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崇义平日里一心扑在训练场上,无暇顾及女儿的心事,这次还是第一次听女儿说起男女之事,自然要多问上几句,毕竟女儿也到了适婚的年纪,也要开始为她打算了。
林鸢鱼眼睛一转:“自然有。”
林崇义的眼睛瞬间睁大,心瞬间提起:“哦?是谁家的公子?”
林鸢鱼唇边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道:“当然是父亲和哥哥了。”
林崇义见被女儿戏耍了,伸手敲了敲她的头,佯装生气道:“油嘴滑舌。”
“还有那黑心呢?你作何解释?”
“女儿就是觉得那马太过白洁,慧极必伤,凡事不能太极致,所以起个名字中和一下。”
林鸢鱼开始胡说八道,因为她也解释不出什么花样。
不承想林崇义还真的沉思了片刻,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也就没再继续问下去。
“过几日你哥哥就要归家,你最好不要和他提到这匹马,要不然他又要开始唠叨了。”
林鸢鱼一听到哥哥,眸中不禁暗淡下来,脑海中想到前世二人最后一次见面的场景。
那还是在出嫁那天,哥哥虽然气她所嫁非人,但是还是亲手为她盖上了盖头。
那是林鸢鱼第一次见到林羡流泪,那个时候她甚至生出一丝悔婚的念头。
之后林羡就回到了皇陵,继续负责为皇上修建陵墓,谁知不久后一场大雨,把即将竣工的陵墓冲毁。
皇上一怒之下,把所有负责修建皇陵之人全都下令处死,此时却有一人站出检举,说一切都是因为哥哥林羡贪墨了木料的银两,买来了劣质木料,这才导致陵墓连一场雨都抵挡不住就被冲垮。
皇上下令彻查,在林羡住的地方发现了成箱的黄金,人证物证俱在,即使哥哥如何喊冤都没有换来陛下一个抬眼。
这件事最终以工部侍郎林羡贪墨修建皇陵银两告终。
林鸢鱼知道,哥哥一定是被冤枉的,一个将军之子,一件衣服来回缝补穿好些年,遇到可怜之人却慷慨解囊,他怎么会做这种事。
她不相信和哥哥共事的人不了解他的为人,但是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说话。
那是一个暴雨天,林羡被如期押上刑场,施以绞刑,死在了大好的年华。
*
林鸢鱼后来几天没有再去骑马,倒也不是因为萧珩。
她想趁着自己的记忆还清晰,把前世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一一梳理,避免重蹈覆辙,所以从一开始就不能出差错。
其实她嫁给赵渊,一方面是她想要压姜瑾媚一头,但是也并不是她剃头挑子一头热,正是因为赵渊也和她有一样的想法才凑成了这门婚事。
赵渊是太子的人,太子需要武将助力,他自然只能照做。
所以再来一次,即使她不冒头不争抢,赵渊大概率也不会放过她的。
所以她还需快速物色一个人定亲,把他的想法扼杀在摇篮之中。
说起成亲,林鸢鱼已经有了恐惧,她实在是不愿意再次体会这种把命运交给一个男人的感觉了,但是不嫁人肯定不可能,所以唯一的方法就是,做个寡妇。
还要是个没有婆母的寡妇,身份地位也不能太差,要不然她爹也不会同意,但是这种人要去哪里找。
正当她冥思苦想之际,迎灯拿着一套新衣裙进了屋。
“小姐,明日百花宴要穿的衣服拿回来了,您要不要试一下?”
