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不注意,磕在了车厢上,没刻意添麻烦的意思,大哥莫怪,”郑旦忙扬高了声音同外面说一声,听见外面的人不再作声了,才又往小姑娘身上看了一眼,求和般放缓了声音,“本来那榜单就是那些闲人排起来的,我反而觉得其实你要比我们都好看许多——如果能少说点让人讨厌的话,就会好看更多了。”
说完这句,郑旦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跟在马车外面的那些人大概也是这么想的。”
郑旦一面夸赞了那小姑娘的容貌算是服软,另一方面又半是哄劝半是威胁地叫她安分。果然,小姑娘虽然生气,却还是没再多说什么,只翻了一个白眼,又往远离她们的地方坐了坐。
见她消停了下来,郑旦伸手拍了拍生闷气的西施权作劝慰,便又歪在了一边不再说话。
尴尬沉默的气氛开始在车厢里蔓延,郑旦跟着马车又晃悠了一阵子,才隐约地想起来,那个小姑娘的名字大致是叫旋波。
前世忙着与西施争奇斗艳,她对旋波的印象也只停留在了从马车上一直到吴宫的共处,再往后却是没了印象,也不知道她后来是什么样的结局。前世她们站在同一边,郑旦没觉得旋波的性子有什么不好,如今她被敌视了,自然也就觉出不同来。
虽然如今郑旦看上去仍是个二八年华的少女,实际上却已经是一生风云都过尽的老人了。吴宫里各色美人争宠,她都一步一步走了过来,最终也还算是有了一个善终,自然不会怵这么一个小姑娘。
可她又疲于应付这些年轻人之间算得上是毫无意义的争吵。如若不是西施为了她开口呛了旋波一句,她又怕这两个人唇枪舌剑几句平白结了个没意义的仇家,其实并不很想插话。
大概是她这股子懒洋洋的气息影响到了其它两人,本来各自生着气的两个小姑娘没一会儿就也有些没正形了:旋波离她们远远的,靠着另一边的车厢不住地点头;而本来坐得端端正正的西施,这会儿也早已经腻在了郑旦身上,一只手捏着郑旦的手,另一只手捏着自己的裙子,半闭着眼睛小憩。
马车忽地“哐啷”一声响,停了下来。郑旦心念一动,忙推了一把西施,“坐起来坐起来,外面恐怕有贵人等着呢。”
西施向来听郑旦的话,闻言立马坐正了身子。紧接着,马车车厢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拉开。郑旦顺着被拉开的空隙往外看,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一角浅灰色。拉开车门的人看她们一眼,有些不耐神色,“傻坐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下来!”
最先作出反应的是旋波,她几乎是在那人声音刚落下的同时就撑着座上的软垫站起来,急切地往外走。西施看看旋波那模样,轻声“哼”了一下,有些不高兴地低声和郑旦咬耳朵,“这会儿倒是半点不落下,是显着她了。”
西施说话的声音放得极低,却还是被旋波听到了。这小姑娘看起来便是气性大的,闻言果然猛地回头,用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西施扬高了声音,“你说什么?”
西施被旋波这模样吓了一跳,整个人都一抖,现在觉得后怕了,身子往郑旦后面缩了一下。
郑旦不由得笑了。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西施倒是没那么面了,却有点矫枉过正的意思。但她又不能不管西施。
看着旋波眼看着就要冲上来打人的的架势,郑旦眼睛转了转,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在衣襟里摸了摸,竟然拿出把短匕。纤长素指与看似已经有些锈迹的青铜短匕放在一起,生出一种奇异的美感。
当然郑旦拿出短匕并不是为了瞧个好看。她没将匕首的鞘推开,只是有些故意地在握着匕首的手边鼓起腮帮子吹了一口气,才抬眼看向旋波,“我看着姑娘脾气不太好,骂人则还罢了,可是千万不要动手呀?”
