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泰二十年冬,越朝都城。
铅灰色的天压得很低,刑场周遭的雪被寒风卷着,灌进施洄破烂的囚衣里,冻得她骨头缝都在疼——但再痛,也比不上狼鞭抽在她身上的十分之一。
“啪!”又一鞭落下,带倒钩的鞭梢撕开她后背的皮肉,鲜血向下淌,混着融化的雪水,在脚下积成一滩暗红的泥泞。
围观的百姓骂声如潮,“乱政妖姬”“蛇蝎妇人”的字眼像淬了毒的冰粒,砸在她脸上。
施洄执拗着不肯低头,可她视线早已模糊,却还是一眼看见藏在人群中的那道身影——宋尘,她曾赌上一切辅佐的人,而今即将位登大宝的,曾经的,二皇子。
她忽然想笑,喉咙里却只滚出破碎的血沫。
三年前,她带着帝师令敲响宋尘府门时,哪里会想到自己会落到这种光景。
那时她刚满十九,眼里满是对权力的热望,以为这个同样野心勃勃的皇子,能终结宁静朝堂下的混沌,能让像母亲那样一辈子仰人鼻息的女子,也有抬头的机会。
她帮他掌舆论,把“贤明”的名声传遍市井;帮他清除朝野,让多少世家一夜倾覆;甚至帮他打理情报网,朝野上下异动都第一时间报给他——她以为自己是执棋者,到头来才发现,自己竟是他人棋盘上最先被舍弃的那颗卒子。
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的?是他挪用江南赈灾款只为栽赃太子,看着流民饿死在城外时;是他为了讨好顽固世家,亲手封了刚开的女子科举科场时;还是他笑着对她说“洄儿,母亲挡了我的路,我只能送她走”,眼底却没有半分愧疚时?
施洄那时便该醒的,可她被“从龙之功”的幻影迷了眼,被宋尘那句:“我定会许你宰相之位”的承诺骗了心。
她拒绝了同僚“嫁给宋尘”的提议时,没有注意到宋尘瞬间变得狠厉的目光,
她忘了,她的智谋是他的刀,若是他不能永远手握刀柄,自然直接折断。
第七十七鞭落下时,施洄感觉自己的灵魂突然产生了缝隙,她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
耳边忽然传来金戈铁马的声响,施洄费力地抬眼,看见一支玄甲军队冲破城门,为首的,竟是杜君实——他怎么会来?明明那封求助的信件,没来得及送出啊。
杜君实的铠甲上沾着血,眼神却像燃着的火,直直朝刑场奔来。
可她等不到了。身体的重量在消失,意识沉入黑暗的前一秒,她好像看见杜君实跪在她的“尸体”旁,伸手想碰她的脸,却又怕碰碎了什么,指节泛白,眼眶通红——施洄费力地想要冲他笑笑:“哭什么”她原本想问。
再睁眼时,施洄发现自己飘在半空中,成了一缕游魂。她跟着杜君实,看他将她的尸骨埋在归元寺后坡,看他与宋尘的军队对峙,看他的无力与叹息。
她看着天下分崩,看着流民四起,看着杜君实在战乱中日渐疲惫——他是好将军,却不是能定乾坤的君主。
施洄的游魂并没有飘荡太久,当她久违地触碰到帝师令的刹那,一阵白光侵占了她的魂魄,她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被拉扯着下坠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若能再做一次选择,她希望他们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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