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鸢鱼再醒来的时候,是在嫁人的前一年,这个时候她还是镇北将军林崇义最宠爱的小女儿,工部侍郎林羡最疼爱的小妹,将军府上下最尊贵的女子。
前世她为了和丞相之女姜瑾媚一争高下,抢着要嫁给安亲王世子赵渊。
本以为自己赢得了这场较量,但是成亲后却面临的是赵渊整日的寻欢作乐和婆母无端的训诫,几乎没有一天是好过的。
反观姜瑾媚,却攀附上了六皇子赵恒,一跃成了皇后。
因为心中对林鸢鱼存有记恨,亲自前来喂她喝下毒药,让林鸢鱼落得个一尸两命的下场。
“小姐,大将军回来了,要见您呢。”
是喜鹊的声音。
林鸢鱼扶着床沿起身,看着眼前活蹦乱跳的喜鹊,一股子心酸直冲鼻尖,眼眶不住泛红。
前世,喜鹊为了维护她,和姜瑾媚的人起了冲突,被一剑刺死。
倒在血泊中再也没有醒来。
“小姐,你怎么哭了。”喜鹊赶忙掏出手帕,上前为林鸢鱼擦拭眼泪,神色中满是担忧。
林鸢鱼吸了吸鼻子,目光柔和的盯着喜鹊凑近的脸道:“没什么,就是做了个噩梦。”
喜鹊二话不说,挺直身子,摆出一副要干架的姿势,恶狠狠道:“不管是谁,在梦里吓唬我们小姐,我喜鹊是不依的,下次你来找我,看我不好好收拾你一顿。”
林鸢鱼破涕为笑,喜鹊你做到了,你一直都在守护你家小姐,一直。
喜鹊服侍着林鸢鱼更衣梳妆,二人一起去了正厅。
即将再次见到父亲,林鸢鱼心中既难过又欢喜。
林鸢鱼的父亲,林崇义,是大临的镇北将军,常年不在府中,几个月前,皇上体恤他上了年纪,特许他回到上京赴任,在京中任职,训练将士。
林家一家三口才得以团聚。
后来,因为哥哥林羡被陷害入狱,眼睁睁的看着亲儿子被施以绞刑,白发人送黑发人,自那开始便一病不起,没多久也去了。
林鸢鱼当时已经有六个月的身孕,赵渊不允许她出门,因为消息被封锁,导致她连父亲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这消息还是姜瑾媚为了让她心甘情愿的喝下毒药,故意向她透露的。
刚进正厅,父亲的身影终于又再一次映入林鸢鱼的眼帘。
林鸢鱼眼中的父亲,身形高大挺拔,即使年过五旬也丝毫不见佝偻,因为常年领兵在外,所以皮肤呈古铜色,右脸上还有一道不长不短的伤疤,浓眉如剑,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头发束的一丝不苟,双鬓已经长出些白发。
林鸢鱼强忍住泪水,深吸一口气,扬起嘴角,既然老天让她重活一次,那她这次就一定会守护好哥哥和父亲,不会再重蹈覆辙。
“父亲,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要是她没记错的话,这个时候父亲一般都在训练场上。
林鸢鱼说着话,胳膊自然地搂上正在端详剑身的林崇义。
林崇义听到女儿的声音,脸上瞬间挂起笑容,把一把玄铁剑放到黑檀木剑架上,侧过连脸看着林鸢鱼。
“你的生辰就要到了,前些日子,我派人去霍州为你寻了一匹好马,纯正的乌云踏雪,最适合女孩子骑。”
林鸢鱼是个野性子,既不爱女红也不爱琴棋书画,唯爱自由自在的策马奔腾。
林崇义并没有因为女儿不像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就责备她,反而还很自得。
他林崇义的女儿,就该如此英姿飒爽的奔驰在旷野之中。
林鸢鱼搀着林崇义坐下,撒娇道:“还是父亲疼女儿,女儿以后不想嫁人了,只想陪在父亲身边。”
“胡说,哪有女孩子不嫁人的,说出去让别人笑掉大牙。”