迎灯是她的另一个心腹,和喜鹊都是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说是主仆,其实更像玩伴。
林鸢鱼拿着笔的手一顿,眉头微微皱起,眼神紧盯着刚刚写下的“百花宴”三个字。
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脑海中迅速回想着前世有关百花宴的事情。
百花宴在每年的开春之际举办,是由皇后娘娘直接操办的宴席,美其名曰邀请诸位大臣的内眷一赏宫中盛开的春花,实际上就是适婚男女的相亲宴。
不仅是大臣们的孩子,皇子的王妃也会从中选择,所以大家都铆足了劲,想要让自家的女儿脱颖而出,觅得佳婿。
这次还更特殊些,恰逢北昭国三年一次的朝贡,北昭使团刚到上京不久,皇上下令,允许使团之人参加这百花盛宴。
这次的使团中,有一个特殊的“贡品”,就是北昭的三公主,宣宁。
北昭国和南靖国积怨已久,前不久开了战,本来南靖的兵力是强于北昭的,但是北昭在战前向大临送来一封请求援助的密信。
皇上当即就传召了林崇义,共同商讨是否出兵,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出。
可想而知,这一仗北昭大胜,所以为了表示对大临的无上尊崇,北昭皇帝把自己唯一的女儿进献给了永德帝,也就是宣宁公主。
现在想想也真是可笑,一群男人的斗争,最后献祭的却是女人。
就是在这场百花宴上,她的好友永宁公主提起了北昭的赛马习俗,也想要来些与众不同,后来皇上真的同意了,所以才有了百花宴变赛马大会。
林鸢鱼作为上京城中为数不多会骑马的女子,自然不会错过此等露脸的机会,一举赢了宣宁公主,还得了皇上的封赏。
也就是这个时候,让赵渊注意到了林鸢鱼,还抢了姜瑾媚的风头,所以这次,她一定不能冒这个头,她要老老实实的挨到宴会结束。
林鸢鱼的母亲在她年幼时就去世了,所以她去参加百花宴,是自己独自前往的。
林鸢鱼没有穿昨日迎灯拿回来的新红绸衣裙,而是换上了一件素净的襦裙。
“小姐可是对那条新裙子有什么不满意?”迎灯疑惑地问道。
那条衣裙是她和小姐一起去邵记布庄选的,布匹是今年的新料子,颜色也是当下最时兴的,裁缝师傅足足花了一月有余的时间才制成,前几日小姐还念叨着这件新衣服,怎的今日倒不穿了。
“没有不满意,只是今天不是穿它的时候。”
林鸢鱼说着拿了两根什么发簪在头上比划着,怎么说也是皇家宴席,也不能太寒酸,免得叫人看出什么异样。
迎灯疑惑更深,这不就是为了今日百花宴才置办的吗,为何小姐说今日又不是穿它的时候?
门外,喜鹊领着几个小丫鬟端着早膳鱼贯而入。
“小姐,该用膳了。”
林家三个主子,林崇义每日都早出晚归,一心扑在训练场上,和将士们一起在军营中用膳,林羡修建皇陵也不在家中,因此就剩林鸢鱼自己在府中,大多数时候,都是她自己用膳。
林鸢鱼盯着镜中的自己,满意的左右摆了摆头,既不张扬又不失风度。
起身见一旁侍立的迎灯还在皱着眉头想她刚刚说的话,无奈笑道:“好了,以后你就会知道了,先用膳。”
“是,小姐。”
迎灯也不再追问,反正小姐说什么都是有道理的,听小姐的准没错。
饭毕,主仆三人一同乘轿前往宫中。
路上倒是发生了一件前世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刚到天街,马车突然停住不前,帷幔缝隙中传来一阵男女的争吵声。
车夫说前面好像有人打了起来,路人都在围观,把路拦住了。
林鸢鱼还在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眉头微皱,这可是件新鲜事,从她醒来到现在,碰到的第一个变数。
“喜鹊,你下去打听一下。”
“是。”
不知为何,她有一种预感,这件事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喜鹊去了不久便打听清楚,是幽仙乐坊,有人看上了一位乐妓,非要赎身让人家给她做妾室,但是这位乐妓不愿意,乐坊的妈妈就把她关起来准备把她绑了送去,没想到这乐妓性子刚烈,直接从楼上的窗子中跳了下来,现在人还在地上躺着。
乐坊妈妈吓坏了,怕人不行了,想要赶快和买主要了赎身钱,那个买主见这幅情景,立即反悔,性子这么刚烈,买了回去也是自讨苦吃。
所以两方现在吵得不可开交。
临了喜鹊还加了一句:“那女子还有气,但是所有人都在看热闹。”
“走,我们去看看。”林鸢鱼准备起身。
“小姐。”迎灯蓦的抓住刚要起身的林鸢鱼,眼神中满是担忧。
林鸢鱼明白她是不想让她掺和进这种事情中,以免损了自身清誉,但是今日之事,她不得不管。
“放心。”林鸢鱼拍了拍迎灯,“相信我。”
迎灯见林鸢鱼这么坚定也只好作罢,小姐的脾气她是知道的,只要是她想做的,没人能拦得住。
迎灯和喜鹊走在前面为林鸢鱼开路,林鸢鱼穿过人群,径直走到躺在地上的红衣女子面前,蹲下身子,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确实还活着。
她又轻轻晃动她的上身,轻声问道:“你怎么样,还能说话吗?”
