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屋后，暖气扑面而来。程阳把人推进浴室，又翻出备用睡衣塞过去：“洗完赶紧睡。”说完气冲冲地躺回床上，听着浴室的水声，他盯着天花板出神。

房间的灯关着，床垫微微下陷时，程阳下意识屏住呼吸。裴炎小心翼翼地靠近，在黑暗中小声问：“阳阳，能抱着你睡吗？”

程阳没回答，只是翻过身，把脸埋进裴炎颈窝。八年了，这个怀抱的温度一点没变。

“为什么睡不着？”他闷闷地问。

裴炎的手臂收紧了些：“我怕一觉醒来...发现这又是场梦。”他的声音轻得像远处传来的呓语：“这样的梦我做过太多次，每次醒来，发现自己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程阳心脏猛地揪紧，他抬头望向裴炎眼里的不安，声音笃定：“炎炎，这不是梦，我就在这里，这次谁赶我也不走了，我发誓。”

裴炎深深望进程阳眼底，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良久，他低下头，一个无比珍惜的吻落在程阳额间：“我知道。”他喟叹般低语，将程阳的头重新按回自己颈窝：“我信你。只是，我还需要一点时间。”

两人就这么静静依偎着，呼吸交织中，同时感到久违的安心。

就在意识开始模糊时，裴炎突然问：“今天不用吃钙片吗？”

“你抱着我...就不用了。”程阳说完才意识到失言，那一点睡意顿时被吓飞了，就在他惴惴不安时，却听见头顶传来轻笑。

“我早知道了。”裴炎的下巴蹭过他发顶：“还偷吃过几片，没用。”

“你！这种东西也能乱吃吗？”程阳撑起身子，在裴炎眼下的青黑时，又把嘴边的责备咽下，慢慢躺了回去。

好一会儿，他牵起裴炎的手：“我们，像小时候那样睡吧。”

十指相扣的瞬间，裴炎轻轻摩挲他手指的笔茧。窗外北风呼啸，而交握的掌心渐渐生出暖意，像两个终于找到归途的旅人。

就在程阳边收拾边做早餐时，裴炎也起了床，他穿着那套大码睡衣走出来，看到裴想时：“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因为我比平时睡得都早！”裴想气呼呼的冲到沙发上，拆了薯片就吃。

裴炎冷冷的警告：“别洒沙发地毯上，要不自己洗。”

裴想觉得这话颇为熟悉，一回忆，顿时记起程阳昨天也说过同样的话。

见她老实了，裴炎也没继续搭理，自己进厨房去帮程阳收拾。

裴想无奈的坐到餐桌边，突然发现一个问题，他哥昨晚不是走了吗？惊！真是狡猾的大人。

看着两人站在厨房里粉的冒泡的样子，裴想悄咪咪的拍下了这一幕，分享给了裴淼：姐，分享给你，裴炎人设崩塌的瞬间，他竟然还会做饭！

当晨光再次升起时，程阳发现自己整个人都陷在裴炎怀里。他小心翼翼地挪开腰间的手，裴炎呼吸平稳，难得睡得这么沉。

就在他专注的观察着裴炎这几年的变化时，厨房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

程阳被吓了一跳，起身带上门，只见裴想正举着平底锅，灶台上满是可疑的黑色斑点。

“我的祖宗！”程阳一个箭步冲过去关火：“这才六点半，你怎么起这么早？”

“因为我睡的早啊！”裴想顶着一头乱发，比程阳还崩溃的样子：“我上次十点之前睡觉还是小学春游...你客房里什么都没有，我都落了两集电视剧了。”她说着还委屈起来。

程阳扶额叹气，认命地开始收拾残局。早知如此，昨晚就该让裴炎把这小魔王打包送走。

他刚准备煎蛋，身后传来脚步声。裴炎穿着那套明显大一号的睡衣走出来，看到裴想时还愣了一下，随即问道：“你怎么这么早起来了？”要知道她平时八点起床都得裴仪来亲自督促。

“我知道！我起太早了！打扰到你们了！”裴想气鼓鼓地扑进沙发，泄愤似得连开两袋薯片。

“掉一粒渣。”裴炎不仅不体会自家妹妹的心酸，还凉飕飕的警告：“你就自己手洗地毯。”

裴想突然僵住，这话怎么跟昨天程阳警告她时一字不差？她偷偷扭头，只见裴炎站到程阳身后，自然接过他手里的锅铲。

两人肩膀相抵，清晨的阳光给他们的轮廓镀上金边，美好的像幅被晕开的油画。

等等！裴想一脸姨母笑的看着，突然觉着有些不对劲儿：她哥昨晚不是走了吗？好家伙，这难道就是成年人的陈仓！

摸出手机偷拍一张，她把照片发给裴淼：‘姐！速看！裴大魔王下凡实录！’配图里裴炎正低头尝程阳递来的勺子，眉梢柔和得不可思议。

一通操作后，她美美的吃起薯片，完全没发现五分钟后，裴淼给她发来一条私聊：‘妹，你发错群了...这次我也救不了你了。’

