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孟埠

桂姬当即翻了个白眼,丝毫没有避着郑旦的意思,俨然已经有了要将她当作自己人的架势,“可不是,那位傲气得很呢。”

郑旦嗤笑,有些不以为然,“她能有什么傲气。”

大抵这世间的人,越缺什么,就越执着于获得什么东西。就郑旦所知,孟埠这么一个平民女子,在真正的贵族面前不敢装腔拿势,偏偏是她们这群也是选自民间的人来了,便想着在她们面前拿拿架子。

只可惜时候选得不巧,试探她们的方法也足够拙劣。若不是寺吁公主对她的针对太过刻意,让别的美人实在没时间去注意到她的动作,那么她势必会成为当日的焦点。

有些人,哪怕是示好也要摆足了姿态,遇到一些脾气看起来尚好的那还则罢了,倘若遇到一些也乐意拿架子的,那无疑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越这么想下去,郑旦越觉得这位叫做孟埠的女人太过于有趣。桂姬看着郑旦的脸上缓缓浮起让人看不大明白的笑容,似乎是明白了她的心思,主动提起了孟埠,“奴婢先前只与美人谈过孟埠美人,却没细说过。”

“那你现今是想要细说了?”郑旦把眼神往桂姬身上转了一转,像是有些意外,“我发现你说话时候,总是喜欢留着一些。”

“只是早先觉得没必要说出来,”桂姬笑意更甚,但从这笑意里却能看出一些不好意思来,“奴婢也没想到,那么多路,美人总能走到最偏僻的那条上去。”

这话其实是调侃,真的论起来,郑旦因为这话生气也是可以的,但她偏偏没有,反而是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哪儿能,只是凑巧罢了。”

桂姬笑了笑不再说这个,自己另外起了话题,重新谈回到孟埠的身上,“奴婢先前只说过孟埠美人是大王从民间带回来的女子,却没同您说过她的来历。”

“什么来历?”见桂姬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模样,郑旦反而有些兴致缺缺了。这姿态落在旁人眼里,只当是她不关注这种事情;实际上,她对孟埠的来历,其实是早有耳闻。

孟埠是先王仍在时候,带回来的人。

当年先王阖闾与越国交战,在海涌山被灵姑浮斩断了脚趾,军心大乱,慌忙逃窜之时危在旦夕,命悬一线。在这中间因为遇上了孟埠一家人的掩护,将先王阖闾扮作农人,在民舍留宿了几日,恰好躲过了越**队的追捕。

即使先王回到王宫之中也没能保住性命,阖然长逝,却在临终之前仍然感念孟埠一家的恩情,给夫差留了遗命,令他若有机会,定要报答。于是在先王离世以后,夫差记着两件事情,一件是为先王报仇,另一件则是替先王报恩。

夫差在会稽山大败越国之后便派人找到了孟埠一家,端的是一副感恩姿态,允诺宝马香车,金珠宝玉,允诺荣华富贵,甚至是位列公卿。

桂姬说到这里的时候神情里有些促狭,“美人猜,孟埠那家子要了什么东西?”

“你口中的‘孟埠美人’现今在哪里,不是就告诉我们了,”明明日头还好,郑旦却像是听得有些困了,歪靠着一边的玉枕,听见她问才掀了掀眼皮回答,“这还用得着猜么?”

又是个所谓一眼万年的故事。这世间若一见钟情的事情发生得多了,便也不是那么稀奇……只能将原因归结于,这个人长得好看。郑旦不能不承认夫差的确长了一张好皮相,值得许多人看一眼,便觉得可以将身托付。

“这就是孟埠美人与其它人的不同,”桂姬看着郑旦的恹恹的模样似乎想笑,但还是没笑出来,反倒是从眼神里流出一丝担忧情绪,“若是别的美人记恨您,您大可从容应对;可若是孟埠美人要……”

“要怎么?”郑旦不以为然,“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是其它美人只是美人,而她算得上是先王遗命。”

——可她还能拿着刀子捅我不成?

