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文川和顾云秀起的很早,等将家里里里外外收拾好了之后,就看到纪晴也已经穿戴完毕带着妹妹在洗漱了。
顾云秀奇道:“你起来这么早做什么?”
纪晴正拿了毛巾给纪蕊擦脸:“我要跟你们一起去。”
顾云秀更奇怪了:“你不是说你要留下来写寒假作业?”
没过几天开学,老师肯定要检查作业,寒假作业发下来的时候也就没有答案,这时候也没有手机电脑可以查答案,所以要么不做,要么抄别人的,要么就是自己做。
纪晴学习认真,经常得到老师的表扬,作业也是认真细致一丝不苟的完成,只是寒假假期亲戚间来来往往,作业多少就耽误到了现在没写完。
“前儿让你去,你嚷嚷着作业没做着急的很,怎么说也不去,一定要留在家里把作业给做完了,怎么现在又想起来要去了?”
纪晴一时没说话,过了会儿低声说道:“我不想一个人在家,我怕。”
即使没有这回事,纪晴也是不想在家的,上辈子她有太多的时间是孤单一人了,现在父亲母亲妹妹都在身边,她无法接受自己一个人在家,更害怕现在还在梦中,害怕就像上辈子的自己,一直在等,结果爸爸没回来,妈妈没回来,妹妹没回来,最后,连爱人也都没有再回来。
这样孤单的日子,她真的是受够了。
纪晴这么一说,顾云秀倒是恍然大悟:“是了,我们若走了,这一块倒还真是你一人在家,这么说你跟我们一起我还放心一些。”
今天要去的亲戚纪晴也不是很熟,终归不是什么至交亲戚,算起来恐怕也只不过比远房要近上一些,见了面要喊什么早就忘了,倒是顾云秀扯着纪晴的胳膊让喊“二叔”的。
似乎是什么干亲之类的,纪晴也懒得管,叫喊什么就喊什么。
这远房二叔家今儿个也是热闹的很,来了不少大人小孩,热热闹闹整个院子挤的都是人,有本村的也有像纪文川这般别处的亲戚,有几个和纪晴差不多大的小孩拉着纪晴一起去玩,纪晴拒绝了,只抓了把瓜子,找了个角落默默的剥着吃,吃的倒是慢,主要还是留心这些大人去了。
院子里支着两张桌子,男人在打纸牌,算输赢钱的,纪文川没参与,只抱着胳膊站在人身后看着,顾云秀进了厨房帮忙,灶台不时传来笑声,听得出来聊天聊的很愉快。
纪晴本想跟着进厨房找那酒在什么地方,结果被顾云秀轰出来了,让出去玩,纪晴没有办法,只好选择这么个方式观察自己父亲。
打牌打了会儿,主家就吩咐开饭了,众人于是收拾了桌子,各自按照辈分坐好,纪晴跑到纪文川坐着的位置要一起坐着吃饭,顺便监督纪文川喝酒的情况,却被纪文川赶走,说是这一桌都是喝酒的男人,突然闯进来一个小姑娘是怎么回事,就是在这里吃,也怕被酒味烟味儿熏到了。
旁边有人说坐这儿没什么,更多人是说小姑娘跟一帮喝酒抽烟的大老爷们儿坐一起不好,还是把纪晴赶到了女人小孩那一桌去了。
纪晴虽然心理年纪不小,但此时落在众人眼中,也不过十岁出头的黄毛丫头而已,最终拗不过大人,加上顾云秀让她看着妹妹,便也只好在女人小孩那一桌坐下了,只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还是直直的看着纪文川的方向不愿意挪开。
“文川哪你家这大姑娘跟你这爹关系倒是好。”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点了支烟说了句,这人大约辈分较高,他一说,众人也就跟着说了几句,也有人问可生个老三,被纪文川含糊过去了,乡里人家,多信奉生个儿子才有依靠,因着纪文川生了两个女儿,也被不少长辈说了几嘴,却也不过是打着哈哈过去,不愿意多说,只不着痕迹的另外起了个话头,桌子上的很快又开始谈论起谁到了南边那儿或者打工或者倒腾货物赚了多少钱去了。
有妇人端着漆成大红色的松木托盘,上面放着两样凉菜并一瓶酒,正笑盈盈的朝着这边走,当家男人先走了过来,说了几句客气话,然后等着酒来开始准备给众人倒酒。
这个地方的风俗就是,在拿起筷子夹菜之前,主人家要将酒满上,然后在座的最年长的人举筷,大家才能开始吃。
纪晴也没办法再想到其他办法,只能破罐子破摔,突然站起身,朝着那端酒的人跑过去,一阵风一样,直撞得对方一个趔趄不稳,酒瓶直接倒在地上摔碎了,撒了一地的酒液。
顾云秀在后面喊:“纪晴你跑什么呢?回来!”
