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大少爷让我送来给您的。”

接过夏利手中精致的长方形银盒，

宋青阳合上门。

一大早就给他送东西。

打开盒盖，是，那串贝壳手链。

上面附了一张纸条，依旧是清秀工整的钢笔字：

“青阳：

既然是你挖出来的，想着还是最适合送给你。

请留下它吧。

——暄和”

戴在手腕上，触感冰凉带着粗砺，

仿佛有咸涩的风从指缝间穿过，

潮汐在脉搏处涨落。

摘下手链收好，放在书桌抽屉里。

宋青阳换鞋准备出门。

恰好在走廊上遇见住在他隔壁的青年出来。

“青阳！”

纪暄和语气带着惊喜。

他今天穿着一件立领卡其色衬衫，下半身配棕色格子裤。

颈边的长发用牛皮绳精心缠绕，绳结上别了朵蓝蔷薇装饰。

常年苍白的脸显出一种透明易碎的明丽。

“早上好，今天很精神呢。”

一旁的夏利看着心情雀跃的少爷，松了口气。

谁知道她今早和少爷在镜子前面搭配了多久。

连牛皮绳的尾部都要捻到最完美的弧度什么的。

和恋恋不舍但被夏利强烈要求先去吃早饭的纪暄和道别，宋青阳踩着楼梯，一格一格上楼。

他突然理解赛叔说出“少爷好久没有这么高兴”这种话了。

因为他的存在吗？

他自己都没发觉，脸上扬起的笑容多灿烂。

宋青阳从未想过，他也能给别人带来如此积极的影响。即使里面有另一个“他”的作用。

不敢想象纪暄和真的变成昨天晚上梦里那种......

扭曲病态的样子。

不会的，只是梦而已。

宋青阳打开电脑。

晔知那家伙终于给他回消息了。

说自己还在Y国，

临时有事实在没办法才失约实在抱歉。

还有他哥自从宋青阳出国留学后就搬回狸园长住了，他平时工作忙回去得少，拜托他在庄园里多住一段时间，替他陪陪哥哥云云。

宋青阳表示没关系。他都已经习惯晔知鸽他了，

虽然一时举不出晔知的“罪行”，不过一般心里都早有准备。

至于在狸园多住一段时间，倒是也在考虑。

之前是因为觉得自己和纪暄和不熟，不好太过叨扰。

现在和纪暄和这么聊得来，再加上狸园的日子实在是惬意，休息一段时间，好好想想接下来干什么也不错。

退出“LT”软件，宋青阳浏览着几个网站的信息页，边看边琢磨着。

因为房间门没有关，电梯井那边“叮——”的一声，清晰地传到他耳中。

纪暄和一进门就被那双桃花眼晃到了：

“青阳，我来这里看书。”

“好。”

房间里很安静，

偶尔响起敲键盘的声音。

宋青阳的脸挡在电脑屏幕后面。纪暄和压下想凑上去的**，翻起手里的书来。

刚才他急着过来，随便在书架上摸了一本，也只好将就着看了。

差不多到这了，宋青阳弯腰去拔主机上的U盘。

抬眼看见轮椅上的青年正看书看得入神。

他的身姿挺拔端正，胳膊撑在轮椅的扶手上拿着书，颈侧的蓝蔷薇发着光。

如果当年他也和晔知一起转学过来，不知道会是多少人悄悄在教室窗前路过看一眼，在心里默默期待偶遇的对象。

这样气质如同月光般清冷的人。

目光落在他身下的轮椅，宋青阳不免有点感到可惜。

“怎么啦？”

像是察觉到他的注视，青年看向他，眼神像轻柔落在松间的绒雪。

“没有，”

宋青阳干脆站起来，走到青年面前，

“好奇你在看什么。”

纪暄和想把书收到背后，已经来不及，只能递到他面前。

看他有些扭捏的样子，宋青阳脸上的笑意更盛。

“《安徒生童话》？”

“我只是随便拿了一本。”

青年眼神微动，白皙的脸显得耳根红得有些可疑。

宋青阳翻开扉页，

上面用不同字迹写了两行淡淡的铅笔字：

“纪暄和喜欢《海的女儿》这个故事。”

“纪晔知喜欢《丑小鸭》这个故事。”

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诶？”

看他盯了这么久，

青年好奇地凑过来一看，于是脸也红了。

“那时候和晔知一起看童话书，我提议说把喜欢的故事写下下来，没想到现在翻到了。”

“没有，只是觉得，原来你喜欢美人鱼吗？”

青年的睫毛颤动得更快了。

“还有晔知，竟然喜欢丑小鸭

——好啦，逗你的。

我想的是，小美人鱼也太悲哀了点，她为王子做了那么多事情，王子都不知道。最后悄无声息地死去......”

