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克亚希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

他望着萨尔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只听见心跳砸在耳膜上。

他有些犹豫地、轻轻地开口：

“好。”

砰！

“找到你了！偷宝贼！”

下一秒，伴随着守卫的怒吼，寝宫门被用力撞开。

萨尔右手一挥，国王的尸体便朝守卫们砸去！

守卫们果然慌乱起来。

随后，他一把抓住阿克亚希，跑进暗道。

进入暗道，萨尔立刻封锁入口，两人不再耽搁，迅速逃走。

奔跑许久后，萨尔忽然停下脚步。

“风的味道，”萨尔轻轻嗅嗅，对阿克亚希说，“出口就在前方。”

没过多久，他们离开暗道。

微风拂过，植物叶片发出沙沙声响。

阿克亚希闻到空气中的花香。

还未逃脱城堡，但已离城墙很近。

阿克亚希回忆着地图。

左边是小花园，而右边——

“往那个方向。”

他指向右边的一座塔楼，对萨尔说。

“塔楼负一层联通着保护城堡的暗河。我们可以从暗河游出去。”

正当两人要往塔楼方向走时，远处突然窜出了一群守卫。

“找到了！在那里！”

“给我站住！”

来不及了！

“塔楼太远！走这边！”

萨尔当机立断，拉着阿克亚希跑向左边。

“该死，快追！”

当守卫们来到岔路口时，两人已经没了踪影。

有人望见了他们逃跑的方向，说：

“他们往小花园跑了！”

月亮隐在云中，于是月光也时隐时现。

逃跑的两人不敢停下脚步，阿克亚希在不断地奔跑中闻到了许多熟悉的味道。

九月桃、高山铃、绿蔷薇、肉月桂……

这里是个小花园。

……小花园？

正要细想，萨尔却不再前行。

“是死路。”萨尔说。

阿克亚希收回思绪，停下脚步，望向周围。

他们停在了小花园的正中心。

石砖将这里铺设成一个圆形的平坦地台，不远处就是城堡高墙。花朵和树木们肆意生长着，安静且隐秘。

是个幽会的好地方。

——但不适用于逃跑的人。

“这附近有什么暗道吗？”萨尔问他。

“没有。”阿克亚希摇头，“最近的暗道就在刚刚的塔楼。”

“现在返回也不可能了。”

萨尔皱眉，抬头判断城墙的高度，“城墙有禁制吗，我背着你，跳出——”

“可惜，城墙有禁制。”

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话。

听到这声音，两人立刻拿出匕首，观察四周。

不知何时，守卫们已经围成圆圈，将他们二人包围起来。

“不要再做无畏的挣扎。”

那守卫又开口了。

“你们盗取宝物，刺杀国王。”

“大魔法师冯·米伦下令——今日，你们必死在这里！”

“上！”

话音落下，守卫们便向他们扑来！

“起！”

萨尔语毕，地上石砖瞬间崩裂飞起，将大半守卫狠狠砸回地面，钉在地上！

数声骨裂和哀嚎齐声响起。

同时，阿克亚希低身躲过守卫扑击，腰肢扭转，一刀扎进守卫心口。

抽刀、转身、再刺一人！

两名守卫未出一声，颓然倒地。

匕首从第三名守卫的心脏抽出，血溅上阿克亚希的手臂。

他缓缓呼吸，试图平复心脏的跳动——

鲜血的味道却和柔软的花香一同钻入他的鼻尖。

阿克亚希转头，看到萨尔的右手被划开一个巨大的口子。

滴答、滴答。

萨尔的血落到石砖上。

“人类。”萨尔的眼神变得狠厉而冷漠。

守卫被他高高举起，扭断脖颈，丢到地上。

他转头，面向阿克亚希的方向。

唰！

银光迅速掠过。

下一刻，阿克亚希身后的一名守卫立刻胸口空空，只剩一个血洞。

守卫惊愕地看着自己变成空洞的胸口，又看到了扎下自己心脏，钉到泥里的匕首，睁着眼死去了。

萨尔看了看自己仍在流血的手臂。

“我的血可以炸开禁制，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我的魔力所剩无几。”他望向阿克亚希，“现在，需要你帮我了。”

说完这话，萨尔朝城墙走去。

阿克亚希看到他将手掌再次贴到墙上。

他要炸毁城墙，突破禁制……就像刚刚在寝宫中一样。

忽地，阿克亚希的眼角看到了微弱的光亮。

他转头，看到守卫们站到了远处的高塔上。

为什么不上前来？……他们在等什么？

一阵风起，阿克亚希又闻到了那些柔软的花香。这花香实在太过馥郁，似乎要将他的骨头也酥软了。

——不对！

花香有问题！

他立刻捂住口鼻。

为什么花香会有问题？

守卫并不知道他们要逃往哪里，方才的战斗紧凑且危险，没有任何人有空隙在花香中做手脚。

除非……这是提前准备好的。

脑中就快要抓到什么。

可下一秒，光亮一闪而过！

一枚利箭朝他飞来！

铛！

他握紧匕首，弹开利箭，双手被振地发麻。

还未等喘息，又是几枚利箭飞来！

唰！

唰！

唰！

阿克亚希滚到一旁，看着钉入石中的几枚足有手臂粗的利箭，暗道不好。

他转头看向远处的萨尔，那些血应和着萨尔的魔力，已经嵌入墙中。

“萨尔！”

