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重生了！前世我在大妖入魔时被杀死。这辈子我决心——出去走走，不像上一世一样就困在哀禾山一辈子！”

一年轻的小姑娘背着行囊，兴冲冲地朝下山路跑去。风拂过发梢，她雀跃地大喊：“人间！我来啦！”

———

朝朝又又又重生了！

朝朝是大妖阿尔捡来养大的一只九尾小狐狸，年纪不过三百岁。

她很喜欢她的名字，也喜欢大妖。

她的名字亦是大妖起的。朝朝缠着阿尔问名字由来时，阿尔说他在朝阳初升时的山里捡到的朝朝，他希望朝朝一生如朝阳一般明媚。

小狐狸前世被入魔的阿尔失手杀死，她与虚空中不知为何物的造世主做了交易，她能够好几回的重获新生。代价便是死后永远困于虚空——

重来好几世，她每世都苦苦寻找，即便她第二世用双目辨色之力与虚空的造世主做交易，山林失色，眼中只剩灰暗混沌，可依旧挡不住阿尔入魔，利刃划过脖颈，鲜血汩汩，希望再度破灭。

此后每一世，皆是这般惨烈收场，死后陷入虚空，无尽黑暗如黏稠沼泽将她死死困住，她在灰暗虚空似乎待了几百年光阴，孤寂啃噬灵魂。

而她即便重生，双目辨色能力却不复存在。自第二世起，她便再也见不到这个世间的色彩。

她每回死后，都要于虚空中辗转数百年，睁眼即是无尽的黑暗与虚空，折磨的她痛不欲生。

第三世死后，虚空的造物主出现了，他告诉朝朝，她即将迎来她的第四世，此后再也无法得到新生。

这一回，她不再强求，决心坦然接受宿命的安排，好好享受当下。

阿尔教导过她的，他说，朝朝啊，凡事我们要看开。

往后的日子，她要去人间走一走，即便外边的世间不再有颜色，她也想看看人间是什么样子的。去溪边看粼粼波光，去市井闻烟火香气。要在这最后一程，把往昔错过的、来不及感受的，通通体验一遍。

朝朝再也不想被困于哀禾山一隅，继续做那没见过世面的小妖了。此外，说不定踏足人间，便能觅得驱散阿尔身上魔气的良方。

怀揣着这份希冀，她瞅准时机——阿尔此次闭关长达两年，山门紧闭，正好给了她出走的契机。

这一去，她定要把外面的大千世界好好装进眼里、心里。

她备好了留影珠，朝朝满心期许，每至一处新奇景致，她都要将它们通通收录其中。待阿尔出关，把这些影像一一呈到他面前。

要是这些留影真能打动阿尔就好了。那样的话，往后朝朝便能与他一道去人间玩了。

于妖怪漫长的寿命而言，两年不过弹指一挥间，可在瞬息万变、精彩纷呈的人间，这段时日应该足够她积攒一箩筐的新鲜事儿了。

每念及此，朝朝加快脚步，怀揣憧憬，恨不得一头扎进人间烟火里。

至于朝朝几次重获新生，为何想的不是逃之夭夭。那是因为阿尔错杀她是无意之举，大妖在外人眼中穷凶极恶，可待她却是极好的。

在她死后，她的灵魂飘在空中，看着阿尔在神智清醒后抱着她的尸身，痛不欲生，声声悲恸。阿尔没有做错，每次入魔，皆是被体内翻涌的戾气裹挟，理智被啃噬殆尽，才会失控铸下大错。

这绝非他本心所愿。所以，朝朝从未怪过他。濒死之际，她望着阿尔，也唯余不忍。

长兄如父，朝朝总觉得这是在说阿尔于朝朝的意义。即便二人不是血亲，但阿尔于她而言，永远是世间顶好顶好的妖怪。

阿尔此次离开前，还是万年不变那一句，叮嘱朝朝不要乱跑。朝朝和以往一样乖乖应好。

阿尔行事向来周全，虽说心底不赞同朝朝踏出哀禾山半步，可念及万一，还是还是教了她自保的本领，将几张精心绘制的符咒递到她手中，一字一句细细叮嘱，教她如何催动符咒，掩去周身妖气，不漏一丝端倪。

朝朝重活了几世，从未出过山。人间是什么样子的，还是在大妖不在时，朝朝从那些竹子精的嘴里打探出来的，她们说起外面的世界便七嘴八舌：“有巍峨楼宇、繁华市井，到了晚上，灯火通明，漂亮得不像话！”

朝朝一声又一声“阿姐”，放软着姿态央求竹子精，她们才告诉朝朝如何去人间。

朝朝拥住竹子精姐姐，蹭着人家的脸：“阿姐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阿姐！”

她们最后还是有些担心：“朝朝要不还是不去了，大妖将你护得极好，怕你不知外头世界的险恶，若你遭人蒙骗遇难，那可怎么办才好？”

朝朝要她们不必担心，她说她带了符咒，无论多厉害的人物都看不出来的，她们这才放下心来。

由于她平日里一贯听话的，所以阿尔并未设诸多禁制，此番她才能够顺利出逃。

…

第二日朝朝捣鼓好行囊，轻盈地跃上了一棵高大的松树，顺着树干滑下，她雀跃地大喊：“竹子精姐姐！！再见——”

当朝朝踏上人间的土地时，一股新奇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只见远处的田野上站着劳作的百姓，那儿稻谷金黄一片，随风摇曳；近处的小溪潺潺流淌，清澈见底。

朝朝没有目的地往前走，穿过山间小溪，顺着蜿蜒的小径来到了最近的小镇。她站在街头，目不暇接，街道两旁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位，琳琅满目的商品让她眼花缭乱。

朝朝走到卖糖葫芦的摊位前，先是礼貌问了好，后拿出几个铜板，递给摊主，“伯伯！我想要这串最大的！”

摊主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家，他笑眯眯地应好，四下看了一遍，果真给她挑了一串看起来最漂亮的糖葫芦，每一颗山楂都被均匀地裹上了一层薄薄的糖衣，看起来晶莹剔透、红艳欲滴。

她举着糖葫芦，继续穿梭在人群。热闹的街市上摆放了许多可爱的玩意，有卖风筝的、卖泥人的，什么都有。

等到天色渐暗，朝朝循着香味到一家简陋却热闹的馄饨小店，小小的摊位放了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里边翻滚着一个个饱满圆润的馄饨。

店小二引朝朝找了处干净的位置坐下，很快便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馄饨汤。

由于朝朝化形是年轻小姑娘，总归看着稚嫩了些，又是孤身一人。便有三两结群的男子来寻她麻烦，言行轻浮，眼神肆意打量，把朝朝当成了软柿子拿捏。

打头的那个满脸不正经，嘴里吐出一串串荤素不忌的调笑之语，那些字眼刁钻低俗。他们口中那些字词朝朝没听懂，阿尔没教过她，但她明白那些是不好的。

她放下手中汤勺，不欲与他们多做纠缠，转身抬脚便要走。谁料这群无赖愈发张狂，伸手就来拉扯，推推搡搡间，朝朝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她又气又急，手悄悄摸向腰间藏符咒之处，却猛地顿住——这符咒一旦强行撕下，妖力瞬间四溢，在这人来人往的闹市，势必引得众人惊惶，惹出无穷祸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