经过昨天的一番骚乱，当裴炎再次踏入炀行大厦时，前台小姐差点把手里的咖啡打翻，要知道昨天老板难得失态还请假，可今天，裴总刚刚进门时，居然对她笑了，笑了诶！

这莫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还是自家老板治好了面部瘫痪症？

于是这天，炀行的员工这天瞠目结舌的发现，小裴总跟换了个壳子似得，居然有种如沐春风感。

比如现在，“今天的终面名单有点问题。”会议室里，技术总监冷汗直冒。两个明显不够格的候选人混了进来，按照惯例，人事部今天怕是要集体写检讨。

谁知裴炎只是轻轻点了点桌子：“下不为例。”然后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签了字。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他微扬的嘴角上，连常年紧蹙的眉心都舒展开来。

午饭时间，裴炎拨通电话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我来接你？”

“别折腾了。”程阳那边键盘声噼里啪啦：“服务器崩了，我和老魏正抢救呢。中午估计就对付一下，你也休息一下吧，下午不是还要去裴氏？”

裴炎现在巴不得时时刻刻都贴着程阳，但程阳本身不是腻歪的人，于是只能作罢：“对了，裴想呢？”

程阳看了眼坐在一旁玩的正起劲儿的人，再次后悔为什么一时心软要把她带回家：“在玩呢。”背景音里传来裴想大呼小叫的动静，程阳无奈补充：“你妹非赖在我这儿当监工，说是怕我又抛弃你。”说完自己先笑开了。

裴炎听着他的语调，忍不住勾起唇角：“要不，我把她送回去？”

“那倒不用，有时候还挺好玩的。”

直到挂断电话，运营部运营部的学弟凑过来挤眉弄眼：“师兄，刚才通话时长破纪录了啊，莫不是你已经干到发枯的桃花终于来了？”

程阳转着手机笑而不语，屏幕还亮着，壁纸是今早换的，裴炎系着滑稽的卡通围裙，正皱着眉头给裴想弄她要死要活想吃的三明治。

“是我哥查岗吧？”裴想突然从显示器后面探出脑袋，吓得正在改代码的技术小哥一哆嗦。

“阳、阳哥！真是裴总啊？”年轻程序员手忙脚乱：“我这就加快进度，你放心，保证十二点前处理好，绝对不影响炀行对我们的投资...”裴炎就来过两次，但每次都挺严肃的，所以这里都小年轻都有些怵他。

“别怕，有什么我兜着。”程阳随手揉了把程序员的炸毛：“绝不让他挑我们毛病。”

小技术感动的热泪盈眶，就差给程阳供起来了。

裴想憋笑憋得肩膀直抖。她哥怎么可能会说程阳，要知道那个在董事会上冷脸否决千万项目的小裴总，今天早上还蹲在地上给程阳系鞋带呢。

要不是亲眼看见，她也不会相信，毕竟她那么牛X的一酷哥，可一到程阳这儿就变成小奶狗了。

指针刚过十二点，小技术终于长舒一口气，扶着厚厚的黑框大喊：“搞定了！”抹了把额头的汗，他才后知后觉发现后背都湿透了。

魏向天拎着外卖袋风风火火闯进来，裴想揭开饭盒时，眉毛都快挑到发际线去了：“你们平时就吃这个？”

“大小姐将就点吧。”魏向天掰开一次性筷子：“我们现在是小本生意，大小姐，你以为谁都跟裴氏一样啊？等搬了新办公楼，给你哥撒个娇，让他拨钱给我们建食堂。”他说着冲程阳挤眼睛：“记得不？一中食堂那回锅肉，肉片薄得能当显微镜载玻片，我们照样跟抢的跟十万块似得，晚一秒都没了。”

程阳夹起一块红烧茄子，也笑了：“这可比当年强多了。那时候我和你哥摆摊，中午就蹲在马路牙子上啃馒头，连口水都没得喝。”现在想起来，简直像是上辈子的事了。而记忆里，裴炎也总是把最后一口馒头硬塞进他嘴里。

“骗人！”裴想啪地放下筷子：“我妈说过，你们家条件挺好的，怎么会吃白馒头！”说着她突然瞪大眼睛：“你们该不会...虐待他吧？”

“你还真是不知人间疾苦。”程阳不知道她哪来那么丰富的想象力，嘴角抽了抽：“你哥吃过的苦，比你吃过的盐还多。”

见裴想一脸不信，他叹了口气：“你哥以前为了读书早上一大早要走几里的路，冬天冷的手上全是冻疮。为了跟我卖花赚钱，全身被花梗扎的全是洞，还有，那时村里没自来水，他从小就得自己担水烧水，所以，你说你哥不会家务才是笑话，做饭洗衣那些是他做过的最轻松的活了。”

闻言，裴想瞪圆了眼睛，许久才泄气道：“他不会告诉我这些的。”裴想嘟囔着，忽然抓住程阳手腕：“既然你知道他受了这么多苦，所以更要加倍对他好！”她眼睛亮晶晶的：“比如每天给他削一个苹果，帮他暖被窝，给他做早餐...”

“你这是让我给他当保姆呢！”程阳哭笑不得：“这些都不是他需要的。”曾经的他会把攒了半年的钱全换成裴炎喜欢的参考书，但现在他却懂了，裴炎最想要的，不过是深夜归家时，自己永远为他亮着的那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