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谁能赢过华耀

孔安早早起来,自己穿好了暗绿窄袖短袄,脚踝收拢的长裤,蹬一双谢妈妈做的长骑靴。

长发高高束起,露出英气的五官。

谢琦推开窗。

天空是纯粹高远的宝蓝,金辉泼洒,光线锐利而清澈。

“今日天气真好,安安。”

她雀跃地回头,不知何时孔安已站在她身后。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孔安身上投下斑驳跳跃的光斑。

她眉目大气舒展,眼神蓬勃清透,一身劲装染着粼粼金光。

谢琦呆住。

孔安不由分说地回她一个爽朗明亮的笑,照亮了屋内。

“是不是像撒了一地的碎金子。”孔安财迷道。

谢妈妈在一旁替她整理衣服,叮嘱她不要逞强。

人多手杂,弓箭无眼,不似儿时在历山猎雀。

“老婆子我年纪大了,不在乎输赢,只盼你们都像小麻雀一样,每天平平安安回到这个屋子来。”

孔安不愿听她自苦,大手一揽,抱起惊呼笑骂的谢妈妈转圈。

“打猎对千金小姐来说是玩乐比赛,对我来说可是谋生手段。”

“必不能输。”

“没大没小!”谢妈妈眼睛笑成两条褶皱,浮肿的手握拳捶打孔安。

“夫人来了。”外院的丫头进来通传。

欢声笑语的房间霎时落针可闻。

箫氏带着身着红色劲装的孔珍,身后跟着两个嬷嬷和四个小丫鬟。

“娘知道两个女儿今天比赛,特意令大夫准备了益气补血的药。”

“命人在厨房熬了整整一夜。”

嬷嬷将白瓷碗的盖子打开,呈到孔安面前。

孔安摸摸手臂,觉得有些倒春寒,让谢琦将玄色外袍替自己披上。

“珍珍已经喝了,娘不能偏心,这一碗特意给你送来。”

“娘怎么能说自己不偏心呢?”孔安修长有力的手接过嬷嬷手中的药碗。

箫氏脸一白,眼神锐利。

“我是娘亲生的,妹妹是产婆的女儿,娘你难免会偏心我,对吗?”

孔安对她一笑,抬袖慢慢饮尽。

箫氏见目的达成,没与她多话,慷慨走人。

“你喝了?”谢琦惊慌地问。

“你摸摸这是什么?”

孔安将浸湿的长袖递与谢琦,两人对视一笑。

孔安拿清水漱口,又拿木条刮着发麻的舌头。

下毒都这么明显。

真是不尊重人。

谢妈妈在一旁叹气:“夫人是你母亲,怎么会害你呢。”

正因为是母亲,对女儿的恨意便更难被发现。

这碗药的确不会害了孔安的性命。

但是前世的孔安,喝了之后身上发红发痒,脸肿成猪头。

因是箫氏第一次到自己院子,第一次关心自己,她受宠若惊,将药渣都喝了干净。

后来她错过比赛,躺在床上瘙痒难耐,心如刀割。

——为何,为何娘要这么对我。

“今日荣兴街被马攻占了,黄的白的黑的红的,都是马。”

谢琦掀开帘子,描述前面已经堵成长龙,水泄不通。

“我去你丫的!”

“这是我们陈家表小姐的马车,你们敢不让!”

“我王家怕你嘛。”

不过半柱香,车厢外传来喊爹骂娘的狗吠。

“安安,我们前面一直有马车挤进来。”

京朝门阀世家众多,权势最大的是陈王谢三家。

孔大老爷不过是一四品小官,她们的马车自然谁都可以挤。

“生气,就不能自己起早一点嘛,非要抢别人的路。”谢琦低声怒骂。

谢妈妈斥责:“别惹事。”

“无妨,谢妈妈,我不仅想骂人我还想打人呢。”这要是迟到不能进入赛场,那她的努力全白费。

委屈的谢琦笑出声,对孔安偷偷眨眼。

马蹄久久不动。

新来的马夫是个年轻小伙,第一次上工,心里焦急,生怕自己误了主子要事。

恰逢一高头大马直直挤了过来。

他不懂人情世故,对挤过来的马夫喊道:“都在排队呢,别挤。”

孔安听见来人大骂,预感要出事,忙掀开帘子。

只见高头大马车厢后钻出几个侍卫,将小伙扯到地上,对他一顿拳打脚踢。

孔安怒声喝止。

那华贵车厢内传来慵懒的冰冷声线:“不好意思打了你的马夫。”

对方的马夫高高在上道:“给脸不要脸,现在最好快些滚开。”

随后那马夫纵马直直朝地上无力爬起的小伙踩过去。

“快跑啊!”路人惊叫,都以为小伙要血溅当场。

孔安眼疾手快地抱起他闪身躲到一旁。

小伙头上一个碗大的伤口,血泪糊了满脸。

他心里又恨对方仗势欺人,又怨自己年轻不懂事惹出杀身之祸。

辛苦寻来的差事没了,还落得一身伤。

“主子我……”他哽咽开口,百感交集。

“不怪你,这钱你拿着找个郎中处理伤口,我办完事回来寻你。”

孔安将钱袋子递给他,自己转身回到车厢。

小伙打开沉沉的钱袋一看,竟是满满黄金!