虽然嘴上说着并不怕她,但郑旦心里还是有些计较。须知前世里,到越王伐吴,已经到了吴国都城的时候,别的美人都趁着慌乱逃窜了,却偏偏只有这个孟埠。

郑旦仍然记得她提剑走入王宫正殿之前,海灵馆方向骤然燃起又悄然消失的那一场大火。那场火并不算小,却几乎没人注意到,或许只有她透过火光看见了那个陪着这个国家一同死去的平民女子。

郑旦相信孟埠的深情,更甚于相信自己的深情。孟埠她更加一往无前,没有顾虑,而自己,却背负着整个越国压在她身上的担子。

单凭郑旦记忆里的那些零碎片段,她也不能够不尊重孟埠。可尊重与否,并不能改变她郑旦的立场。

“她既然愿意端着架子,便让她端着吧,”郑旦唇角往上勾了一勾,显然是有些明显的不屑模样,“总归一湖的小虾米,掀不起什么大的浪花。”

桂姬直觉郑旦这话说得不对。明明都是一样的身份,郑旦说出这样的话,活像她下一日就要登上君后之位似的。可她又察觉不出她说的话究竟是哪里不对,似乎郑旦迟早都会站在那个位子上一般。

桂姬尚且没有发觉,她的这种认知,最直接的来源便是夫差对郑旦的态度。他待她太过珍视,这种珍视甚至有些接近于不真实——可她又能明确地感受到,郑旦所受宠爱,绝非虚假。即使时日并不久,桂姬也能从夫差偶尔背着郑旦吩咐下的事情,觉出他对郑旦的小心。

吴王在这些美人进入宫中之前,就吩咐了一众受过训练的婢子,一则为了方便照顾她们,二则是为了监视这些美人,以防她们有什么不当的举动。但她们伺候的郑旦,却又与其它美人有所不同。

或许郑旦美人当局者迷,桂姬却能轻易发现。无论是看似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不时探望,还是私下对她们的吩咐,都能让桂姬发觉,他对待郑旦,仿佛对待一个普通的美人,反而像是在保护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这样想来,郑旦或许也并非全无察觉,不然她也不至于有这样敢于甫一入宫,便有胆子与孟埠分庭抗礼。想通这些关节,桂姬便也不再刻意提醒郑旦什么,而是看着郑旦笑了一笑,“美人说得对。”

或许吴王的后宫,郑旦的确会成为独一无二的那个人。

郑旦欣然接受了桂姬这句带些吹捧意味的话,眼睛弯了弯,似乎只是不经意地问了一句,“现今离乞巧节,尚有多少天?”

“大致还有小半个月就到了,”桂姬虽然不明白郑旦问她这话是为了什么,却还是老老实实地答了她,“美人可要奴婢们提前安排?”

郑旦诧异地看桂姬一眼,似乎是想要轻嗤,却没嗤出声来,只是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我以为你们应该早些想到,没想到还要我提醒。”

“哪怕美人不说,我们也还是要准备的,”桂姬忙接下她的话解释道,“只是现在就准备,未免太早了一些。”

郑旦这话题跳得太快,桂姬虽然勉强跟上了她的话,却的确没明白郑旦究竟为何要问出这种话来。看郑旦模样,像是不欲多做解释。只是稍过一会儿,郑旦才想起什么似的,半真半假地解释了一句,“在我的家乡那边,乞巧节是要提早很久就要作准备的。”

桂姬连忙答应下来,“奴婢这就吩咐人下去准备。”

“嗯,辛苦你,”郑旦道声辛苦,又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提醒桂姬一句,“我与西施是同乡,你得空派人去那边问问她可曾准备了没有。倘没有,就叫她到时过来与我一同过节。”

桂姬又应下了。

这小半个月说快不算太快,说慢也不算太慢,但在郑旦眼中,似乎是一眨眼,时光就从缝儿里溜走了一般。郑旦本来是准备同西施一块儿过乞巧节,却没想到已经有人先有了动作,在前一日便又递了帖子过来。

桂姬笑面盈盈地接完帖子,待递帖子的人一走,脸面便有些拉了下来,“美人,这……”

不用她说完,郑旦便知道是谁递的帖子了。她走前两步,随意地接过桂姬手中薄竹片,“看来乞巧节可以热闹一些了。”

“热闹与不热闹我不知道,”桂姬眼睛往上飘了一下,刻意不想看见郑旦手里的帖子似的,“我只知道,有人想趁着这个机会沾美人的光了。”

“沾光?”郑旦听桂姬这个说法,有些好笑地问她,“她们能沾些什么光?”

“也就只有您想不到了,”桂姬眉毛往中间一拢,“大王日日往这边跑,您竟然注意不到的么?”

郑旦听桂姬的语气,竟是比自己还要担心的模样,没忍住笑了出来,“我注意到了又能怎么样?”

桂姬有些恨铁不成钢了,“那么多块田地,能耕地的却只有一头牛,这可怎么办呀。”

这话是真的把郑旦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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