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爸扛着一台电视回来了!
这可是个大新闻,虽然上庄村也有几户人家买了电视,但这种事情发生在余家身上怎么看都不可思议。
余妈虽然开心但更多的还是埋怨余爸,“你们一个个就不知道少让我操点心。”
余爸只顾着扛电视了,他随身的衣服落在了火车上,现在没什么衣服穿。
但余爸一点都不在乎,他呼噜了两把余芳的头,说,“开不开心?有电视看了。”
这是一台32寸大小的电视,后面跟个大大的脑袋,看惯了液晶电视的余芳感觉很新奇,她随手扒拉着插头,要去通电。
余爸把她拦下来,“你王龙哥还没过来呢,等他安了CVD才能看。”
CVD?应该是电视机顶盒吧,余芳想起来现在都是用的天线。
王龙哥是个三十多岁的大肚子男人,他承包了十里八乡的电视机顶盒业务,和余小姑住在同一个村子里,余姑父也跟着过来了。
余爸过去散烟叙旧,余芳不想闻二手烟就跑了出去。
现在能收到的台还很少,余爸爱看新闻联播和古早电视剧,余芳记得自己小时候还总是因为换不了台而生气,但她现在大方多了,余爸想怎么看就怎么看吧,比吸烟强。
余妈还端过来一盘柿子,余芳眼疾手快的端走,余妈气道,“这时候勤快了?就是拿过来让你们吃的。”
余芳说,“我们老师说了,要吃完饭再吃柿子,要不然肚子里会长石头。”
余妈半信半疑认为是老师哄小孩儿的,“我们是大人了,小孩子不吃大人吃。”说着就要抢。
余芳灵活的闪开,“肚子会痛的!还要去医院开药!”
余爸反应过来,“是结石吧?下庄的老杜去年就上医院了,花了四百多块,现在还在还债呢。”
余芳一副老爸你真聪明的样子,把他俩都逗笑了。
余妈这时候还说,“那就喂猪吧,以后都不吃了。”
余爸哎哎挽留,“吃个一回半回的又没事。”还摸摸余芳的脑袋,“上学还真是有用啊,以后就听你的了,大学生。”
有了电视余爸出去闲逛的时间直线下降,一冬省下不少钱,就是余芳没办法控制他抽烟,余爸振振有词,“我一天就抽一根,大老爷们儿谁不抽烟啊!出去不散烟你爹会被笑话的。”
“你不是还有支气管严吗?怎么还吸?”烟瘾就那么大?
余芳记起来他呼气一直都像一个破风箱,一受凉就吐痰咳嗽。
余妈只会在这时候抹眼泪,第二天他吸烟还是不拦着。
余爸舔舔嘴唇,“那就两天一根,再多就忍不住了。”
余芳暂且相信他一回,她现在上学根本不可能守在他身边,出去别人让烟她也不知道,立下约定也只是聊胜于无吧。
余爸打工挣了多少钱她不清楚,只是撺掇着余妈去给他买衣服,“每年就他没有衣服,鞋都烂了。”
余妈观念里男人穿衣服都是很凑合的,哪里有人给他买衣服呢。
她本来不同意,但又看看余爸的破衣服还是有点不忍心,带余芳去梅梅姐那里化缘,拿到附近还算整齐干净的男士毛衣、裤子。
余芳就改变主意,让她买鞋。
这时候的解放牌布鞋,还有一些穿不了多久就开胶的运动鞋还是很便宜的。
余妈虽然肉疼,但还是出了钱。
回家看到余爸装腔作势的埋怨,余妈骄傲道,“你可收拾利索了,别舍不得穿。”
农村就是干活多,大家都不爱穿好衣服,余爸上辈子唯一一双还算得上好的皮鞋,还是余晓买的,但直到他去世,也没穿过几回,余芳每次想起来都心痛。
太穷了太穷了,怎么会这么穷呢,她要快点长大。
今年冬天特别冷,余芳手写一会儿作业就冻僵冻红了,脸蛋也经常干燥开裂。
余妈狠狠心把她的手按进热水里,特别疼,但是更多的是痒。
余妈说,“今年冻了明年还是会冻的,先把这些硬块给你弄掉,好好抹裂可宁,知不知道?”
