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传》记载其生有殊相,眉似新月,目若秋水,肌肤白腻如雪。其死后受冥王尊敬,封之为孟婆,掌六道轮回。
“一人限一碗,不加葱没有蒜也不提供任何打包服务。”
孟婆一边吆喝一边熟稔地从锅里捞上一碗秘制孟婆汤。“人人有份,尝尝滋味,喝完就睡,不许插…”队。
“哗———”
一阵噼里啪啦的噪声打断了她的吟唱。
孟婆立马警觉,把手中的勺和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统统塞给一旁打杂的小鬼,360°全方位查找声音源头,定睛一看,不由得嗷嗷叫苦。
原来是桌子被人直接掀飞,锅碗瓢盆跟着一边说着我免费啦从她眼前划过一边七零八落碎了一地。
她看见眼前这一幕天都塌了,在心中绝望诽谤:
不是,有这么难喝吗?这汤每一步骤都按照员工手册上的古老秘方精心熬制,虽说自己完全没有尝过,但也不至于遭此对待吧。
孟婆烦躁地挠了挠头,不耐烦地向噪声源头走去,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第一现场。
裂开的木桌、稀碎的碗筷、横七竖八的凳子。
她有点不敢睁开眼。
—— 啊啊啊啊你知不知道从地府新规颁布起,东西坏了阎王殿是不给报销的啊?有意见就到员工信箱提出来好吗,动不动就掀桌什么毛病!
浮躁!
孟婆抽抽嘴角,撸起袖子,目光在一片狼藉与正在不断咒骂的醉汉之间来回打转,额头青筋暴起。
周围的小鬼们也停止了手上的工作,见此情形,深知她的脾气发作,默默向后退了一步,生怕被殃及池鱼。
“本来上班就烦。”
*
“第几次了。”
“…”
沉默。诡异的沉默。
虽然能很明显地听出这根本不是疑问的语气。
孟婆伏着身子,盯着垂在脸前的步摇珠碎,那珠串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闪烁着冰冷的光泽,映照在她略显尴尬迟疑的面容上。
仍硬着头皮答道:
“第二…二次?”
能很明显地听出她这就是疑问的语气。
等不到殿中人的回音,她心中愈发忐忑,她小心翼翼再次开口试探:
“第…三次?”
四周寂静。
殿内青面獠牙的雕像画好像下一秒就能吃了自己。
“四次吧。”孟婆闭了闭眼似乎下了某种重大的决心。她不敢再继续猜了,第一是因为感觉这事并不是很光彩,第二是因为她不敢保证自己今天是否能完整地走出阎王殿。
“江望霭你放肆!”
数本文书从屏风后伴随着呵斥声冲出来,她歪歪身子堪堪躲过,步摇上的珠串随着动作冰冷地拍打在自己脸上,疼的她呲牙咧嘴。
冷不丁被叫了全名,这次真的完啦。
是的,注意看,面前这个正低头跪在地上挨批斗的女孩名叫江望霭,这是自她工作以来不知道第几次被叫来问责。
“你这个月第五次投诉信传到我这儿了!”人影从屏风后气冲冲地出来,立在桌案前,神态与青面獠牙如出一辙,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但好像现在已经在怒了。
按理来说员工建议箱不都是摆设吗,怎么他真的看啊。
等等原来不是供员工提建议而是提出对员工的建议吗?
“上次是把刚烧好的孟婆汤强行灌到人家嘴里,上上次是骗人家办卡可以无限续杯,这次呢?”
江望霭动动嘴角没来得及张口。
“这次你到好!直接把人一脚踹进了忘川!”
好吧显然自问自答已成为每位领导的特色之一。
知道的那么清楚还故意问我干啥,不就是又想找事了。江望霭无声翻了个白眼。
“来,位置让给你,这个阎王你当比我更合适!”
我嘞个翻身农奴把歌唱啊。江望霭的眸子发亮,然后缓缓抬起头,手指向自己。
“……我来吗?”
阎王在触碰到江望霭那两分惊愕一分野心还有七分蠢蠢欲动的目光时只觉得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
“你贵为轮回司,目无纪法,玩忽职守,屡教不改,肆意妄为,闹得一整个地府都不得安宁!”阎王脸色气得涨红,厉声呵斥着跪在面前的人儿。
玩不起就别玩,恼羞成怒,说了还不愿意。江望霭撇撇嘴,一边小声嘟囔一边捞过一本离自己最近的文书。“我倒要看看都打的什么小报告害我如此不安宁。”
那边骂的江望霭狗血淋头,这边她已经自动屏蔽听觉系统,拿起文书大肆翻阅。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只见不过小小几百字的投诉信却字里行间都充斥着一个正步入轮回的人在邪恶反派孟婆的恶意阻挠下的血与泪。
“莫须有啊帝君!”江望霭失色大叫,“放*屁!这简直是危言耸听!”
