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珍是我从小养大的,容貌自然相似。”箫氏恢复了温婉美妇的模样。
她沉静自若,几句话便打消了众人心里刚升起来的混沌疑虑。
“母亲想必也乏了,儿媳扶您回房休息。”
清致院暂且住下。
孔安安排谢妈妈住在东耳房,谢琦住西耳房,东西连贯,方便互相照应。
“我们三人的房间竟是连通的呢!”谢琦欢快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这么软的被褥,这么宽的衣柜,柜子里还有桃红碧绿的绵绸衣裳!”
孔安坐在梅花叠映的明窗前,月光透过窗纸洒了她大半身子。
“谢妈妈,谢琦。”待两人收拾好行李,她唤住两人。
“这是什么?”谢琦接过孔安递来的银制手链。
孔安拿着手链耐心演示:“这其实是个哨子,你按下拨片,用嘴吹就可以发出声响。”
“狗哨?”谢琦问。
“……”
“遇到危险可用。”
“开玩笑,这可是天子脚下,您亲生父母家里,怎么会有危险?”谢琦瞪大了眼睛。
“保不准。”孔安垂眸,指尖轻抚手链上的纹路。
她抬眼看向谢琦,“有些人佛口蛇心,恨不得我们立刻消失。”
“大小姐……”谢妈妈踌躇着。
“谢妈妈,我都知道。”孔安为乳母斟茶。
翌日醒来,春阳灿烂。
清致院来了一众丫鬟小厮,孔安让谢妈妈收下,按各自秉性安排干活。
简单收拾后,孔安带着谢琦穿过小花园到父母院里请安。
孔安刚走到正门口,便瞧见一支箭稳稳射中靶心,箭头穿透草编靶子。
精准有力。
身着劲装,长发高高束起的箫氏一扫昨日颓废,身长七尺,比一般男儿要高些。
此时捏着精致的弓箭,缓缓对准了孔安。
孔安面上毫无波澜,继续走向母亲。
相似的脸庞,相同的气质,相当的恨意。
箫氏射偏了箭,落下的箭穿过女儿肩侧的秀发掉到地上。
“母亲好箭法。”孔安行礼。
美妇人眼神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傲慢地抬起下巴,朝阳将她的侧脸映照,分外英气逼人。
“九岁,我便能骑在马背上射中一里外的野兔子。”
箫氏是长于草原的姑娘。
前世孔安敬重她仰慕她的利落帅气,更梦想成为她。
却不曾想,从她回府的那一天,不,是从自己出生的那天,母亲就恨毒了她。
“同我进宫。”站在一旁的大老爷已穿好官服,他比箫氏矮了一寸,身怀将军肚,在高挑的箫氏身旁略显猥琐。
他揽过母亲的肩,细心叮嘱她倒春寒,早晨夜晚不要任性穿薄衣衫。
霞光云绮中,孔安步行在宫人身后,走进了长长的,曲折的甬道。
太卜令验过生辰、面相、骨骼,一番梳洗后已是正午。
皇后留她吃饭。
如前世一般,太子妃无限怜惜地抱着低烧哭泣的皇孙轻语,皇后坐在正殿中间。
她行了礼,接过乳娘怀里的皇孙,不过一炷香时间,困扰大殿月余的婴孩啼哭声停止了。
“咯咯……”皇孙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想触摸孔安,在紫色绸缎被褥里发出笑声。
“天佑皇孙。”大殿内外的丫鬟小厮都跪下,只孔安一人站在原地。
皇后端坐凤座之上,一错不错地看着孔安,目光沉静而威重。
太子妃接过孩子,摸了摸他额头,比掌心温度略低,摸了摸脖颈,不再有细密不断的虚汗,顿时喜上眉梢。
皇后点点头:“你也累了,抱孩子下去歇息吧。”
“多谢母后。”
皇后留孔安吃饭。
“我不懂推演之术,但你来了,他便好了,我瞧着你就喜欢。”
多年来皇后只得一子一女,儿子是当朝尊贵太子,也只得这一个皇孙。
因春节时宫城内的烟花炮竹骇住了他,到今日连续低烧梦魇。
皇后再去看孔安,见孔安平静无波的双眸,端坐如松的颀长身形。
很是欣赏。
“哀家要赏你,你要什么?”
孔安前世什么都没讨要,皇后最后赏了孔家。
这一世,她要什么?
