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纠缠

厨房

身材粗壮的张媪利索地挥舞着菜刀,不一会儿就将手里大块的猪肉片成厚薄相间的薄片,她伸手在油锅上空挥了挥,探了下油锅的温度,觉得满意了,于是将桂皮,香叶,丁香,八角丢入锅。

“哔哩啪啦”,热油一激,香料辛辣的味道弥散开来,油烟气遍布整个厨房。

尹思宛努力屏住呼吸,她知道,现在要是咳出声,少不得又要唉张媪一顿骂。

尹思宛忍得很辛苦,却见张媪恍若未觉,她趁着爆香的功夫,转身又去小灶上往炖着汤羹的砂锅里塞了枸杞芽。

锅盖一盖,一手抄起铲子,将案板上备好的菜一股脑倒进锅,翻炒起来。

尹思宛摇着手中的蒲扇,心惊胆战的看着炉灶里时明是暗的火,心中着急

果然,下一秒,张媪叫了起来:“”怎么回事啊,火呢,现在要大火爆炒!”

她说着探身往锅底一看,皱着眉,一把夺过尹思宛手中的蒲扇,“你是舍不得使劲吗,磨磨唧唧干什么呢。”

说着猛扇了几下,灶膛火苗一下蹿得老高,她嫌弃的推开尹思宛,“去去,给将军的汤熬好了,你去装起来,呈给将军。”

尹思宛咬了咬唇角,低眉顺眼的去做,她拿起垫布,裹着砂锅柄,将汤倒在备好的青瓷海碗中。

呼,一切无误,尹思宛松了一口气,拿了食盒过来,准备装起来。

“啪啦!” 当小圆桌上的海碗落在地上那一刻,张媪极有辨识度的怒吼不出所料的再一次响彻厨房:“哎呦喂!祖宗,你到底是来帮忙的还是来添乱的!连这么点小事也做不好,真是聪明面孔笨肚肠。”

尹思宛张了张嘴,心道哀叹:这一次也不能怪她啊,她怎么知道张媪会忽然转身,正巧就撞上后退的自己,她人不过颠了一下,可手中的食盒却飞出去砸在圆桌上,于是有了上述惨剧。

可,人在屋檐下,她忍了脾气,受了这一顿劈头盖脸的责骂。

“耽误了将军的午饭,你可吃罪的起吗! 哎呦,老婆子真是造孽啊,一把年纪,还接二连三的被你连累吃挂落。”

尹思宛脸一红。

张媪咄咄逼人,尹思宛只低着头一句话不说。张媪一拳打在棉花上,讪讪收了声,郁闷的指着尹思宛:“还杵在这儿干嘛,烧火啊!”

………………

“属下不以为然。如今正值初夏,边塞牧草肥美,正是放牧的好时节,北狄如今不愁吃喝,忙着牧牛羊还来不及,哪里分的出身来南下攻袭幽州。”一个身材魁梧裨将开口道,右边眉毛上有一道刀疤从中截断,此刻桌子一拍,脸上有几分凶相。

此人正是裴济手下的一员猛将,名叫张俨。

裴济不动声色的看了张俨一眼,对他的发言倒也不意外,张俨骁勇善战,只是性子急了些。

通判居纪勇此前据理力争,直说的面红耳赤,见自己的意见被这样否决,颇有些蒙受不白之冤的意味:“你不相信我在边塞探查的结果吗,我军探子早就禀报过摩延麾下大军频频异动,我居某又不是空口白牙说大话,此时不防备,难道等着摩延大军打到家门口吗?”

张俨啐了一声:“老子是这个意思吗!好,你要打,到是给老子人啊,前一阵儿,陇右异动,右军才刚刚派遣过去协助平叛。老子手底下的新兵才训了没两个月,这个时候拉上战场,怎么,要给敌军送人头?”

居纪勇被激得来了血性,对着居中高坐的裴济拱拳道:“将军,拨给末将三千黑甲卫,末将亲自带人,将他们堵在雁荡山外!”

谢希逸看着裴济的脸色,对两个斗气的将领道:“我正愁军中无聊没有消遣呢,今儿就在中军大帐看着了斗鸡的好戏,妙哉妙哉!”

被他这么一说,张居二人都偃旗息鼓,讷讷不说话,只等着裴济的裁决。

“以往,北齐多在秋冬南下劫掠,都是因为过冬物资不足。可,这个如今北齐的皇帝新上位,且不是正经继承前任帝王的地位,只怕也急着立威,想要坐稳王位。若是真发动战争也不足为奇。不可懈怠。倘若北狄当真大举南下,以幽州如今的兵力,只怕难以抵挡。”裴济将可能的情况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我会核实敌军的消息,如若真有动作,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裴济的结论,给大家吃了定心丸,张俨是知道裴济本事的,听见自己将军这样说,纵然还有些不服气,却也不再多言了。

两人拱拳告辞。

谢希逸显然要更了解裴济一点。

他把刚刚居纪勇呈上来的情报又过了一遍,摊在桌面,推到裴济眼皮子底下。

“这奏报你已经看过了,我们的人,主要安插在边城一带,如今传回来的情报已是可探查范围内最详尽的了,若要进一步的消息,只怕要到都城一探了。”

谢希逸转了转眼珠子:“你是打算派人去跟那人接头?”