阎王顿了顿,止住了话头,望向江望霭,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江望霭接收到他的讯号,清清嗓子: “首先关于被踹进忘川这件事,我认为这是恶意曲解事实。他是因为踩到了奈何桥边散落一地的碗筷失足跌进忘川的。”
“而一地的狼藉正是由他自己无理取闹亲手造成的。”
醉鬼喝个汤也不老实,碗都递到跟前了,就差直接喂进嘴里了,磨磨唧唧的还要下酒菜。还嚷嚷着没有就掀摊子,这不纯胡闹吗?!
“在场的人可以帮我作证此事。但介于奈何桥是我的管辖区域,我愿意承担无过错侵权责任。”
阎王若有所思,顺口问道:“在场的人呢,请出来一个来替你证明一下,这件事就先且不论了。”
“轮回转世了。”江望霭立马接话。
“?”
“就是通通投胎去了。”江望霭想到这儿再次烦躁地挠了挠头,对上他的一脸迷茫仍压着烦闷解释了一遍。
我让你给我解释什么是轮回转世了吗?!阎王抹了把脸只觉得浑身疲惫。
“最后,这是这个月第四次被投诉,你多算我了一次。”江望霭看着地上稀稀落落的四封缴文不卑不亢补充着。犯了多少是多少,上班不容易,不能委屈自己。
“来人。”
都说了全部急着投胎去了往哪来人证明啊?江望霭默默在心里吐槽:真是年纪大了耳朵也不好使了。
“拖下去,五十大板。”
“啊?”不给江望霭再度狡辩的机会,殿门口的侍卫已经站到了她的面前。
“冒犯了,小娘娘。”语毕,毫不留情地拖起江望霭就往外走去。
江望霭左右胳膊分别被架起,双脚跐着地面,虽奋力挣扎却也无济于事,只能被迫退出阎王殿。她火冒三丈怒发冲冠:
你们哪里还知道冒犯我啊!?
先礼后兵演给谁看啊!?
已经被拖至门外的江望霭用眼睛捕捉到了不远处正款款走来的范松文,
俩眼一瞪就像是真的抓到他了一般,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对他伸出手。
“救……”
居然径直走过去了。
“……我。”
范松文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没有给她留下半分眼神,甚至加快了脚步走进阎王殿。一刻也没有为江望霭进行哀悼,接下来登场的是黑无常范松文。
江望霭盯着范松文走进阎王殿的步伐,咬牙切齿:“冥界的天黑了哈哈。”
“真是新人进去旧人出啊”。
*
“什么情况?”范松文手指着外面。
“还能有什么情况。”阎王眼也不抬,径自批阅着奏折。心中暗暗地想自己真是脑子发昏了,多余给江望霭胡乱解释一通的机会,现在惹得自己心烦意乱。
范松文弯腰从地上拾起一本文书,略带调侃地说道:“哦哟,我记得投诉信拿回去放我殿里收了,怎么又跑你这儿了?”
阎王没好气地回道:“那你真走运,这是最新版,你待会儿把地上的破烂都一并捡回去收藏吧。”
范松文两只耳朵吊起来听着上司的嘲讽,两只眼睛拜读着同事的、新出炉的、如泣如诉的、声泪俱下的、投诉信,一刻也不耽误。
看完后,范松文发出一阵让方圆几里的小鬼也要抖三抖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把人直接踹进忘川也算提高了工作效率。”
“这才是我们阴曹地府员工应该学习的标榜!”
范松文竖起个大拇指,还不知死活地在阎王面前来回上下摆动。
突然感受到了周围的低气压,范松文不禁打了个寒颤,话头一拐补充道:“凡事都有两面性你说是吧沈未年。”
沈未年,男,年龄不详,阴曹地府阎王在职。长期梦想是地府和平有序,短期愿望是孟婆毫无理由地失忆然后再重新对其进行培训改造以达到梦想的实现。
“要不你现在去外面陪陪她,你俩一起交流一下工作心得?”沈未年把手中的笔撂到一边,抬头看着面前聒噪的人。“顺带去请教她一下最佳的疗养方式,她有经验。”
此时正在殿外受罚的江望霭发出的惨叫声不合时宜地穿进殿内,听得范松文缩了缩脖子,眸色一暗。他招来几个小鬼:
“扰清净,去让外面的挪远一点打。”
沈未年忍住没有笑出来声,他盯着范松文手里握着的投诉信,有点后悔没在江望霭被拖出去之前告诉她——
这个月的的确确是第五次遭到投诉,因为有一封被装裱在无常殿里。
想到这儿沈未年觉得她今天吃的板子一点都不冤屈,他本来就毫无愧疚感的心此刻变得更加坦然。
今天也在为了地府秩序和平有序而努力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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