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怪人,但可爱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楚驰越便听到一阵嘈杂的响声,睁开眼去瞧,果然见张剋正着急忙慌地穿靴。

“你,动静能不能小点?”他扯了下嘴角,原本朦胧的眼神忽而锐利起来。

“嘿呀,楚大人您可醒了。”张剋精神头特别大,扬声道:“牢房里可热闹了呢!我...我不跟您说了!我得赶紧走了!”

楚驰越看一眼时辰,知晓这是牢里放饭的时候,便不拦他,只问道:“江尘述被收的书在哪儿?”

张剋边跑边回话:“证物室第三排木架上,最干净的那包袱就是!”

说完,他人便一溜烟跑没影了。

“呵....”听见‘证物室’这种熟悉的词,楚驰越微微恍惚,接着他起身理好官服,走向大殿后面的房间。

来到此处后,他依照现代化管理模式,给大牢设置了伙房,用来放犯人的一日三餐,除此之外,还有劳动区、塔楼监视区、卫生区、放风区,形成对犯人生活上的监管和教化。

对犯人私人物品的管理自然也不能少,便有了这证物室。

打开门锁,晨光淌进来,照在木架上,楚驰越第一眼就看见了张剋说的包袱。

它静置在一堆乌漆嘛黑的物件里,显的是那样洁净、清浅,又有点格格不入。

仿佛只有在那个人手中,才最为相配....楚驰越原想打开瞧瞧里面都是什么书,但思及自己的身份,还是收回了手。

来到牢房,他心下还纠结着一会儿的开场白,想着怎么“以物换物”,没想到前方居然排起了大长队。

排队的人有伙房厨子、扫地的、巡房的,甚至还有犬师!而队伍尽头,恰是七十四号江尘述所在地。

“都干什么呢?”楚驰越一把扯过厨子,问道。

“楚....楚大人,小的拜见楚大人.....”厨子在他淡然的示意中停止下跪,拱手回答:“我们呀都等着江神医瞧病呢!”

“早上都看了十来个了,个个是面如菜色的进去,活蹦乱跳地出来....您别说,真神了呀!”他凑近楚驰越,挤眉弄眼的。

楚驰越听罢,知道这是经昨夜一事,江尘述在他的地盘打出名声了。

好啊,他威风堂堂的审死殿,倒叫这人弄成了医馆。

楚驰越眯起眼,穿过攒动的人群,刚走近还没来得及发作,就听前面传来清越如泉的问话声:

“哪里疼?”

“背....背疼的直不起来了!”

楚驰越踱步到牢门旁,恰看到三班衙役对江尘述龇牙咧嘴的诉苦。

衙役常年在外值守,历经风吹雨打,患上了风湿,这是楚驰越早知晓的事,但在药品匮乏的古代,根本无法止疼,只能由病情加重。

“待会儿会更疼。”江尘述拿起桌上的煤油灯,轻声道。

望着他晏然自若的侧脸,楚驰越抱住双臂靠在牢门上,来了兴致。

他倒要看看,这样简陋的地界,江尘述要怎么给人治风湿。

衙役也瞪大眼睛,瞅着江尘述从地上捡起木炭,用油灯把炭烤的通红,再拿厚布裹起来,直接贴到了他肩膀上。

“啊啊啊——!!烫烫烫....!!”这一下差点没给衙役烫晕。

但不管他怎么叫,江尘述都不予理会,直到他的肩背冒热气才收手。

不消片刻,衙役痛苦的神情便有所缓和,他活动一下肩膀,喜出望外道:“好....好多了....!”

“哇,真乃神医呐....”众人不禁惊叹连连。

满腹现代医学的楚驰越当然明白,江尘述所施是简易的艾灸热敷法,可驱湿邪,促进血液循环,只不过他的操作对平民百姓而言,实属彪悍。

这种法子,他自己竟不怕烫的么?楚驰越疑惑的想着。

“回去后,把制草乌、白芷磨成粉,加进木炭,一日烤三次。”江尘述冷清清的交代着活血驱寒的药。

“是是....多谢神医,多谢!”

