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荣升主簿,加薪了!

午时的钟声敲响。

沈知微端着食案,在廊下寻了个僻静处跪坐下来。案上是太官令分配的例行餐食:一碗粟饭,一碟酱菜,一碗清汤。

不远处,几位品级更高的官员正围坐用膳,他们案上明显多了几样时令小蔬和一碟鱼肉。

不同的是,那些曾经忽略她存在的同僚,此刻都或明或暗地向她投来混杂着好奇、同情与审视的目光。

她刚拿起匕箸,几个小宫女的议论声飘了过来。

“听说了吗?沈知微自请去河西,曹大人已经准了!”

“她得了什么职位?”

“好像是……主簿!”

“什么?那个位置竟给了她?苏女史家不是……”

“嘘!小点声……”

议论声戛然而止,她们看见了正安静用餐的当事人。

沈知微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细细地将酱菜拌入饭中。

“主簿。”她在心中默念这个新职位。比起现在的书佐,秩级更高,手掌实权,确是升迁,俸禄也更丰厚!

短暂的尴尬沉默后,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宫女话锋一转,兴奋道:

“诶……你们听说了吗?冠军侯两日后要回京了!”

“真的?那位……可是咱们大汉的战神啊!”另一个小宫女立刻接话,脸颊泛起红晕,“我同乡在建章宫当值,说几年前远远瞧见了一眼,当真是……天神般的人物!”

“可不是么!听说他这次河西大捷,缴获了休屠王的祭天金人……”

沈知微握着匕箸的手指微微一顿。

冠军侯……已经回京了。也就是说,那场凯旋典礼,近在眼前。

她端起那碗能照见人影的葵菜汤,一饮而尽。汤水寡淡,却让她品出了一丝香甜的滋味。

沈知微端起食案欲走,恰看见兰台丞与老王令史一边交谈,一边朝她这个方向走来。

四目相对,这位素日里在诸令史间游刃有余的兰台丞,此刻脸上堆满了与有荣焉的笑容。他拍着沈知微的肩膀,赞赏道:“沈主簿,深藏不露啊!此去河西,定要好好辅佐王博士,莫要辜负……咳,莫要辜负兰台对你的栽培!”

沈知微被他拍得身子微微一晃,慌忙低下头,不好意思道:“丞官过誉了!下官、下官只是尽本分。”

老王令史也捻着胡须,摆出前辈姿态:“沈主簿年轻有为,此乃我兰台之光。哦对了,苏书佐此番也任‘功曹’,你们正好同行。”

“功曹?”

沈知微想起前世苏孟君从河西归来后,皮肤粗糙了些,但言谈间满意气风发。

当时苏女史倚在窗边,一边用昂贵的香膏护理双手,一边漫不经心地对她们说:“河西那地方,真不是人待的!风沙能刮掉一层皮。不过嘛,熬过三年便是海阔天空。这‘苦’,吃得值。”

沈知微垂下眼帘,面上却受宠若惊:“多谢两位大人提点。”

兰台丞与老王令史又说了几句勉励的场面话,便各自拱手离去。

临行前,曹令史将沈知微召至私人值房。

他没有寒暄,直接将一份普通的“河西郡县简介图”推到她面前,手指却不经意地点在了几个匈奴降部聚居的位置。

“沈主簿啊,此去河西,教化胡狄、记录风物是你的本职。这些新附部落,人心未定。你年轻,多看看,多听听,总是好的。”

他抬起眼皮,目光落在她身上,提醒:“尤其留心些,哪些部落不服王化、心怀怨望……这些隐患,都可在你的《风物志》里,细细写明。”

沈知微心领神会,恭顺应道:“下官明白。”

曹令史盯着她看了两秒。他并不指望她能掀起什么风浪,只是在她身上系了一根风筝线。飞得低,便随她去;若真有飞高的一天,线头,还攥在自己手里。

他满意地笑了,从案几下的抽屉里取出一只小木匣,推到沈知微面前,道:“此乃你的新官凭。上峰体恤,特许教化团人员休沐两日,大后日清晨,于建章宫前随使团出发。”

沈知微双手接过木匣,打开匣盖,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崭新的铜制官印,以及一块刻着“河西教化曹主簿沈知微”的木质官牍。

她深深一礼:“下官,领命。”

没有耽搁,她径直回到了城南的旧宅,将即将西行的消息告知了老仆福伯,并将大部分积攒的俸禄推到他面前。

“阿微……”福伯看着那些钱,又看向她,眼眶瞬间红了,“河西苦寒,你一个人……”

“福伯,别担心。”沈知微握住老人枯瘦的手,声音轻柔却坚定,“这不是流放,是机遇。您替我守好这个家,等我回来……或者,等我在那边安定下来,便接您过去。”

两日后。

晨光熹微,建章宫前的广场上旌旗招展。

文武百官按品级肃立,沈知微所在的教化使团,作为即将西行的使者,被特许站在了观礼队伍的末席。

号角长鸣,声震云霄。

沈知微站在队伍中后列,目光扫过全场:

她看到正使王博士激动得浑身微颤,显然沉浸于这巨大的荣光中;她看到苏女史正闷闷不乐地调整着步摇的角度。

就在这时,孙梅的身影不经意地挤到她身侧:“沈主簿,此去河西四千里,黄沙埋骨……可要当心身体,千万,活着回来呀。”

沈知微闻言,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她看向孙梅,露出一丝腼腆和困惑的浅笑:“孙书佐……是在关心我吗?多谢。”

说完,便平静地转回头,留下孙梅一脸错愕。

恰在此时,广场四周的万千将士爆发出欢呼!