她缺钱,翡翠典当的银钱已经快使完,后面需要用钱的地方很多。
没有钱,她一个女子,连自己都不能护住。
“多谢皇后娘娘。”孔安跪下行礼,抬起莹润木秀的脸庞:“臣女斗胆,讨要女官职位。”
她想当官。
皇后喜欢她直来直往的性格,只是……
“当朝并无女官先例,只有一个陈家嫡长女教养公主长大,皇帝赐她为华耀女官人。”
孔安抬起头:“民女所求,就是长公主的女官人职位。”
皇后眼神微微一凝,如同平静的湖面骤然结上一层薄冰。
长公主秦佩楚是她唯一的女儿,幼时在外祖父身边养到十岁,回京后皇帝百般疼爱,格外纵容。
长公主封号奇曜,封地是华国最富庶的城池。
她的车驾、服饰仅次于皇帝皇后,出行时仪仗比肩太子,公主府设有如同亲王一般的属官编制。
皇后摩挲着手里的佛珠,掩下猜疑问:“为什么想做阿珠的夫子?”
孔安的身子跪伏在地,声音却不卑不亢:“民女羡慕这世上最尊贵的女儿。”
“民女出了宫门不外乎嫁人生子,但若是成为公主幕僚,就有了权,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
“民女斗胆,想抓住机遇。”
皇后疑心是对的,五年后的新帝不是太子,而是这位长公主。
内侍进来通禀:“娘娘,长公主到了。”
珠帘微动,一只青眼黑猫从帘下钻了进来。
它缓慢矜贵地穿过丫鬟,太监绣着暗纹裙裾的下裳,见到它的人全都敛衽行礼。
“墨纹县主。”
“墨纹县主。”
一声声含笑的称呼从远至近。
孔安感到前额被湿润的舌头舔舐,轻轻软软。
她抬起头,与墨纹大眼瞪小眼。
祥云金锁,这猫是前世那只!
她情不自禁伸手去摸,眼含泪光。
墨纹嗅嗅她的手指,矜贵地接受她的抚摸。
“墨纹。”慵懒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墨纹瞬间从地上一跃而起,似乎很怕那人。
它跳进皇后怀里撒娇。
皇后揉了揉它的脑袋,声音充满慈爱:“哀家这里的吃食你可不能吃,会被你主子骂的。”
琉璃珠帘发出山间溪流的清响。
松木香味混合着中药苦味从孔安身侧袭来,她侧抬双眼,觑向身旁经过的长公主。
恰好长公主低头凝她一眼。
长公主面容丰润如玉,行走时环佩轻响。
目光交汇的刹那,她身上的缂丝金凤纹衣流转着暗金色的辉光,衬她玉面墨眼。
满室生辉。
她审视着跪趴在地的孔安询问道:“此人是谁?”
皇后目光在二人身上逡巡,对孔安缓缓道:“起来罢孩子,你所求之事还得看她允不允。”
便将孔安所求之事简单同秦佩楚说了。
“不行。”秦佩楚拧眉拒绝,又对孔安令道:“你抬起头来。”
孔安看向秦佩楚,一双眸子沉静如古井寒潭。
“这可是你侄儿的贵人,身带凤命,留你身侧必定旺你。”皇后在一旁劝。
秦佩楚蹙眉:“那便让弟弟弟妹赏她好了,与我何干?”
“她只求做你的女官人。”皇后甄氏露出看戏的笑容。
秦佩楚上挑的丹凤眼从上往下打量孔安。
身高七尺五寸,皮肤黝黑,一身褪色深蓝粗布衣裳。
也不知道太卜令从哪里找来的小门小户,妄想攀上本宫的关系。
“你叫什么名字?”
“回公主殿下,民女孔安。”
身形纤细,声音微颤,宛如菟丝花。
这也配做我长公主的师傅?传出去岂不令人耻笑。
“母后还是不要恩将仇报了,没准我一不高兴她得重新投胎。”
秦佩楚挑眉,正是桃李年华,乌眉红唇,一双丹凤眼贵气逼人。
孔安被她斜睨一眼,似是不敢直视她,鹌鹑一样将头埋得更低。
孔安也不知为何见到这位长公主,她竟如此自卑紧张。
“胡闹!”
便在此时,内侍回禀:“华耀官人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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