郑旦这句话虽然有点威胁的意味,说话的时候却十分俏皮。但匕首不会因为她这神态可爱就伤不到人,是以旋波瞪了她一眼,却没敢有什么动作,悻悻地走下了马车。
郑旦才又把匕首塞了回去,转过身伸手捏住了西施的腮帮子。她的神色虽然还算得上好,语气里却已经有些教训的意思了,“不想变成她那样,你也少说些不该说的话。”
西施不服气地瞪她一眼,正要开口,车厢外突地传来一声轻笑。
郑旦脸色一僵。刚才提醒西施外面恐有贵人的是她,现今忘了这茬的却是自己。
在外面等着的人晃了晃马车厢的门,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两个人因着郑旦一句话而产生的小插曲,“两位要打闹,也要看看是什么时候。”
这句话提醒到了两个人。她们现在已经不是在苎萝村的田间桥头,而是在通往京城的马车上。
郑旦连忙放开西施的腮帮子,转而挽住她的手,急急忙忙地从马车上跳了下去,低着头告罪,“奴二人是乡野村妇,一时忘了规矩,大人见谅。”
“无妨。”
说话的人声音沉稳温和,听起来并无不悦,使人顿生如沐春风之感,让郑旦因为担心范蠡发怒而稍提起一些的心,又稳稳地落了回去。
那个声音再一次在她们头顶响起来,“不必这样拘谨。”
郑旦自下马车以后就始终低着头,只能看见一角浅灰,这会儿才道一声“是”,抬头看向说话的人。虽然一早就知道他是相国范蠡无误,前世她也见过他多次,但郑旦再见他的时候也不能不在心中赞赏他的风度。
比起身居上位者的威严风范,范蠡看上去更像一个文人。已过而立之年的他,整个人都有些瘦削,却不显得单薄,反而有种清俊之感。难得的是,身为受一国之君重用的能臣,他对郑旦她们这几个乡野女子,也仍是一副谦和模样。即使是打量她们,目光也没让人生出不适之感。
范蠡依次打量了三个人后,目光最后还是定格在了郑旦身上,声音温和地开口提议,似乎是在征求她的意见,“夜了,今儿先歇下,明早起来动身如何?”
见范蠡最终是问了郑旦,西施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旋波则偏头轻“哼”了一声。郑旦没管其它两人的动作反应,只是含笑低头,避开他直白的征询视线,“奴等全凭上将军安排。”
她大抵能明白范蠡的想法,众口难调,但若征询其中一个人的意见,就会方便很多。而为什么问到她头上,大概是因为她看着是最好说话的那个。
郑旦觉着,如果他直接自己决定下来,反而是最好的处理方式。现在他问到了自己头上,反而让那位刚才就在生气的小姑娘越发不乐意了。
所幸旋波虽然与她们不大合得来,但至少还是知道别和自己怄气的,即使她的眼睛已经翻得快不剩瞳仁,也没闹着非要与她们对着干,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一行人就这样住进了驿站里。走进客房的时候,果不其然旋波先把自己的包裹往床上一扔,似乎极不高兴,“你们怎么还在?真是扫兴。”
郑旦苦笑,她们统共就只有这么三个人,在驿馆中住一块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只今天夜里,这一路,她们三个几乎就是被绑在一根绳儿上的蚂蚱,即使旋波多么不喜欢与她们相处,她们还是得这么暂且相互将就着一路。
“我们两个还没有问,你怎么还在这里呢!”西施看不过,走到旋波面前又呛了她一句,“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人在扫兴,那也是你最扫兴才是。”
还真是闲不下来。
郑旦走到一边的桌子前坐下了,撑着头看西施和郑旦谁也不肯先说话,生怕被对方噎回来占了下风,却又都睁圆了眼睛瞪视对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音,“夜黑灯昏,你们这样瞪着瞪着,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瞎了,那时候后悔可就没用了。”
这句话果然吸引了旋波的火力,她几乎是在郑旦刚出声就把目光转到了她身上,“你说什么?”
“我可没瞒哄你们,”郑旦闲闲地用手扇了扇桌上的灯,使烛火扑簌扑簌地跳跃了几下,“不信你们再瞪下去试试。”
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儿之间的敌意来得汹涌,实际上却都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是以去得也快。果然被她这么一打岔,旋波“哼”了一声,又不再搭理她们了。
西施见旋波不再主动找茬,也就歇了和旋波大吵上一架的心思,跑到郑旦身边也坐下,盯了郑旦好一会儿,看得郑旦有些不自在了,才开口叫了她一声,“郑旦姐姐。”
郑旦抬眼看过去,她又不说话了。
看上去怕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了。既然她不说,郑旦自然也不会主动去问,干脆站起来收拾自己其实没多少的包裹,才刚提起包袱角儿,便听见一句有些飘忽的话,“郑旦姐姐,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是上将军呢?”
如果有人问我范蠡为什么老征求郑旦的意见
因为人设
为了表示尊重 得问她们三个
三个小姑娘,一个又佛又稳重的,一个看着就还是小女孩的,一个看起来脾气不算太好的
你告诉我你问哪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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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范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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