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你纵欲过度

听男人的脚步声远去,靠在门后的江尘述眼前一黑,整个人像脱线的木偶般,沿着门扉坐在了地上。

他两手僵硬,脸朝下躺,一直躺着,像朵快要枯萎的白花,又虚弱苍白地审视着自己的手掌,咽喉深处似堵住巨石,不敢哭出声,一时透不过气来。

外面的人声一点点散去,变的寂静空荡,欢快甜蜜转眼间成为镜花水月,使他断断续续的喘息声格外明显。

江尘述,你在奢望什么.....

他拖着这样一具病体和可悲的命运,又怎么配得上那些喧闹和圆满。

他怎么敢动情,他早已无所求。

遍布伤疤的他,连自己受伤生病,啃掉手指、戳瞎双眼、骨头断裂都浑然不知的他,除了给楚驰越同样的担忧、恐惧和未知,他给不了他任何东西。

可他仍无望的渴求着楚驰越身上的光明,他的洒脱、自由、意气风发,他站在炽热阳光下的眉目,他乌浓的眼底对着自己时会有的专注柔情.....那种神色,是汇着热气的悍雨,击中了他尘封闭塞的心。

江尘述轻轻地解开自己的衣襟,在他玉色的肌肤上,横着大小不一、扭曲蜿蜒的疤痕。

有幼时受辱的烧伤、撕裂....

还有他为行医救人,拿自己练手的穿刺伤和割伤。

“这副残躯,连你自己看了都作呕吧....”

抹去脸庞的冰凉,江尘述忍不住把头往门上撞,一下又一下,撞的整扇门都哐哐作响,撞的额头淌下一缕血,却始终感受不到痛时,他再也忍不了腹间的挤压感,捂住口唇吐了出来。

当晚,冷月窥人,后院静悄悄的,没有想象中热乎的年夜饭和打纸牌,只有一堆批完的卷轴和冷掉的酒。

楚驰越眯起眼伸了个懒腰,随后脱掉鞋靴躺到床上。

身边是绵软的床褥,上面好似还留存着那人的香气和余温。

楚驰越心中动摇了一下,然后就抱起被子准备入睡。

可他刚闭上眼,卧房的门就被推开了。

“谁....?!”察觉有人站在床边,楚驰越睁开眼,正要抬脚做出防备,却在看清来人时怔住了。

“江大夫....尘述,你不睡觉在做什么?”他哑声问,有白天对人发火后的心虚,也有淡淡的无奈和包容。

床前的人身披乳白色的寝衣,眉目如画,冷矜的丹凤眼宛如潋滟琥珀,一双白净的手在烛光下是流泻霞色的珍珠,正是有着天人之姿的江尘述。

面对男人的疑问,江尘述缄默不语。

他先是在床头盯楚驰越半晌,直把男人盯的汗毛倒立。

楚驰越哪里遭得住这般哀怨的眼神,便耐着脾性说:“是哪里不舒服?还是房里的炭烧完了?”想要跟他一起睡借机和好?想到这儿他还在窃喜。

没想到江尘述突然从背后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

这可把楚驰越吓得够呛,赶忙坐起身道:“江尘述....!你要做什么,动刀很危险。”

“快把刀放下....听、听话。”他话都说不利索了。

江尘述压根不理他,只用清冷的声音道:“楚驰越,我只是一点没有顺从你,你便嫌弃我,恼我。”

说着他又骂道:“你是个混账....混账东西!”

他流露出的伤心之色,叫楚驰越百口莫辩。

“我....我那是,”感到挫败而已,他兴致冲冲要和这人过年,度过这等特殊的日子,哪成想江尘述不但躲着他,还当着那么多人给他甩脸子,驳他面子。

楚驰越打小就众星捧月,性子又争强好胜,喜欢的人和事都会全力以赴得到手,哪有什么失败失意、灰头土脸的时刻。

就算是块冷硬石头,只要他喜欢,也能给它捂热了....!

而江尘述的神秘、闪躲和疏离,却叫他很是受挫。

他恼恨着这种不知从何下手,无法打开对方心际的滋味。

只看江尘述捏住刀柄,又颤声道:“我不愿碰鞭炮,是因为我怕....我害怕。”

“你凭什么强迫我做不喜欢的事,你凭什么?!对我那样说话.....”

他强压着面上的委屈,解开衣襟,把刀横在自己胸前,清雅的嗓音变得狠厉:“你不也怕血吗?我今日就让你见血,尝尝被人强迫的滋味!”