主人家正有些恼怒,却又不好对着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发火,只好干笑道:“碎碎平安,不妨事,我买的多,再拿过来。”
纪晴只以为是父亲喝了假酒中毒的缘故,却没有想到不仅因为喝的是假酒,更是因为喝了许多的缘故。见那亲戚真的又拿出一瓶来,拼着回家被狠狠揍一顿的危险直接又撞了过去,那人没料想,加上纪晴动作快,一瓶酒又被撞碎在地上。
那人不快顿时挂在了脸上,顾云秀跑上来就揍纪晴:“你这孩子是中了邪还是怎么的,今儿怎么这么厌的慌!”
说着随手从院子拿了一把笤帚就要打纪晴的腿。
纪文川尴尬的站起来:“大哥真不好意思,我现在就去给你买新的来。”
那男人惹了气,不阴不阳的说了句:“之前都说晴晴懂事,现在怎么这么小的年纪就想酒喝了?”
纪晴倔强的站着,就是眼前这个人买的酒劝的酒,出事后,又因为是亲戚,最后不了了之,她心里已经恨极,根本不愿意道歉服软。
两瓶酒接连摔碎了,满院子都是酒气,纪晴鼻子灵,又曾经在酒店当过服务员,一闻就闻出来这酒味儿不对,又看到女人一桌上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正歪坐着没什么表情的抽着烟,吞云吐雾的,这老太她没打过交道,可知道命苦,原本家里做了酿酒生意,日子过的不错,结果儿子得了软骨病,为了治疗,该卖的都卖了,那手艺却肯定还是没丢的,或许能当个借口。
就算对方什么也不说也没关系,反正她只有十一岁,最坏的结果无外乎就是被狠狠揍一顿,两家吵一架,正好她压根就不想两家继续有往来,如此还能和了心意,于是大哭:“你给我爸喝的假酒,我之前听到你和别人说的话了,那人说这酒是用了酒精兑的,要不然也卖不了这么便宜,可我爸酒量不行,喝死了怎么办?”
这下在场人脸色可是真的都变了。乡里人多相信谶语,也喜欢讨吉利和口彩,过年小孩子嘴巴都要用手帕反复擦了,就怕说什么不吉利的破嘴话儿,现在一个十岁的这么小的小孩讲这种不吉利的话,在场的那些年纪大的可真正的觉得忌讳,再一闻这满院子酒气,果然不是粮食酿出来的那般浓厚醇香,闻着倒是又刺鼻又冲脑袋。
这么小的小孩子又知道什么,自然是听到什么说什么。
当下那个辈分最大的老人脸色就沉了下来:“宗成哪,你这酒闻着味道不对。”
孙宗成脸色涨红了:“三爷,我这酒年前买的呢,花的价钱也不少,怎么就是假的!”
那老太也跟着搭话了:“你这酒可是从村东头的陈家买的?”
孙宗成没答话,也是默认了,或者打心眼里面觉得这根本不算什么事儿。
“那陈家的做生意一向不实在,为了挣钱发霉了的饼干都卖,你也真敢去买。”
老太冷笑一声。
“你,我,二姑奶奶你怎么这么说我。”
那辈分最高的却生了气:“你到我家拎的酒也是这种包装,可是也是从那姓陈家里买的?!”
孙宗成沉默不敢说话。
那人袖子一甩走了,他儿子当年是这十里八乡唯一的正正经经的大学生,去北京上学回来家乡说是要搞建设,现在就在县里,大小也是个官,村里人也多是羡慕巴结的,这孙宗成怎敢这么瞧不起他?!
老太慢慢悠悠的将烟摁灭了,也跟着走了,剩下的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整个院子一时尴尬无声,好一会儿才有人站起来打圆场,又问了孙宗成可有别的酒拿出来喝。
孙宗成心里懊恼的很,他家儿子之前去了南边打工,一时也挣了不少钱回来,结果被拉着去赌去了,自己又是个惯爱吹牛打肿脸充胖子的,平日里也只跟着别人说自家儿子如何出息之类,说实话之前三爷他也是不怎么放在眼里的,结果钱给儿子花光了,自个也不剩什么钱,可又得置办上酒席,就占了这么个便宜,只想着一般人也是发现不了的,还可以骗人说是高端货,哪里想到被看穿呢。
最后一桌酒席马马虎虎的吃完了,纪文川没好意思多呆,只匆匆吃了几口饭,就道了歉带着顾云秀和两个孩子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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