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你看，

这是你那年冬天从你姨妈家度假回来带给我的雪，

那时你用保温杯给我装回来，我一直冰在冰箱里。”

面前的青年难得有些孩子气，兴冲冲地给他展示着。

他们现在应该在四楼的房间，就是白天他用电脑的房间。

原来那面黑胡桃木书架边的角柜里，还藏着一个小冰箱。

不过一定要用这么......

羞耻的姿势吗。

宋青阳又进入梦中，这次他一睁眼视角就在“他”的身体上，

还是像之前一样，只有五感，不能操纵。

现在的“他”四肢绵软无力，正被纪暄和横抱在轮椅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宋青阳无助地想捂住自己的眼睛。

这轮椅的承重还挺好，关注点，歪。

他一米八五，六十千克的身体真的不会把纪暄和压坏吗。

就纪暄和这么柔弱的身体。

宋青阳奋力想从这具身体挣脱出去，以失败告终。

只能乖乖躺下，甚至脑袋依在青年的胸口。

别说，这个视角还挺特别。

雕饰繁复的天花板上的细碎光影，风景画中大片的无尽夏，

还有......

白皙修长的颈部，

苍白痴迷的微笑。

“青阳要认真听才行。”

长发青年垂眸看着膝上的爱人，

细长的眼睛里藏着春天最和煦的风雨。

“宋青阳”依旧不为所动，神情冷漠。

然后他就感到唇边被湿润而柔软的物体蹭了一下。

这是作甚！

“他”眉头一皱，偏过头去，

一副厌恶的表情。

内里宋青阳却已经扭的扭股糖似的，

脸热心跳。

该打，该打，

做这样的梦。

上一世他活到三十岁还没谈过恋爱，

更别提被人带着喜爱的感情亲吻这种事。

他母胎单身这件事，宋母是引以为耻。

他自己也奇怪，怎么就没碰到着一个合适的。

后来宋青阳重生了。

找到一个互相珍惜的恋人也是重生后的计划之一。

但不是在梦里和好友的哥哥啊喂......

晔知，对不起。

“这是青阳不看我的惩罚哦。”

这是梦，这是梦！

“他”狠狠瞪着纪暄和，倒也没再把脸别过去。

轮椅上的青年笑得甜蜜，继续给他介绍：

“然后是青阳出国留学后给我寄的明信片，

每一张我都看了好多遍。

青阳太狠心了，

连邮件都不给我发，

害我只能用晔知的邮箱和你联系。

如果这些话是青阳亲口在我面前，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给我听的就好了。”

纪暄和的声音本来是清冷理智的，说出这些话带上些委屈撒娇的语调，竟然并不违和。

宋青阳只想捂上眼睛，

再捂上耳朵。

最好整个头都戴个头盔藏起来。

“那些是我收藏了好久的东西。

青阳用过的杯子

——这个是青阳第一次来我的房间，

我招待茶水你用过的茶具。

这个是青阳后面固定用来喝水的杯子。

还有青阳来借住用过的毛巾......

这条比较特殊，

是青阳刚刚打球回来到家里找晔知，

我递给你擦汗的。

那时青阳脸红红的，闻上去有阳光的味道呢。”

......

什么都收藏只会！

“宋青阳”好像见惯了这些“收藏品”，

微合着眼没什么大反应。

宋青阳本体也没能再挣扎出声，

如同失去理想的咸鱼仰望着天花板。

这天花板可真天花板。

梦嘛，梦吧，

总会醒的，

醒来就好了。

纪暄和也没在意他涣散的眼神，继续兴致勃勃地给他指墙上的照片：

“这些就比较普通了，毕竟照片再怎么好看，都不如青阳现在就在我怀里呀。”

宋青阳睁眼一看，

我的少爷啊，这哪里普通了。

那条三米长的矮柜以上的墙面，贴满了他的照片。

有他在讲台擦黑板写值日表的；

有他上课趴在书堆后面毫无防备睡大觉的；

还有他叼着冰棍骑自行车的......

他从少年到青年，

站行坐卧，一悲一喜都被记录下来。

“青阳想看你小时候的照片么？我有超级厚一本哦。费了好大劲才从阿姨手里偷偷搞来的。

毕竟青阳的人生我有太多没能参与的部分，只能用照片弥补缺憾了。”

......

他真心觉得纪暄和可以拍部关于他人生的片子了。

“宋青阳”的脸颊被青年冰凉的唇贴着，一点点被舔舐。

对方轻颤的睫毛擦过，带来些微的痒意。

有水珠掉进他的领口，

感觉自己变成冰棍了......

不知道纪暄和动了哪里的机关，房间尽头的墙面出现了一道门。

竟然有隐藏的暗室，外面完全看不出来。

纪暄和操纵轮椅带着“他”走进去。

他们通过一段不算长的走廊，

右边的墙面上方开了一列小窗格采光。

一道道光线掠过鬓边湿掉的碎发，

宋青阳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会又要......