“嗯。”裴济回答的很平静。

“虽说,那人受到你帮助时,的确承诺过,有朝一日,愿为耳目,报答恩情。可,如今时移世易,那人已经做到了这样的高位,未必还肯受人钳制。”

谢希逸有点头疼:“得派一个能镇得住他的人才是。”

谢希逸把军中各个将领过了一遍。主动请缨道:“要不然,我去吧!”

“不,你在军营镇守,我亲自去。他在我面前不敢放肆。”

谢希逸当然知道裴济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且不说,那人的把柄正是在裴济手上,更要紧的是,裴济会胡语。唉,明明一起逃先生的课,上树掏鸟下河摸鱼的,结果,人家背着自己文韬武略都学了遍,甚至还在闲时找弘文馆的通译学了胡语。

谢希逸一个伴读,天天被老爹指着鼻子说比不上殿下,总有种被背叛了革命友谊的痛楚。

当然,这扯远了。

无论如何,谢希逸是不支持裴济亲自去的。实在是风险太高。

他还要阻止,只听此时,书房的门被扣响。

尹思宛小心翼翼的提着食盒,从门后露出怯生生的半张脸:“表……,呃,将军,我来给你送饭了。”

谢希逸瞅了瞅外面的太阳,这个点早就过了午时了吧,他不由诧异:“将军还没用餐吗?”

是啊,自打裴济的伙食交在尹思宛手上,可不就吃不上饭吗。

裴济习以为常,问的非常平和:“说吧,今天又是因为什么?”

他真的很想问,让尹思宛到厨房做粗活到是在折磨谁啊!

尹思宛蹑手蹑脚进了书房,微微低头,下颌微收,连带露出脖颈上一小块凝脂般的皮肤,距离太近,耳际细小的碎发也行清晰可见。她耷拉着眉,洁白贝齿在下唇上啃噬,裴济看着她娇嫩的唇,被蹂躏的愈发红艳,略微不自然的移开视线。

尹思宛将食盒摆在桌案上,把餐食一样一样摆出来,又将筷子摆在止箸上,黑亮的瞳眸葡萄冻子似的,轻轻摇晃,什么都没说,那种俏皮的无赖便涌现出来,她抿唇,避重就轻道:“今天的汤是我亲手煲的,将军尝尝吗?”

裴济饿到这个点儿,属实也没有挑剔的余地了,但想着尹思宛前几次的杰作,心有余悸的接过汤碗,给出了评价:“不好喝,但比昨天烧糊了的米饭强。”

尹思宛心虚了一下,昨天,她没控制好火候,将锅底的米饭烧成了黑炭。她已经很小心将没有变色的米挑了出来,不想还是被发现了。她嘀咕道:“他是狗鼻子吗?”

裴济听见她自以为很小声的嘀咕简直气笑了,他转头命令谢希逸:“我觉得还是不要让她继续祸害厨房了!给她换差事,快!”

裴济当局者迷,明没有发现异样。

可谢希逸,这个了解裴济比裴济本人更甚的家伙,一下就嗅到了不对劲儿的苗头。

裴济什么时候这样轻松的同人调侃过饭菜的味道。

当年急行军的时候,硬的跟砖块似的糙面饼子,他也照常往肚里塞啊,也没听他抱怨过啊。

裴济此刻心神也不在谢希逸身上,自然没留意道谢希逸分神腹诽自己了。

他盯着尹思宛的脸,使坏的补了一句:“还是让她去清理马厩吧!”

谢希逸这才回过神来,不出所料的看着尹思宛正可怜巴巴瞅着自己。

谢希逸不想掺和这两个人之间的事,扯了借口,脚底抹油溜了。

“喂,你怎么说也是一军统帅吧,至于跟我一个小女子为难吗?”尹思宛求助的对象跑了,只好硬着头皮自己上。

她抬起眼正好对上裴济似笑非笑的目光,他微哂:“你确定不是你在为难我?更何况,你要是受不了,随时可以走。我一定不阻拦。”

尹思宛泄了气,咯吱咯吱的磨着牙齿。

裴济听见动静,不解:“你这是做什么?”

尹思宛面无表情:“我在跟你实物表演什么叫做咬牙切齿!”

笑意在裴济眼中闪过,光芒璀璨如流星。他不想让尹思宛发现,绷住一张严肃脸,使劲将唇角往下撇。顺手端起桌上的汤碗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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