他这是遇上了活菩萨,他像个孩子在街角仰头大哭。

“你们随我下车。”孔安叫上谢琦和谢妈妈。

她带着两人穿过人声鼎沸、摩肩接踵的长街,拐过街角。

长公主看着公主府院里站着的三人。

利落装扮、五官锐利、风尘仆仆的孔安和身后的一老一小。

“何事?”

“我来帮公主一个忙。”

秦佩楚嗤笑,若不因孔安是自己侄儿的贵人,她都不会请她入府。

她以为孔安找自己定是挟恩图报,没想到如此大言不惭。

“那紫檀犀角弓是您外祖父送的及笄礼,您定不舍落入他人之手。”

那角弓并不是公主主动拿出来的,是秦佩楚马赛输给太子,又被太子用来作为此次比赛的彩头。

“我可以帮公主把角弓赢回来,只要公主将我送入赛场。”

“就凭你?”秦佩楚站在台阶上俯视她。

这半个月孔安身形壮实了一些,身着劲装利落帅气,不似初见孱弱。

“不如一试。”孔安挑眉,回望秦佩楚。

号角声低沉悠长,几百束围绕皇家猎苑绽放的白日烟火在空中整齐坠落,角逐开始。

身着玄衣、身佩金羽的华耀官人骑着赭白色骏马遥遥领先。

远远望去,如同一团裹着火焰与霞光的祥云贴在地面飞驰。

其余姑娘虽不可望其项背,但也不甘落后,牢牢拉紧缰绳,挥动马鞭。

形状规则、坚硬如石的马蹄在地面发出清脆整齐的声响。

蹄声如雷,踏碎山河。

这座猎苑如一条盘踞的巨龙,以连绵万里的山峦为骨,借奔流而下的河川为魄。

初入林中,开阔的草场一直蔓延到天际,春日青草碧绿,风吹草低。

而后是泛着碧光的缎面河流,宛如明珠的湖泊。

越往前走,风景不似之前秀丽,而是险峻异常,越发考验骑射技术。

人越来越少,幽暗的山林间,巨蟒般的枝桠交织成骇人的巨大华盖。

人喊马嘶,猛兽低吼。

“你还往前走吗?”孔珍勒住缰绳,询问瑟瑟发抖的好友。

“你呢?”

“我之前见华耀官人的身影朝这里来了,三甲猎物应当就在附近。”

“可是我有点害怕。”

“别怕,我们结伴,互相有个照应。”孔珍冲对方点头以示安慰。

两人谨慎地走进了古木参天的原始迷宫。

华耀官人抬起头,观察太阳的位置和茂密的树叶侧向,辨别方位。

她所寻是一只彩羽梅花鹿,这是一甲猎物。

她放慢了速度,马儿几乎原地不动,一阵风过,她耳朵微动,迅速地朝着东南方向纵马而去。

果然,深绿色的灌木丛中漂亮的鹿角一闪而过。

她狂追而去,马蹄高高跃起跨过障碍物,她用嘴咬着缰绳,拉紧了手中的弦,将弓箭对准了奔跑中的小鹿。

松开五指,后坐力使她微微后仰。

她眯着眼睛,势在必得。

“啪!”金色的羽箭被一只玄铁箭从半空打落。

她沉眸望去,看见一张令人生厌的笑脸。

孔安讨好地笑:“华耀官人,得罪得罪。”

她并未正眼瞧她,只是快马加鞭追猎物,想将她甩在身后。

不料那家伙的马蹄声一直在耳边如影随形。

小鹿如山中的精灵跳到苍朴古树后,一双无辜的眼睛四处张望,丝毫不知死期将近。

华耀官人再次拉满弓,孔安在她身后,比她慢了一步,已经来不及了。

中了!

她的箭射中了梅花鹿的腿跟。

华耀紧绷的唇泛起一丝笑容。

身后的孔安却紧随其后一箭射中它的咽喉。

鲜血喷涌,小鹿挣扎几下后便咽了气。

“华耀官人,这算我的还是你的?”孔安不要脸地打破两人间沉默尴尬的气氛,开口询问。

马背上的华耀,玄色浮光锦长裾,交领、袖口处露出雪银白鹤暗纹,身侧挂着金色箭羽。

她淡淡看孔安一眼,像看一只招笑的蚂蚁。

身为世家女,她不屑于争抢。

她沉吟道:“恭喜你。”

孔安抬手作礼:“承让”,后翻身下马将猎物扛在背上,骑着马一溜烟跑了。

她跑慢了华耀官人反悔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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