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眼帘的是一方暗红色的空间,一个如同鸟笼形状的囚牢蹲坐在中央,每一道赤红色的囚栏都如同徐徐旋转的风车一般有规律的环绕转动着。
整个空间内,除了囚栏透出的赤光之外,再无任何可以照明的物件,可想而知,一旦石门闭合,门内将会是如何一番暗无天日的景象。
而那囚牢的正中坐着一个仰首的青年人,他披散着头发端坐在轮椅上,背对着开门的方向,如同一只久久困在其中的小鸟一般,已经忘记了挣扎求生的模样。
慕远歌顺着那青年抬眸的方向望去,岩顶处似乎有一个极小的光斑,有一缕十分微弱的光线误打误撞的流淌进来,而他却如获至宝般一动不动的望着。
即便石门开启,他亦不为所扰。
“今日并非十五,堂堂蔚公难道不该是一言九鼎吗?”
良久,没有得到回复,青年用枯瘦而修长的手指操控着轮椅转过身来,杂乱的长发几乎将他的半面脸都遮蔽起来,可从发丝的缝隙之中,他仍可以清晰的看到站在门口的那两道身影。
当目光游移到慕远歌身上时,青年的胸口难以控制的开始剧烈起伏,他双手死死的扣住轮椅,一寸一寸的挪动着脚轮,试图更靠近一些。
即便石门处泄下的光亮将他的双目刺的生疼,他也不肯眨动一次眼睛。
察觉到慕远歌探寻来的目光,他下意识的别过脸去,顺带将轮椅的朝向也偏离正中,将自己的面容和神情隐蔽在厚厚的长发之后。
“蔚成峰,这是你的新招数吗?不论你幻化成何人的模样,都休想从我口中得到任何关于珹简的秘密。”
这道声音虽然沙哑,但是慕远歌却并不陌生,多年的陪伴同行,他绝不会认错这道声音!
慕远歌飞奔到囚笼面前,青年却移动着轮椅躲避着他的目光,但慕远歌却先一步追到前面,直勾勾的看着他。
“奉天?!真的是你!”
奉天的身形一滞,但他旋即扭动轮椅,决绝的背过身去,“你认错人了,而且我也不认识你。”
慕远歌追过去,道:“我是远歌啊,慕远歌!你仔细看看,你还活着,我就知道你一定还活着!真是太好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奉天抬起头,他认真的打量着慕远歌的面庞,旋即嗤笑道:“你这次幻化的很像他,可惜同样的招数,我不会再上一次当。”
慕远歌从怀中掏出一块青玉,垂挂在奉天面前,他急切道:“你看,这是你做的法器,你还认识它吗?”
奉天的睫毛微微抖动但又很快别过头去,慕远歌在储物袋里一阵翻找,突然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凭空幻化出一道狐狸面具戴在脸上。
慕远歌:“奉天,你还记得它吗?”
看到狐狸面具的瞬间,奉天的双瞳开始震动,他双手死死的捏住轮椅,喃喃道:“不可能……远歌已经死了,十二年前就已经死了……即便他还活着,也不该是如今这副模样。”
奉天怎么会忘记那张狐狸面具呢?
当年那个意气风发、桀骜不驯的少年,如同天神下凡般站在他面前,照亮了他昏暗又窘迫的生命,从此他的世界多了一束光,那光的名字叫做慕远歌。
如果说婆婆是他的心底最温柔的月亮,那慕远歌就是给予他无边温暖的太阳。
他永远不会忘记,少年摘下面具那刻灿烂的笑容,那种笑起来可以温暖整个冬天的笑容是他年少时暗无天日岁月中唯一的救赎。
慕远歌解释道:“是阿澄救了我,我在冰棺中沉睡了十年,所以容貌与当年无二。”
奉天深吸一口气,“你真的……是远歌?”
慕远歌咧嘴一笑,“如假包换!”
奉天的眼眶逐渐泛红,他认真的看着眼前的少年,记忆中的影子与少年无限重合,他抬起手狠狠的给了自己一巴掌,顾不得脸颊火辣辣的疼痛,他回过头,眼泪顺着干瘦的面颊滚落,却笑的分外开心。
“远歌,你还活着,真好。”能再见到你,真好。
慕远歌心疼的看着面前的奉天,他这才注意到,奉天一直没有站起身来同他说话,便立刻蹲下身子,试图将手伸进囚笼中触摸,“你的腿?”
“别碰这笼子!”奉天喝道,慕远歌闻言一顿,伸出的手就僵在半空中。
奉天有些慌乱的将腿上的衣袍拉扯一番,试图掩盖,“我的腿之前受伤了,但是没关系……”
慕远歌:“怎么会没关系?”
他隔空以灵力探查,发现那双腿的脚筋皆被外力蛮横的挑断,可能是因为常年的囚困,久坐使得双腿的经脉逐渐萎缩,如今已经丧失了独立行走的能力。
得到这番结果,慕远歌震惊的看向奉天,“是谁……是谁对你下的狠手!为什么你不运转灵力自救?!你知不知道兰欣还在等着你,她等的是一个完好健康的奉天,不是一个废人!”
奉天的双手慢慢游移到腿上,他颤抖着一点一点攥紧遮蔽的衣袍,如果不是因为她,我不会残喘着活到今天……“她过得好吗?”