“下一个,哪里疼?”

见他那般专注,楚驰越的喉咙一紧,居然有点不忍打搅,便把书放在门外,不动声色的离开。

但就在他即将走出大牢时,身后突然传出一阵骚动,只听有人痛声叫骂道:“什么神医!害老子拉了一早上!老子今儿就要砸了你的饭碗!”

楚驰越剑眉紧拧,胸中烈火一蹿蹿的,行医多年的敏锐告诉他,铁定是有人找江尘述的麻烦。

他快步返回去,果真见一面带疮疤的杂役扑腾着要打江尘述,虽说是被周边的人拦下了,可他还是趁乱掀翻了矮桌,哐当一声,桌上带有缺口的茶碗毫不留情的剐伤了江尘述的手腕。

鲜红的血顿时从白净的肌肤涌出来,刺凌凌的,像沉淀已久的胭脂,看的楚驰越脑袋里嗡嗡作响。

江尘述倒和没事人儿一样,他按住伤口,口中还对杂役淡声道:“你生的是毒疮,自然要引毒气下行,方能救命.....”

“扯淡....啊!楚,楚大人饶命!”

楚驰越哪管他们说什么,上前抓过杂役的衣领,不等对方喘息分毫,就将人踢的倒飞出去,窟嗵砸在了牢门上:“滚!都给我滚——!”

何曾见过八面玲珑的楚大人发如此大的火?他脚力又猛又快,听到杂役的骨头发出移位的咔嚓声,众人纷纷白了脸,赶忙灰溜溜的离开牢房。

看他们作鸟兽散,楚驰越冲铁门狠狠踢了一脚,算是警告,但回过头,看见受伤流血的江尘述,他这头暴戾的公豹子,却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

“你....你怎么样了?”他侧过身,眼神飘忽。

把他的慌乱看得分明,江尘述还是镇定的模样:“给我针和线,我能自己缝。”

楚驰越微窘地摸摸鼻子,眨眼间就拿来了针线和麻沸散。

看到装药粉的瓷瓶,江尘述把它推到一边:“把它留给其他人吧。”

什么?缝针不用麻药?楚驰越诧异地看他穿针引线,如玉的指尖挑着针,缓缓靠近手臂。

“还要继续看下去?”江尘述做出掀开袖子的动作。

“......!!!”楚驰越当即背过身。

打量着他的背影,江尘述不经意笑了一下,旋即他手里的针就动了起来,像娘子刺绣般勾住白莹莹的肉,把割伤一丝丝拢好。

他边缝,还边歪着脑袋看“针脚”。

真....真就生缝呐?楚驰越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尽管身后的人没发出一句痛吟,楚驰越却觉得自己能听见皮肉的摇颤,肉色、红色、深粉红的肌理咕咚咕咚在冒血泡。

他猛的扭脸一看,发现江尘述褪去了半边衣裳,便快速脱下自己的外衣,搭到牢门上,挡住这边的光景。

一忽会儿,只听江尘述开口道:

“你可以转身了。”

楚驰越回头看时,他已经擦净了伤口的血。

“你啊....我看今后在这牢里,怕是没人再敢惹你了。”

瞄着江尘述手腕上的线,楚驰越沉声道:“你缝的很深,恐怕会留不小的疤。”况且,这样的深度不麻醉是怎么忍的?

江尘述定睛看他:“你懂医术?”

“略通。”

“通就是通,不通就是不通,略通是什么意思?”江尘述抿起唇,有意呛他。

楚驰越倒不恼火,反而飘飘乎道:“呃....如通。”

总不能叫他告诉这人自己是弃医从法的恐血症外科吧?

江尘述轻启失血的唇,又问:“方才....为何拿衣物替我挡着?”

