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毛芽酸枣

余爸腊月二十九那一天早早煮了面糊,喊余芳起来贴对联,无外乎也就是一些健康美满的吉祥话,最后出入平安因为没有院墙,就贴到了厨房后面的杨树上,余芳还给大黄的小屋贴上了一个恭喜发财,大黄摇着尾巴舔她的手。

从今天开始就要连吃三天饺子,每顿饭开饭之前还要放一挂鞭炮,今年因为余芳受惊,余爸还特地领她去二伯和生父坟前认人磕头,他又指认了爷奶的坟,最后也跪下来磕头。

余芳给两个爸爸说了很多话,最后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初五,余爸用油壶、水瓶做了长明灯,余芳要跟去送,余爸说,“你人还小,魂儿不稳,等清明再说。”

余芳只能待在家补作业了,她临近元宵节才补完。

余妈还喊她去城里看灯会余芳问:“姐夫回来了吗?”

“当然回来了,过年都要回家的。”

余芳就不想去了,她真的没脸去。

余妈抱怨一通,又拉着余爸做说客,余芳都没松口。

开学已经三月份了,余芳拿老师的教尺量了一下,她有一米四五了,九岁有这个身高已经超越同龄小朋友,老师把她调到后排,虽然现在班里也只有三排座位,但还是意思意思怕挡着别的小朋友。

校长也正式宣布仓房小学取消五年级,所有五六年级的课程都被镇上的寄宿小学接收,并让他们通知家长。

钟妮儿姐很发愁,她不想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余芳只能安慰她,“原真跟你一起走呢,我记得那里有卖头绳和贴画的店,特别漂亮。”

但很遗憾的是原真在四月份被她妈妈接走了,钟妮儿姐只能独自应对她人生中的寄宿挑战。

四月份上庄村天气回暖,山上忽然就变青了,去年被火烧过的地方冒出了一茬茬毛芽,余芳也不知道它的学名,就是草丛里头上有个菱形叶子的东西,肚子鼓鼓的,拨开是很软的白色小条,吃起来有股甜味儿。

整个小学的孩子都为它疯狂,杨森更是一放学就去摘,余芳陪着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摘,还要哄着他们不能多吃,认真拔,天黑之前再赶着他们回家,偶尔遇到放羊回来的村民,很囧的发现自己有放羊的潜质。

春天是万物生长的季节,也是余爸最忙碌的时候,今天他种花生就把余芳也带上了,因为她人小,撒种子的时候不会把地踩实。

余爸在前面刨一个坑,余芳就抓两粒花生撒进去,她不用弯腰就撒的很准,余爸再用锄头往回捞,花生就被盖住了,两人合作一亩地很快就搞定了。

余爸还带了一壶艾草红枣茶,是那种小铜壶,喝起来甜甜的,这时候也不嫌弃余爸没刷牙了,直接对着壶嘴就是一口,沙壤地旁吹过凉风,汗都落了下来,一抬头就是蓝天白云还是很惬意的。

他俩回去的时候路过大草丛,余爸还拿根棍子打,夏天虫蛇很多,余爸有时候还抓蛇卖给蛇贩子,不过现在没有人收了,他也就不去冒险了。

所以上辈子得知他被蛇咬到,余芳也没有很害怕,但余爸因为余妈的一系列骚操作去世,她想起来还是很痛苦,在农村的夏天,蛇是抓不尽逮不完的,在她没能力带他们去城里之前,只能尽量不出远门,保证余爸再次中招时守在他身边。

她刚升起来的一点怨恨也在看到余妈勤勤恳恳的晾晒蒲公英、织毛毯中消散了,他们俩就是一个锅配一个盖,余爸这个懒汉,也只有余妈这种一心一意拿男人、孩子当依靠的女人能忍受的了。

余芳不能一边享受着她给予的稳定,一边再去怨恨她,她只是太蠢了,他们只是太穷了。

上学路上有很多“酸枣”,是一种灌木状带刺的小树上结的果子,青的时候吃起来酸涩口感不好,等它染上一点红色就正是能吃的时候了,余芳跟着他们爬高爬低摘了一把,就是手被刺扎着了有点疼。

她一抬头就看见王亚男一把放嘴里,“亚男,不能吃那么多!”更关键的是你还没洗啊!

王亚男嘴里吃着东西含含糊糊道,“我不听你话,你就会骗我,我的毛芽在家里都放老了,一点都不好吃。”

杨森、钟妮儿姐也很赞同。

余芳默道,算了,不管了,小崽子们吃吧,毛芽吃多吃不下饭,你爸打你屁股的时候你怎么不说?酸枣吃多就等着拉肚子吧。

王亚男以为自己取得了胜利,一蹦一跳的走在前面。

距村口还有三百米左右的地方,她又停了下来。

对钟妮儿姐说,“好多毛芽啊!咱们上去摘吧。“

钟妮儿姐看着很犹豫,他们一路上也拔了很多了,上坟上摘,会不会被打屁股?