说罢他就凶狠地往胸上划出一道口子。

“江尘述!你疯了你!”楚驰越大惊失色,已然顾不上怕不怕血的,立刻冲过去抱住江尘述颤抖的肩,夺下他手里的刀。

“你伤害自己做什么?!”

他嘴里说着惊怒的话,眼睛却始终不敢看江尘述血淋淋的伤口。

江尘述不管他的心疼怜惜,反而故意把血涂到他身上,边涂边轻笑道:“我没疯,我也要让你怕,混蛋....”

血的腥甜和兰草香一并涌进鼻腔,折磨着楚驰越即将崩断的神经。

“不....不要,江尘述....快停下来。”他扭过头,僵着脖子躲避江尘述的动作,沙哑的说道。

“我不停,我偏不停下....”江尘述把满手的血涂遍男人强壮的胸膛。

“不要——!”深埋的手术室记忆倒入脑海,楚驰越崩溃的大吼一声,用力擒住江尘述的双手制止他。

“够....够了你,”楚驰越语气急促的劝道。

江尘述在他怀里瞪他,往日湖色的眸变得冷艳,趁男人松懈的瞬间,他不知又从哪儿变出一碗血,朝楚驰越泼了过去。

“嗬啊.....!不要!不要——!”楚驰越是真受不了了,他脑袋里轰的一声,进而大叫着后退,手忙脚乱地脱掉衣服,刚要把衣裳扔开,却发现袖子上的“血浆”散发着一股墨香。

“什么....是,是红墨水?”放在鼻子下细闻,楚驰越拧成布巾的脸刹时舒展开来。

他张了张嘴,想去查看江尘述的伤势,但抬起头来,房里已经没了那人的身影。

“江尘述.....尘述——!”他在睡梦里念着这魂牵梦萦的名字,陡然惊醒,摸着胸口的汗渍,方知刚刚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什么啊....原来是梦。”楚驰越坐起来,心有余悸地扶住额头,哑然笑道。

平静了一会儿,想着江尘述骂他时抖动的唇珠,他当下心跳鼓噪难息,便快速穿上衣物,推开窗看向书房。

江尘述就寝时不喜欢熄灯,因此书房还透出一点光亮。

楚驰越轻手轻脚地走出卧房,上一秒还自言自语,说自己只是到院里转转,醒醒头脑。

下一秒,他就站在了书房门外。

他....睡了么?睡的好么?

楚驰越纠结许久,刚想把耳朵贴过去听,就因挂在门上的东西暂停动作。

褐色的木门紧闭,在子夜显的有点暗淡,而挂在中间的蓝色香囊却散发着淡淡的光晕,驱散了周遭的黑暗。

我听说你夜里总睡不安稳,便给你做了橘皮香囊,你空闲时来拿。

回想着江尘述的话,楚驰越取下香囊,翻看着细腻的针脚,闻到干净清新的橘子香气时,一整晚,他那颗沉郁、刺痛又反复的心,突然像被小火炉煨着,暖出他的万般怜爱。

“如果真像梦里那样,大声来控诉我,说你喜欢什么,害怕什么便好了....”

他捏紧香囊,用手指抚摸着门框,看上去就像在摩挲谁的唇腔。

正当楚驰越气血翻涌时,身后猛的闪过一个身影。

“站住,干什么的?”他沉声问。

“楚大人....我,巡逻呐....!”黑影小声道。

楚驰越走近两步一看,发现对方是被江尘述医好毒疮的杂役,吴麻子。

想到后半夜会冷,他对吴麻子招手:“吴麻子....”

“楚大人,小的改名儿了,江神医治好了我的脸,我现在叫吴平整。”

“......好好好,吴平整。”楚驰越深吸一口气,心说这名字改不改有何分别!又低声吩咐他:“待会儿我回房后,你就端两盆木炭来敲江大夫的门,记住,只敲一次,莫惊扰到他,别提起我。”

“小的遵命!”吴平整领命后又挠头:“不过楚大人你咋不自己送.....”

楚驰越对他摆摆手,背过身迅速回房,关上门,只给窗户留一条缝。

不一会儿,就听院子里响起敲门声。

“江神医,夜里凉,小的把木炭给您放门外了。”

“.....多谢。”门缓缓打开,江尘述明净白腻的身形出现在灯火中。

窥着他蹲下身端起铜盆的模样,楚驰越的喉结轻滑两下,他按住窗框发怔,直到江尘述回去,还久久回不了神。

虽有香囊在手,楚驰越却低头叹气,今晚又是一个不眠夜。

后面几天,审死殿表面是安宁了,但众人都明白,只要那两位一天不和谐,就没真的安宁,所以大家都收起玩闹的心,怕惹到活阎王。

“头儿,江神医不喜爆竹,咱就全面禁了。”张剋对殿上的男人汇报道。

“嗯。”楚驰越微微歪头,算是赞成。

“若有必要,咱也能把整条街的炮都给它禁了!”张剋又高声道。

“放肆。”楚驰越从书桌抬头,冷斥道:“本官是那种以公谋私的人吗?”

