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他有事瞒着我

江尘述躺下来,把脸埋入棉被,只露出一双凤目看他:“真的?可是下半夜会很冷。”

“我....不怕冷。”楚驰越心想,如果现在有冷水缸,他宁愿一头攮进去。

江尘述没有再劝他,而是翻身面向墙,往里挪了挪。

这小小的动作,简直就是在邀请他上去....

楚驰越整衣危坐,坐姿板正,脸和五官也端正,像是绝对不会上那张床一样。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屋里的炭也烧完了。

楚驰越峻整的眉揪到了一处,眼瞳有半分挣扎。

这时床上的江尘述突然闷咳几声,望着他颤抖的后背,楚驰越就像得到什么讯号,飞快地脱掉外衣,扬手熄灭烛火,躺到了对方身边。

“不是说不上来么?”有人似叹似笑的问。

楚驰越面容一紧,沉声道:“转过身来。”

江尘述顺从地转身,在一片幽静下和他对视。

外面的雪愈积愈厚,把昏沉的夜变作明净的莲池,人体的热度沿小腿往上爬,在冰火交织里感受着彼此。

楚驰越的身体没有动,只用额头贴住江尘述的前额。

“做什么?”江尘述也用额头顶他。

“上来给你量体温。”楚驰越紧紧地闭起眼,强自淡定道:“没有再烧起来,睡觉吧。”

“好。”

这一晚,江尘述不但知道了雪也能是甜的,还学会了“量体温”。

在红衣判官的监督和强硬喂药下,江尘述和吴白雨的病都有所好转,尤其是小家伙,到第三天时已经能跑能跳,还撒欢闹着要过年。

楚驰越拿起黄历翻看,发现真快到年节了。

在他的世界里,春节是一年当中最重要的节日,父母尚在时,不论工作多忙,三人都会默契的挪出假期,聚在一起吃年夜饭,开车到山上喝啤酒看烟花。

每逢欢聚,母亲也会叨叨他什么时候找个‘朋友’回家,面对常态催婚话题,楚驰越总会打哈哈,故弄玄虚地告诉父母,有个特别的人在等他,还信誓旦旦的说,他们一定会见到那个人.....

这种明显敷衍的话,一般父母是不会信的。

可母亲每次都会拍拍他的肩,信任地看着他。

“好,好啊,我们驰越的眼光,那一定是最好的....”

“是啊,我和你妈等着见他/她!”

谁知命运弄人,随着母亲远赴海外医疗支援队牺牲,到父亲车祸身亡,曾经说过的话,现如今无法实现了....

回想起过往的幸福美满,楚驰越胸口深处传来一股锥心的疼。

“江哥哥,我想吃糖人....!”此时,吴白雨追在江尘述身后从审死殿经过。

“不准。”身穿玉缎白狐裘的人淡声拒绝:“前两天才吃过,不准再吃。”

“呜呜呜....江哥哥。”小孩开始撒娇。

江尘述捏了下他的圆脸:“回房喝药去。”

“呜呜呐....”吴白雨像个树懒般耷拉着耳朵,被拖走了。

望着那一大一小毛茸茸的身影,楚驰越低头轻笑,心间的伤痛似被放进细巧柔软的巢里,暖融融的化开。

爸,妈,看到了么....你们的相片还在他身上呢。

楚驰越攥紧黄历纸,默然念道。

看他不声不响那么沉重,以为自家头儿是想审人想到手痒了,张剋便往门外一瞅,感叹道:“难怪这些天诉状都少了,百姓们都回家准备年货啦....”

说着,他又兴高采烈的提议:“头儿,咱们审死殿也该备年货、吃年夜饭,买些炮竹彩贴一起过年了!”

楚驰越闻声站起身,负手在殿内踱步。

张剋心知他是在犹豫,毕竟要一个工作狂给包括犯人在内的所有人放大假并不容易。

“这可是您和江神医过的第一个年,江神医肯定很期待!”他再下一记“猛药”,说道。

楚驰越忽而停住双脚,沉声命令:“传我指令,找几个靠得住的兄弟在大牢轮换值守,这几日不审人,犯人也都停下放风,其余人采年货到后厨帮手,务必让所有人都吃上年夜饭。”

“好嘞——!”张剋喜笑颜开的答应。

“还有啊,”这时,方才还潇洒指挥的人忽然心事重重道:“不知道江大夫会喜欢什么吃穿用戴,年画、糖果、还是棋牌.....?”

听他报出一连串的年货品种,张剋捂着嘴偷笑:“好我的头儿啊,咱们先去看集市有什么吧,总之,炮竹对联是不可少的,也让江神医热闹热闹。”

说罢他便在楚驰越的示意下欢天喜地取银两去了。

次日,太阳尚未升起,楚驰越就和张剋还有一众衙役、杂役从集市拉回了整车的吃喝玩乐,把厨房塞满后,几个大男人又张罗着贴春联和年画,原先乌黑沉冷,充斥着束缚感宝殿因此有了丝丝年味。

最有年味的地方当属后院,想到江尘述不离手的小人画书,楚驰越特意选了几只手绘画灯笼,挂到了书房门前。

时至中午,自书房走出来,望见张灯结彩的院子,江尘述觉得恍然隔世。

“这是.....”他愣神之时,吴白雨却从后方窜出来,欢呼道:

“哇!过年啦!江哥哥,好漂亮....!”