余芳眼泪都被激出来了,她点点头。
余妈哼了一声,“你妈只有为你好的,哪里会害你。”
虽然现代医学不建议这样治疗冻疮,但余芳的手指头确实能活动了,硬块发红发痒,她都忍者没挠,整天坚持戴手套。
班里小朋友的冻疮都被挠烂了,又痒又疼,但农村孩子确实耐糙,都不当一回事。
余芳只能每天涂香香的时候抓住王亚男的手给她抿上去,杨森是个男孩子,她只能让他自己过来抹一点,“你要是不抹香香就不跟你玩了。”
但防的了手和脸蛋,他们的耳朵还是冻了。
余妈找出来一个深红色的帽子,余芳就一直带着暖耳朵。
每天穿的像一个企鹅,走起来摇摇晃晃的,一动就出汗。
好在小学提前放假了,余妈给她烧了一盆水让她洗澡。
就在客厅,余爸拢了一盆火,水盆就放在旁边,还怕余芳害羞,自己早早出去玩了。
余妈拿出搓澡的架势,把余芳皮都搓掉一层,特别疼。
余芳左闪右闪的躲,余妈气得拍她的背,“你当我愿意给你洗呢,小兔崽子!老实点儿。”
洗完澡就赶紧给余芳穿衣服,一边穿一边念叨,“也不知道什么毛病,你梅梅姐家洗多方便啊,非要在家里折腾我。”
余芳笑嘻嘻道,“我脸皮薄嘛。”
余妈哼了一声,不作理会。
今年去梅梅姐那里打秋风主力是余妈,因为余芳拉着余爸去澡堂泡澡了,还特意点了搓背。
中午也是拉着余爸在外面吃的米线,两块钱满满一大碗,两个人吃都够,但余芳怕余爸不够吃,还去买了火烧饼。
余妈跟梅梅姐抱怨,“小小的人儿,挣钱不会,花钱倒是有一手。”
梅梅姐笑着没搭话,该买的衣服也没拉下,比划着买不合身也是心意不是。
送余妈上三轮车的时候才看见那一大一小正蹲在路边吃火烧呢,梅梅姐很和善的和余爸打了招呼,又捏捏余芳的小脸蛋儿,交代她,“下回可要来家里吃饭。”
余芳点头嗯嗯,很心虚,但也有点理直气壮。
今年余家小猪卖出去了半扇,剩下的都留下来自己吃。
余妈费了两天功夫做猪蹄,余芳一点都不领情,她根本就不爱吃肉啊!小孩子真是没人权。
余爸啃得很欢实,还提了一嘴,“我记得小华也爱吃这个。”
余妈动作停滞了一瞬,余爸也自觉说错话,两人都不自觉瞧向余芳,余芳装作没听过不在意的样子,继续厌恶的拨弄猪蹄。
余妈一瞬间就放松下来,呵斥道,“不吃就放那里,整天没一点规矩!”
余芳开心的跳开,去外面了,“我找亚男玩儿了!”
等离开他们的视线,才渐渐放慢脚步,心里一下沉重起来,算算日子,生母也就是明年回来的,她真不确定自己能否把两个人掰过来。
余爸是一直相信血缘天性的,但余芳要怎么告诉他,生母对余妈有嫌隙,大家根本不可能和平相处呢?
如果他们眼皮子浅接了生母的钱,她才真正陷入两难境地,没办法心安理得的把生母当成亲戚。
沉重的话题也没烦恼余芳太久,很快上庄村就下雪了,余爸在屋里生了火,把房顶熏出来很多黑乎乎的痕迹,余妈都能被这父女俩气死,眼不见心不烦的把他们轰出去。
余芳就跟着余爸混迹牌场,看到有推纲的,这就跟赌博没什么差别,选人下注,然后赢了翻倍,输了就赔进去,大家玩的也不大,也就五毛一块的,女人们抱着小孩儿在隔壁烤火嗑瓜子,很是热闹。
余芳看余爸心动,就自己掏出一把瓜子压上去。
村里的叔叔还笑话她,“小孩子懂什么?这是要压你的压岁钱的,谁赔你瓜子啊?”
陈*富豪*叔开口了,“来,压我这里,赚钱了就让他们赔瓜子。“
余芳又不顾余爸阻拦,屁颠颠的把瓜子挪过去,最后有赢有输,瓜子变成了一堆,余芳分一半给陈叔。
陈叔还笑道,“老余啊,你可养了一个好闺女。”
余爸苦着脸把余芳拉走,“你爹不压了,你回去吧!“
余芳得了他的保证,这才转战妇女聚集地找小伙伴。
钟妮儿姐还是理所当然的C位,她今年在镇上上六年级,“那里有好几间精品店,里面有头绳、包书皮、日记本……什么都有,还有卖菜的、卖肉的,我们每天都在食堂吃饭,交钱领饭票……还有开水票呢。“
小孩子听了都心生羡慕,钟妮儿姐很享受这些目光,矜持道,“我认识很多朋友呢,你们明年过去就说认识我,没人敢欺负你们。“
大家继续七嘴八舌的询问寄宿学校的事情,余芳趁机换台,看了一天乱七八糟的东西,到晚上一回忆,什么也想不起来。
这样懒散的日子没过几天就到了春天。
余芳挑拣出几颗圆润的生瓜子,在余妈种菜的时候跟过去,特意划出一小块儿地,“我要在这里种向日葵!你别往这里撒种子。”
余妈还真绕开那块迁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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