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淌了一脸。
少年僵硬地坐在床头,一旁室友细微的鼾声在黑夜里起起伏伏,他莫名心安几分,半晌抬手缓缓擦拭脸上汗渍。
过速的心跳迟迟无法平息,仿佛那些不甘、那些悲愤,仍旧淤积在他心头不肯离去,周淮垂首看着手心,睡前放入抽屉里的名牌不知为什么,悄无声息出现在他手中。
微凉的触感提醒着他,梦醒了。
他用力握紧名牌,任由尖锐的棱角陷入掌心,似乎这样就能驱散不真实感,驱散残存的不安。
砰、砰、砰……
渐渐平缓的心跳声中,他忽然听见一道水声。
滴答——
这一声沉闷的很,像是水滴从高处落入柔软的床铺,发出不那么清脆的闷响。
周淮下意识屏住呼吸。
水滴声滴滴答答,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就像是有什么东西爬过地面,身上不住滴着水。
第一反应是黑蛇追来了。
周淮警惕环视四周,三个室友安然睡着,寝室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非人东西入侵的痕迹。
那这声音是从哪来的?
从高处滴落的水滴……
想到什么,周淮猛然抬头,正对上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那东西咧着嘴,口水拉成长丝,晶莹的丝线藕断丝连,拴着底端一点水珠,在空中摇摇晃晃。
周淮:“!!!”
很难形容那是张怎样的脸。
头部的骨头像是被整个暴力碾碎了再拼合,呈现一种怪异的扁平形状,脑浆混合血液淅淅沥沥糊了一脸——那些滴落的东西恐怕不是口水,而是脑浆鲜血混合物。
一双灰白的眼睛凸出眼眶,眼周的皮肤被挤压的像是糜烂的果酱,嘴巴大张直直咧到耳后根,里边没有舌头。
断了一半的舌头缩在口腔内,像条被扒了皮的肉虫子,恶心奇异。
他整个人四肢扭曲断裂,以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扭曲姿势牢牢扒在天花板上,像一只人形大蜘蛛,头部却向后旋转180°,视线紧紧锁定床上的周淮,空洞爬满血丝的眼睛死鱼一般,怪诞之下,让人心底猛然生出几分惊惧。
任谁半夜醒来看到自己床顶上趴着这么个玩意都淡定不起来,周淮也一样。
他吓了一跳,手里的名牌一下子划破掌心,他却毫无所觉,倒吸一口凉气,没有停顿,逃命般连滚带爬窜下宿舍并不是很好爬的铁质楼梯,差点崴了脚。
极度恐惧之下,他感觉不到疼痛,满脑子想着跑。
深更半夜,他闹出的动静不小,其他三人一无所觉,睡得死沉,完全发现不了宿舍里进了只怪物。
那东西速度极快,眨眼间顺着周淮的床爬下来,行动间隐约能见四肢白骨刺穿血肉,飞溅的鲜血拖了一路。
周淮有点想吐。
人形蜘蛛爬行的速度快得离谱,周淮没有试图叫醒室友,下了床就往门外跑,拉开门然后砰地关上,头也不回拔足狂奔。
普通的木质门板挡不了那东西多久,但周淮本意只是拖延时间,他快步跑到楼梯口,往楼下奔。
身后咚咚咚的闷响紧追不舍,那东西追上来了。
周淮抬头一看,险些吓得魂飞魄散。
那玩意俯在栏杆上,扯着嘴角,朝他露出一个不知算不算得上笑容的狰狞表情,真正让周淮恐惧的不是它的表情,它身上穿的衣物血渍斑驳,爬动间露出胸口别着的名牌。
它穿着育翡中学的校服。
——它是育翡中学里遇害的学生。
周淮头皮发麻,恐惧之余,觉得荒谬又愤怒。
一晚上连续撞鬼被怪物追到底是倒了什么霉了!!
谁家新手入学考试这么地狱的!