“我倒是觉得，

失去歌喉也好，

失去尾巴也好，

这都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

或许从结果看她很可悲，但是她很勇敢不是么。”

“嗯。”

宋青阳看着青年。

明明是和晔知一模一样的脸，那张脸上不时浮现的哀伤神情，与晔知骄傲、聛睨一切的神态全然不同。

“你很好奇我为什么坐轮椅吧。”

宋青阳被这直白一句弄得有些不知该怎么接话，没注意纪暄和自然地拉住他的手，引他在沙发上坐下。

“我的确好奇，

但是如果你不想说，也不用急着告诉我。”

宋青阳心里思量片刻，坦率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明明我以前说过了。”

罕见的，在青年脸上看到狡黠的表情。

“是么。”

他表面不动声色，眼神却暴露了一丝慌张。

“我好像明白了。”

纪暄和语气有点小小的骄傲，“其实我没和你说过。”

“诶？”

“诶——”

青年也学着他。

“小小的试探，青阳应该不会生我的气吧。”

这是在卖萌吗......

宋青阳本来也不介意，对于现在的纪暄和更是不免多了几分纵容，

他轻咳了一声：

“不至于。”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你那时也是这么说，让我不要勉强。

也还一样不会对我撒谎。

青阳，我太了解你了。”

所以他这是早就看出自己没有关于他的记忆了？

宋青阳注视着纪暄和带着笑意的细长眼睛，对方微凉的手指还贪恋地留在他掌心，

带着一点潮意。

“早知道你忘记了，我应该说点谎才对。

比如，五年前，你抛下我一个人，一声不响地就出国了。

关于你的消息，我还是问晔知才知道的。

然后我就苦苦等待......”

可恶，明明知道自己不会干这种事，

但是被纪暄和这么一本正经地说出来，宋青阳莫名愧疚是怎么回事。

纪暄和没放过宋青阳，反而步步紧逼。

他白玉般的脸在蓝蔷薇的衬托下，显出别样的昳丽，

宋青阳甚至看清了他颊边细小的绒毛。

“或者干脆说你是我的未婚夫。

不，你就是为了逃婚才出国的。”

“好啦。”

宋青阳拉开两人的距离。

看着清冷气质掉一地，似乎有些懊恼的青年，

他叹了口气。开始想知道，从前他到底和纪暄和发生了什么。

宋青阳的指尖还残余着几分滑腻的触感，

想继续摩挲，又想抹干净痕迹，好像都不妥。

用开玩笑似的的语气说出来的，往往是真话。

幸好夏利走进房间，给他们送来刚出炉的坚果面包。

在红茶升起的香气中，杏仁片的脆混着蜂蜜的甜，绽开在口中。

他们同时露出幸福的表情。

一起吃了几个小面包，房间中氛围恢复最初的宁静平和。

宋青阳也回到电脑前坐着，他要看的东西看完了，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魏详聊天。

“那我先回去了。”

纪暄和只拿了那本《安徒生童话》，后面叫夏利取来的书则留在了茶几上。

“啊，好。”

宋青阳站起来，向他点头。

纪暄和操纵向房间左边的门走去，

经过那张深蓝色的挂毯时，他的目光停留了一会。

宋青阳看着他到门口，突然又折返回来，以为他有什么东西要拿，便向他走了过去，想顺手帮他。

他一直到宋青阳面前，几乎马上要碰到对方，才停下轮椅。

“我想我可以告诉你了。”纪暄和扬起下巴，盯着宋青阳。

宋青阳发现他的瞳仁是栗色的。

“我从出生起，腿就是这样。

父亲母亲试过很多方法，但都没能让我站起来。

我问过母亲，

为什么我的腿和晔知的不一样。明明我们其他地方都没有区别。

然后她哭了。

我很抱歉，我说了不该说的话。

我和晔知一起在庄园里长大，应该说，是他陪我。因为我讨厌见其他的同龄人。

直到十三岁的时候，母亲，不在了。

父亲要求晔知拥有一个继承人的应该有的样子，晔知一定要在这里陪着我。

父亲来郑重地求我，他心里肯定想，两个儿子，至少要有一个正常吧。

我同意了

——然后就遇见了你。”

他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语气很平静。

但宋青阳觉得，这些话，他一定在心里预演了无数遍，堆积了好久。所以宋青阳没有再说话。

一个带着温度的拥抱贴近了纪暄和

——他终于等来了宋青阳一个主动的拥抱。

此时窗外正是刚刚开始蝉鸣的时节，

想来，

纪宅的无尽夏，又大片大片地盛开了。

好巧，发现蓝蔷薇的花语是：“绝望、梦幻美丽和永远等待”。

“它象征着一种温柔完美却带有一丝哀愁的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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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贝壳手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