听见动静,张剋等人停下装饰的活儿,站在楚驰越身后,大声道:

”江神医,眼瞅着除夕将至,头儿给大家放了假,一早就带我们去外面采买物件,回来布置,就为了和您过个好年,头儿,你说是吧?!”

听闻他的话,众人又把眸光转向楚驰越。

楚驰越掩住面上的兴奋,散漫地扬眉,走近站在书房前的人,说道:“大家伙儿都在等你,一起吃团圆饭。”

随后他捉住江尘述的手腕,哑声问:“第一次在这里过年,感觉怎么样?”

江尘述由着他牵自己的手,而后环顾院子,淡笑点头:“很好看,夜里可以在这里猜灯谜,边摸牌边守岁。”

“好。”欣赏着他病后恢复血色的容颜,和那梅花蕊样的唇际,楚驰越连忙答应:“夜里陪你玩。”

此刻不远处的张剋忽然提醒道:“嘿呀,到该放鞭炮的时辰了!”

“就让江神医放炮讨个新年好彩头吧。”众人都期盼地看向江尘述。

楚驰越从他们手里接过鞭炮,正欲递给江尘述,却看到对方变了脸色。

“江大夫....?”

“不....我,不要、”眼看男人拿着红彤彤的炮竹接近,江尘述拧眉后退,整张脸顷刻间变得惨白。

他紧握着颤抖到痉挛的双手,深藏的难堪和伤疤就像焦黑的蚀骨之蚁从心口爬上来,疯狂的啃食着他的血肉。

你这个怪物,今儿过大年,你用手抓住炮竹,给我们放鞭炮听.....

让我们高兴的话,就给你馒头吃!

除夕之夜,瘦弱的幼童站在皑皑白雪上,他无所适从地看着男孩们把炮点燃,随着刺耳的噼啪声,他两只稚嫩却遍布疮疤的手瞬间鲜血淋漓。

最终,幼童得到了几块馒头。

想到炮竹在手心炸开,撕裂皮肉的情景,江尘述腹部一阵翻江倒海,几乎稳不住双腿。

他不懂得痛,只有囫囵咀嚼的恶心。

恶心着那几块充满铁锈味的馒头,更厌恶、恐惧着这一具残躯。

“怎么了?”把他的反常看入眼中,楚驰越皱起眉,缓缓道:“只是让你点炮竹而已。”

说着话,他走上前想把鞭炮塞给江尘述,没想到江尘述会像受惊的小兽般狠狠推开他。

“别过来....不要碰我!”

这一下,不仅是楚驰越,在场的人都僵住了。

“.....江尘述。”被推的踉跄退后,男人沉下脸,眼中已腾出隐隐的火气。

固然心中气恼,他仍扯出一抹笑道:“你的气色不太好,可是又发烧了?”

带着关切和温存,楚驰越像之前那晚去探江尘述的额头。

“....没有,我没事。”

而江尘述居然再一次躲开他,双眸飘忽,犹如水中分裂的浮萍。

他知道自己闪躲、惊惶和局促在这一刻显露无疑,他更加知道,他能承受旁人异样的眼神,那些怪物怪胎类的称谓,以及残酷粗暴的对待,唯独不想也不愿这个人看见.....

不要被楚驰越发现。

突如其来的矛盾使喜悦的氛围转瞬荡然无存,张剋还想打圆场,便小声道:“江神医,刚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众人的神情或惊诧、或无措、或疑虑,而楚驰越的脸上,则夹杂着被败兴的恼火。

“没什么,我先回房了。”江尘述强忍着心头的苦涩,无力再说什么,只快步返回书房,把一切牢牢关在门外。

“江尘述,你把门给我打开。”听他从里面落了锁,见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自己冷脸,楚驰越全然不顾地冲过去拍门。

门没有开启,整座院子也如沉入死水中。

“....我再说最后一遍,把门打开。”他喑哑的声线里涌着风暴。

倏忽,耳边传进江尘述疲惫的话音:“楚大人,今日我身体不适,你请回吧....”

紧闭的门扉是扯不烂的水藻,也是深水般冰凉的隔阂,令楚驰越又急又怒,忍不住硬声道:“江尘述,这种门,我一脚就能踹开,我不这么做,是尊重你,你把我当什么?!”

言罢,他像证明自己的话般,一脚踹到门外的柱子上,直接给坚硬的木柱踹出一道坑。

“头儿!头儿您冷静点....”张剋和几名衙役联手才拦下他。

“楚大人,江神医病刚好,身子还不大爽利,许是不愿太闹腾。”有人小心翼翼的劝道。

“是啊,您消消气。”张剋也劝。

楚驰越挣开他们的阻拦,寒声道:“他有事瞒着我。”

默了默,他又冷笑一声:“呵....也罢。”

“他不愿坦诚相待,有的是人愿意。”

言罢,楚驰越扬起衣袖撕碎了头顶的灯笼,霎时间院子里红绢翻飞,四散零落,而他便在这刺目的殷红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后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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