“万岁!”

“大汉!万胜!”

声浪如雷霆滚过,大地微微颤动。一支玄甲骑兵如黑色的铁流,缓缓驶入广场。

队伍的最前方,是被高高擎起的、象征被阵斩匈奴王侯的残缺旌旗,带着血与火的肃杀。紧随其后的,是此战的战利品,休屠部的“祭天金人”,引动群臣阵阵惊叹。

而这一切辉煌的焦点,尽数汇聚于为首那少年将军一人之身。他端坐于骏马之上,年轻的脸上是塞北风沙淬炼出的坚毅,眉眼间却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骄傲与张扬。

仿佛一轮落入凡间的烈日。

那就是霍去病。

沈知微站在人群的缝隙里,远远地望着那个身影。

前世,她只能在文书上拼凑他的功绩:“斩首三万二百级”,“获五王,王母、单于阏氏、王子五十九人”……

直到此刻,看着这活生生的、炽热如骄阳的人,她才真正理解那些冰冷数字背后,是何等夺目的光芒。

可也正是因为知道这光芒只有四年,欢呼声越是震耳,她心底越泛起一丝无人能懂的凉意。

她看着他,不自觉地微微出神。

那眼神里有崇拜,却没有狂热,只有一种格格不入的、过于早熟的平静,仿佛在凝视一个注定到来的结局。

就在此时,马背上的霍去病,目光如例巡视,捕捉到了这个“异常”。

四目相对,仅一瞬。

霍去病征战沙场,见过各种眼神,求饶的、疯狂的、死寂的,却从未见过这样的……

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和上位者的审视在他眼底闪过,他在她平凡无奇的女官服饰上短暂停留,随即淡漠地移开。

一个无关紧要的女官,不值一提。

但沈知微却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随之散去,她立刻垂下眼,恢复了那副低眉顺目的模样,仿佛刚才的出神从未发生过。

紧接着,大鸿胪高昂的声音响彻全场:“宣,匈奴浑邪王,觐见天子!”

在万千目光注视下,浑邪王解下佩刀,脱去冠缨,身着素服,以最谦卑的姿态趋步上前,向御座上的汉武帝行下大礼:“臣,浑邪王,率部归顺伟大的天子!自今日起,您便是草原各部唯一的太阳。愿永为藩属,世世不叛!”

汉武帝威严而宽仁的声音从高处传来:“卿能识天命,弃暗投明,朕心甚慰。封汝为漯阴侯,食邑崤山以东的千乘郡漯阴县,赐千金,安尔部众!”

漯阴,远在山东。

沈知微听着这旨意,眼睛微微一亮。

高明!她在心里赞了一声。

陛下这一手,既显得天恩浩荡,又顺手把这只草原雄鹰的翅膀给剪了,放在眼皮子底下养起来。真是漂亮的驭人之术。

就在这时,大鸿胪高昂的声音响起:“陛下有旨:冠军侯以武威定河西,亦需以文德安河西!今教化使团,承天命,继武功,前往河西,宣播王化,赐酒——!”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从霍去病身上,分出了一缕,投向了他们这群看似不起眼的文官。

沈知微上前一步,与使团成员一同,捧起了那碗御赐的壮行酒。酒液晃荡,映着高台上那个模糊而耀眼的身影。

她举杯,对象却不是那位天之骄子。

“哥哥,”她默念道,“这第一碗酒,敬你平安。我很快就到。”

“这第二碗,”她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敬我自己!恭喜沈知微,终于逃离兰台牢笼,顺利拿到河西走廊的‘主簿’身份!”

她随着众人一饮而尽。美酒辛辣,灼烧着喉咙,却让她品出了一丝自由的辛辣。

前世此日,她正被如山文书困在兰台二楼。宫墙外的号角与欢呼如同另一个世界的声音,她只能从同僚归来后的兴奋描述中,拼凑这场盛况。

而今,她亲自站在了这里,作为即将西行、被陛下亲赐壮行酒的一员。

感觉……还不错。

他们为建功立业而干杯,她为活着而痛饮。

凯旋的典礼仍在继续,荣耀属于英雄。

而他们,则在一片喧嚣中默默转身,登上了西行的马车。

车辙辚辚,驶出长安巍峨的城门。前方是漫天的风沙与未知的征途,身后是震天的欢呼与渐行渐远的繁华。

沈知微靠在颠簸的车壁上,曹令史那意味深长的嘱托在她耳边回响,“哪些部落‘心怀怨望’……都要细细写明。”

她闭上眼,嘴角却泛起一丝平静而决绝的笑意。

山高凭鱼跃,海阔任鸟飞。

长安的一切早已安排妥当,福伯待她扎根河西后也将过去,长安再也没有牵挂!届时是留在河西还是长安,谁说了都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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