“做手术时都这样,保护**,哪怕是犯人,也有人权。”一说这个楚驰越就正经起来。

“手术?”江尘述修医道多年,还是头一次听这词。

“就是你刚刚给自己做的那个。”楚驰越撩起衣摆坐下来,解释道:“俗称‘开刀’,是大夫以治疗疾病为目的,在人体去除病变、修复损伤,切割缝的手工活儿。”

“......是么。”江尘述若有所思。

“哎!开饭咯——”两人的氛围正宁静微妙,张剋端着午饭闯了进来。

“咳,是到饭点儿了。”楚驰越不满地扫张剋一眼,又把饭菜给江尘述摆好:“你手不方便,恰好我能帮你。”

说着,他给人递上筷子。

但江尘述没有要接的意思。

“怎么不吃?”

“我只吃冷掉的饭。”*

这真是奇了,楚驰越只见过趁热吃的,还没听说过只吃冷饭的,莫不是伤口疼的吃不下,还在他面前硬撑?

然而一旁的张剋立即否定了他的想法:“嘿呀,江神医就是这样,都好几天了。”

只听他补充道:“他连水都只饮凉的呢....!”

“总吃冷食,不大好吧。”这下楚驰越看着江尘述的眼神已带上一丝探究。

“书带来了么?”玉面神医似乎不愿再做纠缠,便问道。

楚驰越从身后取出包袱给他:“这里面都是什么书?医书?”

江尘述当着他的面儿打开包袱,拿起一本小人画书,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瞅着那栩栩如生的小人儿画封皮,楚驰越既失语又想笑。

这个人啊,当真是怪,却怪的有点可爱。

看他读的那般入迷,想起前殿还有公事,楚驰越一拍大腿,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江尘述忽然叫住他。

只见他摊开手掌,把项链递给楚驰越:“你的东西还你,我没有打开。”

不仅怪和可爱,还异常聪慧,竟知道这项链壳子能打开。

“会打开么?”楚驰越没有接,只高傲的问道。

江尘述的眉心落下清柔的碎光,并不搭理他。

“有空我教你啊。”楚驰越弯起嘴角,背着手离开了牢房。

江尘述坐在原地,目送着他走远,慢慢收紧了掌中之物。

来到大殿上,楚驰越坐进太师椅里,脑袋里满是江尘述因受伤泛白的双唇。

他故作随意地翻开大牢的伙食谱,看到上面的白菜苞米面时直皱眉。

“这都吃的什么.....?”他略微烦心的说道。

“楚大人,您忘记了,是您说不能给犯人吃太好,他们呐,是来蹲大狱不是游山玩水的!”张剋笑眯眯道。

楚驰越沉下脸,总觉得有想抽自个儿大嘴巴子的冲动。

静默片刻,他把食谱扔一边儿,朝张剋勾手指:“你去吩咐伙房,这几日做点补血益气的汤羹,送到七十四号....”

“是!”张剋赶紧应声,又转动眼珠:“楚大人对江神医颇为上心呢。”

“人是在我的地盘伤的,以本官的原则,自是要对其负责。”楚驰越面不改色地说。

“哦——”张剋拉长嗓门,不禁调侃起他:“说到原则嘛,头儿,您今个儿可是打人了,一脚把人踹的老远了。”

“是么?!”楚驰越像是失忆似的,摇了摇头:“啧,还真不记得了。”

“兴许是腿脚不听使唤,有病...有病!”

说着他轻轻掐一下自己的腿:“赶明儿让江尘述也给我医医。”

完事儿不等张剋反应,他就纵身一跃,健步如飞的离开了大殿,只留张剋一人风中凌乱。

*注:美貌医尊宝宝的无痛症,不光是感知不到疼痛,还无法感知冷热,不会出汗,就是属于连自己发烧都不知道那种,所以为了不烫伤食道,他只吃冷饭喝冷水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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