林崇义话中虽带着斥责,但是语气却极为轻柔。
林鸢鱼印象中,父亲只和她生过一次气,就是因为她说她要嫁给赵渊的时候。
父亲说,赵渊为人功利,不是真心想要娶她的,可是林鸢鱼当时满脑子都是和姜瑾媚的争斗,根本没有把父亲的话放在心上。
“我管他别人笑不笑,我开心不就好了。”林鸢鱼赌气似的说。
经历过一次嫁人的生活,那段经历对她的折磨不亚于把她架在温水中慢煮,让她身心都充满了无尽的煎熬,这一世她是不想再尝试了。
林崇义听着女儿使小性子的话大笑了两声,拍了拍她的手道:“走,去试试你的新马。”
林鸢鱼记得,那是一匹雪白的马驹,十分敏捷,她还给它取名“白雪”。
父女二人乘轿到了演武场,演武场后面有一块很大的空地,林崇义把它改成了一个小型马场,专门让林鸢鱼来骑马。
“将军,小姐,马已经备好了。”
说话的人是林崇义的手下,霍七。
林鸢鱼一眼就看到,马场中牵着马,背阳而站的萧珩。
他是父亲军中的一个校尉,因为祖父向皇上的直言劝谏,得罪了庆妃娘娘,也就是当今太子的生母,皇上的宠妃,所以被革了官职,萧家从此在上京城一落千丈,人人得以避之不及。
萧珩的父亲一生郁郁不得志,早早地就去了,到了萧珩这一代,太子势头正盛,他想要入朝为官是不可能了,所以就进了军营,另辟蹊径。
林崇义是最不在乎门第出身的,他自己就是个平民出身,靠着自己的能力,一步一步走到了将军的位置,所以他对待萧珩,和其他将士没有什么不同,甚至还颇为青睐。
父亲和她说,他从萧珩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
事实也证明,林崇义的眼光是正确的,就在不久后,萧珩亲自带队击溃了南靖敌军,回到上京城,一跃成为当朝新贵,开启了一路晋升的仕途。
前世的林鸢鱼,对于萧珩的印象不多,也就是每次来马场会见上几次,知道父亲很看好他,所以即使他后来已经不在父亲的麾下,她对他也总有一种自己人的亲近感。
后来他成了六皇子的心腹,帮六皇子扳倒了太子,林鸢鱼也没有很意外,毕竟萧家现在的局面都是庆妃娘娘一手造成的,想要报仇也无可厚非。
可是后来,她得知哥哥林羡也是被六皇子所害,他就对萧珩产生了厌恶。
明明爹爹之前对他那么器重,一手把他提拔起来,他却眼睁睁的看着哥哥被陷害,她实在无法接受。
所以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被她扣上自私自利,无情无义的帽子。
“鸢儿,快去吧,去试试你的新马。”林崇义笑道。
自从上一世嫁人之后,林鸢鱼就再也没有骑过马,因为她的婆母本来就不待见她,为了不让赵渊为难,她就只能压抑自己的喜好。
林鸢鱼走近,眼神和向她看来的萧珩撞了个满怀。
她迅速撇开目光,转到马的另一侧,轻轻抚摸着她的“老友”。
萧珩的目光却一直追随着林鸢鱼,只听他轻声道:“乌云踏雪是最为温顺的,但是也容易受惊,二小姐骑的时候不要过于追求速度,等你们熟悉起来,再肆意驰骋。”
林鸢鱼没有接话,径直抬腿踩上脚蹬,另一条腿用力一扬,稳稳的坐在了马鞍上。
熟悉的自由的感觉又再一次回来,重生的感觉,在这一刻终于如此真实的充斥满她的身心。
按照萧珩说的,第一圈她没有骑得太快,毕竟太久没有骑了,还要和小马磨合一番。
她记得前世她第一次骑的时候,由于太心急想要加快速度,手不小心打到了马儿的耳朵,让马儿受了惊,差点从马上摔下来,幸好萧珩眼疾手快,替她安抚下受惊的马儿,才没有酿下大祸。
这次就顺利得多,几圈下来,人和马已经熟悉了彼此的节奏和风格,林鸢鱼也越来越得心应手,恣意的奔驰在空旷的马场中,耳边拍打着的疾风,让她再一次感受到骑马的快感。
