袁姐姐虽然心高气傲,才貌双全,却是到了这般年纪了,还未婚配。大家都知道袁姐姐与罗家二哥情投意合,可是啊,因为袁姐姐虽是袁家嫡女,却不受重视,嫁妆怕也是不足的,所以大夫人一直不吐口。袁姐姐也就耽误至今了!”
袁美雯玉面飞霞,怒叱:“你!”
姚金枝一心作死,还继续道:“因为这个,所以我说袁姐姐对姚家,特别是姚金兰,是有恨的!其实同样的原因,罗家二哥哥,何尝不恨?罗家二哥哥等了袁姐姐这么多年,不能抱得美人归,何尝不恨姚金兰?”
罗世远气得哼哼直笑。
薛清向罗云芷求证:“姚金枝所说,可属实吗?”
罗云芷长叹一口气,却不欲违心说谎,只得沉默以对。
袁美雯气急,冷笑道:“既然撕破了脸面,那今日谁都别要脸了!”
她一指罗家姐妹:“罗大和罗二,又何尝不恨姚金兰?”
薛清双眼大亮:“好!速速说来听听!”
陈致礼一脸好笑地看着她。
这小丫头,筹划盘算时,抽丝剥茧、逻辑严密,且神情冷峻,眼色逼人,颇有震撼他人的气势,小小年纪,震慑得别人不敢反驳,唯有乖乖听命。
待到听八卦的时候,双眼亮晶晶的,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翅膀一样微微抖动着,有点儿可爱。
袁美雯冷冷一笑,指着罗云华:“先说罗二妹妹吧。罗二妹妹和姚金兰,都看上了楼家哥哥。可是据我所知啊,楼家哥哥马上就要跟姚金兰定亲了。”
除了罗云华,其他人都大惊:“真有此事?”
唯有罗云华,微红着眼,低头,咬着唇不说话,看来她倒是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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