“不....不是。”张剋慌忙摆手。

楚驰越轻咳一声,又道:“不过还是少放,弄点烟花棒之类的就行。”

“是。”张剋咧了咧嘴,又感慨道:“但真想不到,江神医是个高冷刚强的大男人,竟然像小姑娘家家的怕炮声.....”

楚驰越扬了扬眉,平淡道:“你脚下有蟑螂。”

“啊——!!什么!在哪儿!”身高体壮的大汉登时吓得跳了起来。

楚驰越翻着书,露出痞笑问道:“现在你是大男人还是小姑娘?”

闻言张剋从柱子上下来,脸红脖子粗的:“头儿,您....您诓我呢。”

楚驰越不置可否,只哑声道:“只要是人,就有怕的东西,哪分男女老少。”

“是....是啊。”

此时,穿着小棉袄的吴白雨从殿外跑进来,附在张剋耳旁说了什么,又软糯的开口:“楚哥哥,今天是过年去病日,只要在今天叫神医把脉,就能驱除一切病痛哦。”

楚驰越背靠太师椅,痞气又慵懒:“是你编的吧。”

吴白雨对张剋挤眼,张剋立刻道:“他说的是真的!就是我们这儿的习俗。”

说完他和小孩齐力把楚驰越拉出大殿:“快快快,江神医就在证物室义诊呢!”

“你们两个....给本官放手,我不去,谁爱去谁去。”楚驰越满脸写着抗拒,却架不住身体的诚实,两三下就被拉到了证物室门口。

“本官不想见他。”望着长长的队伍,拉不下面子的男人扭头要走。

吴白雨不撒手,张剋忙给他指了指里面,道:“头儿您看,隔着屏风呢!”

楚驰越抬眼一看,室内果然放着一面屏风,隔绝着人们的视线。

凝望江尘述在屏风边缘轻抬浅放的手,楚驰越定住了双腿。

排了很久,轮到他时,大家都默契的收了声。

楚驰越掀开衣摆坐下来,把手递过去,看江尘述搭上自己的脉搏。

“可有哪里不适?”屏风后响起清冽的问话。

楚驰越背部肌肉紧绷,粗声粗气的回:“没有。”

江尘述秀美的轮廓在屏风上若隐若现,沉吟少顷,他诊断道:

“你是五心烦热,夜里盗汗,耗伤肾中精元,从脉象看,乃阴阳紊乱之症。”

楚驰越反握住他的手,轻狂道:“江神医说的通俗点,小人听不懂。”

江尘述不把他的僭越放在眼里,只淡淡地说:“通俗点,就是纵欲过度。”

“噗——”正在喝新年茶的众人全都喷了出来。

楚驰越闹了个大红脸,也顾不得伪装声音了。

他抬腿踢开屏风,急声问:“你说谁纵欲过度?”

好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医,好一个净澈如泉的冷美人,他唇齿间说的什么?

他楚驰越妥妥守身如玉的处男,竟平白无故被毁了清白!

“你....是你。”看见他棱角分明的脸,江尘述扣住指尖,整颗心顷倒在酒桶里,上下搅动,狂跳不止。

自那天不欢而散,到此刻的四目相对,他才发觉自己有多想他。

这思念是坍塌的丛林,无数的枝丫缠绕他坚硬的躯壳,叫他无法解脱。

“....我累了,今天就到这里。”江尘述抽回手,连走带跑的离开证物室。

楚驰越立马追上去:“江尘述,你把话说清楚,谁纵欲了?”

他一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连喝花酒都是过过嘴瘾,到底是上哪纵欲啊?

江尘述被他逼到院子的假山石旁,进退两难。

“说。”楚驰越的黑目冒火。

江尘述的唇峰颤抖,他背起双手,美目下视盯着男人的腰,像被逼到极致,面红耳赤的斥道:“你有没有你自己知道....!”

楚驰越一愣,突然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我,我是成年男子,当然会那什么....”含糊吞吐只是几秒,承认后,楚驰越振振有词:“这是洁身自好的一种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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