慕远歌:“你觉得她会过的好吗?你失踪的这十二年,她没有一天不在找你。”
奉天:“是我拖累了她……若我死了,她会慢慢忘记我,重新开启一段新的人生。”
慕远歌再也抑制不住怒火,他的手探入囚笼,一把将奉天的领口提起来,“你听听你在说什么东西!奉天!我这次来就是要救你出去的,兰欣还在遮天窟等你回家,你不许死!听到没有!”
奉天抬起头,第一次认真的与慕远歌对视,他微微张开嘴刚想说什么,便看到徐徐旋转的赤红色囚栏已经转向了慕远歌的胳膊。
他的瞳孔陡然睁大,使出全身的力气将慕远歌推出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囚栏在接触胳膊的瞬间,就发出一股炙烤的焦味儿,几乎是同时,那根囚栏开始闪耀着一明一暗的红光,发出颤抖的嗡鸣。
被奉天突然推出去的慕远歌还来不及查看胳膊上的烫痕,便发现原本囚牢后面漆黑一片的空间里,突然亮起了一对一对幽绿色的瞳孔。
那些瞳孔的主人相继起身站立,他们皆是与慕远珩一样的黑袍加身,许是因为刚刚被唤醒,所以肢体的动作还略显僵硬,他们挥舞着双臂向慕远歌所在的方向缓慢逼进。
慕远歌不自觉的屏住呼吸,这是他第一次面对这么多的傀儡,粗略数过至少有二十多个。
墙壁上蜿蜒附着的火把被相继点燃,慕远歌这才发现,每一根囚栏都向上汇聚到囚牢的顶部,而顶部的焦点延伸出的赤线又顺着岩壁一根一根的连接到每一个傀儡身上。
所以一旦有人阻碍到囚栏的旋转,或者试图挣开它逃跑,便会触发傀儡的苏醒!
就在这时,耳畔的连耳结一阵灼烧,清晰的对话声传来:
“参见蔚公!”
“你可曾听到峦殿内有何异响?”
“并未,峦殿一切如常……蔚公突然回来可是察觉到了什么?”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蔚公?”是阻拦的衣襟摩擦声。
“我回峦殿有要事,你不必跟来。”
糟了,是蔚成峰回来了。
慕远歌神色凝重,他立刻掰弯囚栏,一把将奉天从囚牢中拉出,“跟我走!”
奉天却反手拽住慕远歌,“傀儡阵一旦被触发,蔚成峰必会察觉,你带着我这个累赘是逃不掉的。”
看着已经与傀儡战做一团的慕远珩,慕远歌当机立断道:“至少有五成机会。”
奉天目光炯炯的盯着慕远歌,道:“我知道这密室有一个后门,你们随我来。”
慕远歌:“好。”
奉天操控着轮椅行至侧面的一处岩壁,他根据记忆中蔚成峰操作的模样徐徐拧动岩壁上的机关,很快便露出一道暗门。
慕远歌和慕远珩一边抵御傀儡的攻击,一边护着奉天退入门内的通道。
行至甬道尽头,便见一处敞开的石门,石门外是一节节向上攀登的阶梯,显然这里就是另外一个出口。
慕远歌推着轮椅,问道“此处可以通往哪里?”
奉天:“云顶后山。”
慕远歌:“你怎么知道这条密道?”
奉天语气平静,仿佛叙述的是他人的遭遇般,“十二年前,他就是通过这条密道将我运来此处的。”
慕远珩一脚将冲上前来的傀儡踹了回去,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他的身体也被不断涌上来的傀儡击打冲撞。
看着慕远珩略显吃力的模样,慕远歌就要上去帮忙,却被奉天一把拦住,他突然抬起一掌强行调动灵力,将毫无防备的慕远歌推出石门之外,随后使用驭器之术操控起一片石刀劈在石门两旁勒紧的锁链上。
厚重的断裂声响起,两道锁链像是瞬间卸去着力点般崩裂而开,面前的石门失去桎梏迅速降落,慕远歌一个旋身,用两只手臂硬抬住了石门。
这石门远比他想象的要重千倍万倍,即便他调动周身灵力也无法撼动它下降的趋势。
“奉天!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跟我一起走?!”
门内的奉天浅浅一笑,他擦去唇边因强行催动灵力而涌出的鲜血,“这是千斤顶,别白费力气了。”
慕远歌:“为什么!”
奉天:“蔚成峰远比你认知中的要可怕的多,即便我随你出去,也不可能顺利离开云顶。同你一道来的是公子珩吧,他体内也有胭脂虫,不论身在何方,都会被蔚成峰的罗盘感应到方位。若我二人跟着你就会变为活靶子,不仅我们逃不掉,还会连累你的性命。”
慕远歌的双臂因用力而青筋暴起,“你说的‘也’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体内也有胭脂虫!”
奉天绝然的一笑,顾不得体内毒虫噬咬的钻心之痛,将丹田内所有余下的灵力汇于掌心,在慕远歌疯狂摇头的注视下,狠狠的打在他胸口。
奉天声嘶力竭的喊道:“走啊远歌!活下去!只有你活下去我们才有脱身的机会!”远歌,看到你活着我真的很开心很开心,我会努力活下去,活到你能堂堂正正来接我出去的一天。
慕远歌的身体被这掌风劈的倒退数步,脚下参差的台阶又将他重重绊倒在地,他立刻撑着地面爬起来,可石门就在眼前轰然坠地,将奉天和慕远珩与他彻底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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