这一刻,天地之间仿佛只有一人一马,一切都处于她的掌控之中。
一旁的林崇义和萧珩站在场边。
林崇义一脸得意的看着自己的女儿,炫耀着说:“怎么样,我的女儿厉害吧,她天生就该驰骋在马背上。”
萧珩深邃的目光紧紧跟随着林鸢鱼一起移动,面上虽然不动声色,但是心中却起了几丝波澜。
“有霓策云霄之姿。”
林崇义挑眉,没想到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校尉,夸起人来却是毫不吝啬,转而大笑起来,他的女儿,配得上这四个字。
林鸢鱼不记得她骑了多久,直到她累了,马也累了,才终于停下来,压抑在胸中的不甘,委屈,终于在这一刻宣泄干净,重新来过的勇气,她拥有了。
刚开春,天气逐渐暖和起来,林鸢鱼额头上微微渗出些细密的汗珠。
喜鹊立马给她递过早就准备好的手帕,林鸢鱼擦了擦。
林崇义目光慈爱的看着女儿道:“怎么样,喜欢吗?”
“谢谢爹爹,女儿很喜欢。”
“喜欢就好。”林崇义侧过头去,看向萧珩,“这可都是萧校尉的功劳,是他亲自去了霍州一趟,寻了半月有余才找到这匹好马。”
林鸢鱼握着手帕,微微欠身,向萧珩目无表情的行了一礼,语气冷淡道:“多谢萧校尉。”
萧珩:“二小姐不必多礼,都是属下的分内之事。”
“哦?”林鸢鱼挑眉,“不知我的事何时成了萧校尉的分内之事?”
萧珩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一问,顿了片刻道:“将军的吩咐自然是属下的分内之事。”
林鸢鱼轻哼一声,甩了甩手中的帕子,幽幽道:“但愿你能一直这么想。”
林崇义瞧着两个人的氛围不对,立即打圆场道:“这马也骑了,你准备给它取个什么名字?”
林鸢鱼垂眸想了片刻,前世,她叫它白雪,因为它那一身雪白,也寄托着自己想要活的清清白白,干干净净。
但是这一世,她不想再清白干净了,因为恶人还需恶人磨。
“就叫黑心吧。”
只有心够黑,才能不受欺负。
*
马车上,林崇义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二女儿。
他觉得女儿今日有些不对,平日她虽骄纵些,但是从来不会无缘无故的和人起冲突。
萧珩她之前也见过,每次她骑马都是萧珩帮她牵的,这次带回的小马也是他亲自喂养照顾的。
今日却对人家横眉冷对,难道是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还有这匹马,明明通体雪白,偏要叫个黑心,刚刚因着人多他也没问原由。
一把年纪了,还得猜这女人的心思。
“鸢儿今日可开心?”
林鸢鱼转头,笑着说:“自然开心,父亲为何这般问?”
“哦?”林崇义身子往女儿那边靠了靠,问道,“那你和我说说你为何出言针对萧校尉,还有这黑心,又是怎么一回事?”
林鸢鱼莞尔,她刚刚的表现确实和平日有些出入,只能随便想了个理由,糊弄道:“女儿没有针对萧校尉,只是听他说把女儿的事当做自己的事,听起来,好像是对女儿情根深种一般,这才随口一问。”
“哦?
林崇义倒是没注意,这萧珩平日里看着一副不近女色的模样,年逾二十还未曾娶亲,难道真如鸢儿所想,他早就对她心有所属?
也是,自己的女儿才貌双全,家世优渥,性格开朗,没有人会不喜欢。
“那鸢儿可是心中有喜欢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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