余芳都要疯了,是她低估了这些小朋友的胆子,她赶紧拉着钟妮儿姐走,“要摘你们摘,我们先走了,现在太阳都落山了,回家要被打了!“

王亚男今天很叛逆,他们走远了,还带着杨森在拔,余芳真是没办法,但也不至于告家长,吃完晚饭她借口出去玩,去他俩家里看了一眼。

“呜呜呜呜哇——我再也不敢了!”

“气死我了!家里缺你吃还是缺你花了,啊?”杨妈拎着一条棍子正追着杨森打屁股,“你跑啊,你还跑!你给我过来!”

杨森又害怕又委屈,鼻子眼泪挤了一团。

余芳叹口气,又转道去看王亚男,看见别人打孩子总不能站那里看热闹啊,杨妈杨森心里都会不舒服的。

王亚男情况还好一点,就是王爸宣布,“这个月都不给你零花钱了。“

她也非常委屈,王妈还把她辛辛苦苦拔的毛芽都丢出去了,她一边小声哭,一边捡,捡到一半就坐地上伤心大哭起来。

余芳赶紧跑过去安慰她,“别哭了,咱们跳绳吧?”

王妈抱着胸靠门上看她哭,看见余芳还说,“别哄她,今天她不跟你玩了,捡!要捡你就都捡完!一点都不长记性!”

事后钟妮儿姐还很好奇,“你们摘到多晚啊?是不是没吃饭,你爸妈去找了?”

杨森一想起来就气,“是亚男他爸!他说他一直在后面跟着咱们呢!”

余芳不太相信,但这也是小插曲,大家都轻轻放过了。

四月底余芳家的两棵桃树都开花了,她也分不清是什么品种,粉簇簇的一团堆在枝桠上特别好看,余爸拉了一枝凑近看,说,“唉,太密了,果子长不大。“又拉开余芳,”没看见蜜蜂嘛?叮着你你可别哭!”

钟妮儿姐家养了蜜蜂!

她爷爷在客厅柜子里养的,这一群小家伙忙忙碌碌的沿着某条路线出去干活,余芳他们进屋都要快速闪过去,怕被叮。

钟妮儿姐已经被叮了,哭哭啼啼的被奶奶挤着伤口,钟奶奶拍她一巴掌,“别动!我这不正给你挤刺的么!挤出来就不疼了。”

钟爷爷说,“该!就治你呢!谁让你手痒?”

一点面子也没给她留。

王亚男他们都不在意的坐在一边看电视,余芳打量着钟家,土墙瓦房再围个院子,屋檐下还有鸽子咕咕咕的声音,屋里都收拾的敞亮,比余家好多了,至少知道做点营生挣钱。

现在的蜂蜜是有人收的,一斤八块钱,不过自己养出蜜率不高,忙活一年只能挣五十多块。

上庄村附近花还是很多的,每年都有养蜂人带着蜂箱来这里住一段时间,他们就在村口搭的帐篷,吃饭喝水都是尽量凑合,小孩子很喜欢帐篷,钟家的小孙子还在帐篷睡了一夜。

钟家这时候还养着鸟,看起来不像鸽子,钟爷爷把鸟笼挂在院子里的樱桃树上,拢共有七八个,一个里面养两只小鸟,看着还是幼鸟,只是仰着头张嘴要吃的,叫声也嫩得很。

余芳没忍住也端了一小碟调制的鸟食,用一个专用的小勺子每次少舀一点点喂,鸟笨的很,只能硬塞到它嘴里才会吃。

钟爷爷乐呵呵的看他们喂,他教会了能省不少事儿。

钟家门口的槐花开了!

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余芳前两天去玩的时候还只看见花骨朵,摘下一串吃,甜甜的,现在突然就绽满枝头,白萱萱的,迎着风招展,特别美,就是有股淡淡的臭味儿。

余妈还捋了一篮子回家烙槐花饼,面粉加水搅拌成糊状,再把槐花淘洗干净加进去,铁锅表面刷一层油,灶膛烧小火,余妈熟练的下锅、翻面、装盘,晚上他们就熬了糁子汤,槐花饼是主食。

不过余芳总感觉有一股臭味儿,她吃了两三块就不吃了,果然记忆都是被美化的,这个真是不好吃!

余爸教她用槐树叶做哨子,就是把叶子捂在嘴唇上用力吹,只要不漏气就可以吹响,但余芳肺活量太小,憋得头晕也只是弱弱的有了一声,余爸一边笑话她,一边去给她折柳枝做哨子。

余家门口就是一条小河沟,沿河种了很多树,柳枝多的是。

我也想吃毛芽,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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