一口气下了四层楼,周淮跑到一楼楼梯口,绝望发现楼梯口的栅栏门被宿管锁上了。
为了防止住宿生深夜外出,偷偷遛出寝室,很多学校都会采取这样的手段,但一旦有突发情况,这道门反而会成为阻断学生生路的拦路石。
比如现在。
想必锁门的宿管阿姨也想不到会有学生半夜被怪物追的满世界窜逃,于是照常锁上了门。
周淮欲哭无泪,身后怪东西紧追不舍,眼前是条死路。
他用力摇晃铁门,整栋楼的人似乎都陷入了梦魇,静得不正常,他上蹿下跳这么大动静,也不见一个人被惊醒,他想要求助都不行。
天要亡我。
人形蜘蛛流着口水越靠越近,弹跳力惊人,一下跳到周淮面前,看不出人形的脸猛地贴近,近在咫尺,腥臭**的气息冲得他差点当场呕出来。
它上半身直立,浑身软趴趴的像是没骨头,又或是骨头全断了,站立的姿态比四肢着地更加骇人诡异,骨头挂不住肉,皮肉松垮垮下塌,胸前的名牌半边掉落,另外半边靠别针夹在胸口,晃来晃去。
心说死也要做个明白鬼,周淮大着胆子一把握住那块名牌,手中原本握着的苏童名牌与之相撞,两块名牌一起陷入手心。
他摸到一片凹凸不平软烂温热的东西,黏黏腻腻,是怪物溅到名牌上的血肉,周淮用力扯下那块名牌,怪物暴怒扑来,他不闪不避——躲也躲不开——看见一片模糊的名牌最后,写着一个字。
【树】
周淮愕然。
“嗬……嗬嗬……”
怪物喉咙里发出破碎的气音。
预想中的死亡没有到来。
怪物似乎没有伤害周淮的想法,只是将他禁锢住不让逃离,表情痛苦,几乎是艰难地吐出几个音节:“嗬……来……”
“来……”
它脖颈不自然地弯折,声带挤压下好不容易才说出清晰的话,裸露出白骨的手按着周淮的肩,指节在他锁骨上抠出数个血洞,无意识地哆嗦着,似乎有什么东西,让它即使是在这样的姿态下,也感到彻骨的恐惧。
无神的双眼中瞳孔震颤,带**裸的憎恶怨恨,一字一句,不容拒绝:“你……来……”
周淮睁大眼,反应过来什么。
他是陈树!
*
睁开眼的一瞬间,梦中所见的可怖景象历历在目,周淮小口喘息,看见窗外天光大亮,楼道里广播放着昂扬的起床铃,淋浴间里传来室友洗漱的杂乱声响,便知道这次是真的梦醒了。
他松了口气,被子底下的手下意识攥紧,却摸到一片凸起,小心翼翼握住,伸出手一看,是一块名牌。
名牌上大部分字迹都被血污遮盖,只留下最后一个字。
这是陈树的名牌。
周淮确信昨晚经历的一切都是梦境,可这块不该出现的名牌明晃晃地告诉他,这一切没这么简单。
梦境不仅仅是梦境。
【叮咚——】
脑中掉线许久系统音响起,欢快极了:【夜间的鬼楼里究竟会发生什么?为什么深夜停留在鬼楼的人有去无回?失踪的学生们去了哪里?】
机械的电子音嘻嘻笑着:【为了找到鬼楼里深藏的秘密,陈树和讨人厌的转学生打赌,要进入鬼楼一探究竟,可狡猾的转学生违背赌约,丢下他走了。】
【为什么呢?】
【陈树在鬼楼里找啊找,找啊找,找了很久很久,都没有找到答案。】
周淮翻身下床,在抽屉里翻出昨晚拿到的苏童名牌,忽然听到脑内系统来了句:【请完成与陈树的赌约】
周淮:“……”
鬼知道赌约到底是什么内容。
室友还在洗漱,心知自己不受待见,周淮没有和他们一起挤淋浴间,一个人坐在桌前,整理系统给出的线索。
陈树大概是独自在鬼楼过夜了。
但他遭遇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梦中那副面貌,周淮暂时想不出答案。
赌约的内容,会和陈树的死有关吗?
“为什么呢”,陈树疑问的,是周淮离开丢下他的原因,还是鬼楼里的秘密?
他隐隐有预感,弄清楚这些问题的答案,自己就离真相不远了。
可他对真相没兴趣,他只想顺利通过入学考试。
周淮无奈叹息,有种被赶鸭子上架的错觉,一如昨日毫无准备上了考场。
系统要求,他就算再不乐意,也必须完成和陈树的赌约。
好在这个任务并没有时间限制,他还有足够的时间来调查。
室友们相继洗漱完匆匆离开寝室,今天不是休息日,照常上课,不能迟到。
周淮毫无做学生的自觉,没上过正经学,他完全不知道迟到早退对一个高中生来说意味着什么,于是当他慢悠悠洗漱完毕来到教室时,距离上课铃响已经过去半节课了。
寝室书桌上的本子封面写了班级,周淮因为不熟悉地形,花了十来分钟才找到正确的教室。
教室门没关,他径直走进去,忽略讲台上的老师,视线望进教室深处,寻找空着的座位,压根没注意身后老师黑如锅底的脸色。
好不容易在一片乌泱泱的人头中找到缺口,周淮一喜,正要走过去坐下,后脑勺一疼,他反手摸到一小截卡在浓密发丝里的粉笔头,回头一看,中年秃顶的男老师面色不善盯着他。
直觉告诉他现在不能问为什么。
没经历过这些的周淮同学一脸懵逼站在原地,手里捏着截粉笔头,傻愣愣看着老师不说话。
老师伸手一指门外,一声暴呵:“你还知道来上课啊!迟到了不会喊报告,没长嘴吗!看什么看!给我滚出去站好!没我的允许不准进来!”
直到教室内的教学恢复正常,周淮靠着墙,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上课好像是不能迟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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