红衣女子好像听到了林鸢鱼的呼唤,缓缓睁开眼睛,张了张嘴,艰难地从嗓子中挤出一句声音极轻的话。
旁边很吵闹,林鸢鱼没有听清,于是直接附身把耳朵贴近,就听得一句极其微弱的气声。
她说的是:“别管我,让我去了吧。”
是一心求死?
林鸢鱼拧着眉头,看着眼前虚弱不堪的红衣女子,晃了神。
她不知道她都经历了什么,既然她一心求死,她若是执意把她救下来,就是违背了她的意愿。
但是,活着才能有希望,不论她发生过什么,还有比死更无法挽救的事情吗?
连死都敢,怎么就不敢活着面对呢,如果给前世的她一个机会,即使亲历了那么多真实残忍的事情,她还是想活下去,她要看着他们堕入地狱。
顷刻间,她做出了决定,救她,让她活下来。
最后,林鸢鱼出了钱,为她赎了身,乐坊妈妈和那个买主见有冤大头愿意出钱,也不再争吵,都十分痛快的答应下来,林鸢鱼还把红衣女子的卖身契要了来,以免后续再被讹上。
插曲结束,林鸢鱼命车夫带红衣女子去看大夫,她和迎灯喜鹊走着进宫,
幸而到了这距离也不算远,而且她们还提前了半柱香出发,所以不会耽误事。
只是她没想到,九皇子赵祁突然会出现,还邀她共乘一轿。
在那一瞬间,林鸢鱼回想着前世有关赵祁的回忆。
二人几乎没有什么交集,无非就是在一些宴会上打过几次照面,因为赵祁身子不好,所以几乎不怎么出门,林鸢鱼见过他的次数屈指可数。
本着防人之心不可无的念头,林鸢鱼没有打算上赵祁的马车,慕然间,一句话突然犹如电闪雷鸣般击入她的脑海中。
是她嫁进世子府不久,她婆母说的:“这九皇子年纪轻轻,就这么去了,着实是可怜。”
这不就是她要找的英年早逝,没有婆母,身份尊贵的人家吗!
林鸢鱼目光紧盯着马车,改变了主意,准备去会会这个九皇子。
帘子一掀开,一股子刺鼻的药汤子味争先恐后的灌入林鸢鱼的鼻中,她下意识的摒了下鼻子,这一幕被赵祁收入眼底。
只听他先是咳了一声,接着拖着虚弱的嗓子道:“委屈二小姐和我这病秧子同乘一车了。”
林鸢鱼在他的右手侧坐定,摆正衣裙,客气道:“九皇子能让臣女上车,臣女已经感激不尽了。”
“九皇子可是也要去百花宴?”
赵祁捂嘴咳了一声,紧了紧肩上的披风:“正是,恰逢今日春光正好,也想去沾沾春花的生机,去去这一身的病气。”
林鸢鱼看他面容煞白,眼神中了无生气,薄薄的一片,随时有可能倒地不起,确实已经病入膏肓。
“是了,这春日总是最有生机,万物复苏的时节,九皇子也合该多出来走动走动。”
“不说我了,”赵祁目光转向林鸢鱼,笑着说,“今日百花宴,还愿二小姐可以觅得佳婿。”
林鸢鱼没有答话,可能已经觅得了,虽然对于别人来说,九皇子算不得一个佳婿。
但是汝之砒霜,吾之蜜糖,每一点都符合她刁钻的要求,整个上京城怕是都找不到第二个。
不多时,便到了宫门外,赵祁让林鸢鱼先进去,林鸢鱼明白他的意思,他们两个一起出现确实不合礼节。
林鸢鱼道了谢便下了车。
小太监把林鸢鱼带到一处凉亭中便离开了。
“林二小姐今日穿的好生素净啊。”
忽然身后一道尖锐的声音传来。
是姜瑾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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