“青阳，这里是我为你打造的最满意的一间房间。

外面放满了关于青阳的东西，里面关的就是青阳。

我好幸福......”

纪暄和从脖子到耳垂都泛着病态的潮红，

特别是颈部细腻的皮肤，有种吹弹可破的靡丽感。

宋青阳都有些担心他是不是过敏了。

这个房间的天花板很高，目测比庄园一般的房间高出一半。

因为有天窗巧妙的采光设计，倒是比花房的地下室更加明亮通透。

木地板散发着干燥的清香，整个房间像林间温暖的小屋。

诶，他好像已经从“宋青阳”的身体出来，

又变成灵魂体了。

他迅速飘到墙上的松塔挂件边。还是有必要保持安全距离。

“宋青阳”被放在矮沙发上，纪暄和细心地给他腰下放了一个靠垫，调整成舒服的姿势。

“怎么样，

青阳有没有想起来我？”

他满眼期待地看向沙发上的青年，

即使应该已经习惯，但仍被对方眼里的不信任刺痛了一瞬。

“看来是没有呢。”

纪暄和神情低落地小声说道，不过他很快打起精神，扬起一个苍白的笑脸，

有些急切地去触摸“宋青阳”的手。

还想要更加靠近，汲取对方身上的温度。

只是受限于轮椅，让他的动作显得有些滑稽和无力。

最后用纤细的手指，插进青年的手，勉强十指相扣：

“没关系的，青阳。

你总会想起来我的。”

宋青阳注意到，

这个梦境里的纪暄和虽没有像昨晚花房地下室的那个纪暄和那么死寂，

还是在笑着、希望着的。

但似乎隐隐在崩溃边缘。

“青阳，你可以说你不知道，

但是你不可以说你没看到。”

他的眼泪把领口打湿，透出瘦削的锁骨。

下一秒，纪暄和的脸就因为一句话血色尽失。

“你别想洗脑我。”

沙发上的青年表情防备而严肃。

宋青阳知道这是自己理智思考时的表情。

这种时候稍微感性一点也没关系吧。

——他都要碎了！

“我确信，被你强行留在这里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更别提你说的那些什么雪啊，叶子啊。

至于那些照片，你就是个变态，

还有精神病。”

“宋青阳”说完，

房间内的气氛陷入凝滞。

宋青阳静静地俯视着这一幕，他知道“他”也再说不出更有攻击力的话了。

纪暄和好像没什么反应，只是几次试图扬起嘴角又失败，嘴唇不受控制地小幅度抖动着。

宋青阳移开眼，即使是在梦里，他也不愿意看到一个原本清冷孤傲的人，

尊严尽失的样子。

“青阳，你不要再和我开玩笑了。”

纪暄和的目光带着乞求。

他把声音放得很低很低，很轻很轻，

像是一把被弃置多年的古琴，缓缓拨动后倾泻的一丝嗡鸣。

又像是从数千行眼泪中呕出的一句：

“你记得我的，

对吧。”

“对不起。”

“宋青阳”面无表情地看着纪暄和，用好不容易恢复的力气把手抽回来。

之后，没有再施舍一个眼神。

纪暄和无声地哭泣着，他流尽了最后一滴眼泪，也没有等来一双心疼地替他揩干眼泪的手。

他原本是不爱哭的。

泪水没有价值，直到遇到那个可以让他软弱的人。

他也不算脆弱吧，

他想，

只是被那个人忘记了。

一切都暗下来。

纪暄和坐在轮椅上慢慢离开。

他的头垂着，脖子却依旧像天鹅一样挺拔。

背影落寞而孤独。

宋青阳飘在后面。

不知道为什么，

纪暄和离他的距离一直很远，让他无法靠近。

只能远远地看着纪暄和回到外面那个房间。

他望着，

黑暗将轮椅上的青年包围，

只剩下逼仄的椭圆形空间。

风景画被青年砸在地上。

空中亮晶晶的，

不知道是玻璃碎片还是眼泪。

画上大片的无尽夏，

是那时他坐在轮椅上，对着窗前的景色一笔一笔地画下来的。

其实还应该有一个匆匆跑进来的少年，

那个他魂牵梦萦地等待、凝望的少年。

他没敢轻易动笔，

少年就飞走了。

他笨拙地想追上去，轮椅却翻倒在地。

脸颊贴在地板上，过了很久，他才艰难地撑起胳膊，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出现在他白瓷般的手心。

他像沾湿翅膀的蝴蝶，

在原地，

只留下静默的哀吟。

......

好压抑的梦。

宋青阳醒来了，

又好像没醒来。

青阳：什么都收藏只会......！

暄和：让我营养充分（即答）

加更加更（勤奋码字in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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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梦境②照片|森林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