他大喊他的名字。

“最后一点！”萨尔回喊。

“该死！”

阿克亚希又弹开一枚利箭。

似乎是意识到断断续续杀不死人，远处的守卫们没有继续放箭，而是开始搬运更多的射箭机，将箭上膛。

这是要铺设箭雨。

花香让人头晕，即使遮住口鼻，也因为吸入了太多而逐渐没有力气。

若再来一次，他不可能再挡下任何箭枝。

他半跪着，用左手勉强撑住地板，不至于让自己完全瘫软。

高塔上，守卫的箭已经装了一半。

还有什么办法？

阿克亚希握紧左手，方才和国王打斗时被贯穿地伤口发出轻微地疼痛。

他望向自己被草草包裹的伤口。

只剩最后一招了。

他拿起匕首。

既然如此，那就全力一试！

毫不犹豫，刀尖狠狠朝手掌扎去！

鲜血滴落到地上。

不够、还是不够！

剧烈地疼痛已经让他浑身发抖。

他深呼吸着，匕首再次用力下拉，伤口成功扩大，血流的速度快了许多。

拔出匕首，鲜血喷涌而出！

箭在弦上！

手立刻触地，腰身用力一扭，地上顿时出现一条巨大血线。

唰！

百枝利箭全数发出！

“饮我之血！！”

阿克亚希大喊出声。

话音落下，那些血液迸发出巨大的红光——

一堵荆棘之墙拔地而起！

箭矢被全数挡住。

身后传来隆隆巨响。他转回头去，城墙已被破开一个巨大裂口，石头碎裂落地，扬起巨大的尘烟。

成功了。

萨尔朝他跑来，对他大喊：

“别发呆！”

当月光再次散落在这小小的花园里时，萨尔踏上石板，也抓住了他的手。

没人发现脚底下，石板吸饱了两人的血，开始隐隐震动。

“快走！”

萨尔要将他拉出石板范围。

下一瞬，一阵暗红光芒穿透两人身体！

瞬间，一阵剧痛袭击两人。

心脏被什么东西重重绑住又锁紧，阿克亚希艰难地呼吸着，转头，却看到萨尔也陷入极度的痛苦中。

借着隐约的月光，他看到一根暗红的线联通了他们的心脏。

月光、小花园、午夜，以及诡异花香。

……同生共死魔法！

“阿克亚希……”

萨尔缓过来了，却松开他的手，将他往城墙推了一步。

萨尔的声音极度虚弱，“别管我了，我的魔力已经……”

该死！

阿克亚希心中暗骂：

城墙已碎，怎能在此功亏一篑！

身后的荆棘墙已承受了第二次箭雨，即将倒塌。

不再犹豫，他反握住萨尔的手：

“走！”

他们刚走出城墙，荆棘墙便摇摇晃晃，“轰”地一声彻底倒塌。

阿克亚希额头冒出冷汗，嘴中呢喃着咒语。他半扛着萨尔，宛如深处泥泞沼泽，脚下无力，身后的喊杀声却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他停下脚步。

抬头时，面前站了一群守卫。

其中，有位守卫队长十分眼熟——

正是他在进入城堡时杀死的人。

那些绿蔷薇在守卫尸体们身上闪烁着，魔力快要消失，只有最后一次机会。

于是，他开口：“杀了那些人。”

不再久留，他们立刻离开。

咔、咔。

守卫们齐齐扭动脖子，异口同声：

“是。”

往追赶者的方向走去。

城内已然宵禁。

阿克亚希潜入旅馆马厩，已然昏迷的萨尔扔到马上，割断马绳、丢下钱币、上马朝城门狂奔。

即将到达城门时，他看到了城门守卫，又一次划开手臂。

血液飞溅，落到地上。伴随着他低声念出的咒文，长出茂盛而细密的绿蔷薇。

瞬间将守卫吞噬殆尽。

逃出去了。

可他的再无力控制马儿的方向，能勉强稳住身形已然十分困难。

马儿逐渐偏离大路，在茂密的林间穿行，没跑多远便踩到尖锐石头。

停下脚步，长鸣一声。

将两人纷纷摔到地上。

身体已然完全失去力气，眼皮变得无比沉重。

太累了。

他转头，看到萨尔冷俊的面庞上已全是砂石和血痕。

阿克亚希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朝他靠近了些，将自己的手盖到了他的手上。

好温暖。

这么想着，他闭上了眼睛。

鸟鸣、晨雾……以及温暖的阳光。

这是哪里……？

阿克亚希艰难地睁开眼，坐起时，剧烈的疼痛袭击了他。

刺杀、变异、逃跑——

同生共死魔法！

他瞬间清醒，四处寻找萨尔，可附近已没有人影。

忽地，他听到什么东西踩到树叶的声音。

“谁？！”

他迅速拿起匕首，对准树林里的灌木丛。

灌木丛抖了抖。

随后，阿克亚希就看到一个毛茸茸、圆滚滚、嘴上叼着一只死兔的棕红色小动物走了出来。

它似乎很爱干净，尾巴和头一样微微抬起，没有沾到灰尘。

它走到阿克亚希身边，将死兔子放到了阿克亚希的身旁。

随后，像是没看到阿克亚希警惕的眼神，用它毛茸茸、柔软的头，顶了顶阿克亚希的腿。

像是在求摸。

阿克亚希缓缓放下匕首。

目光从死掉的兔子，慢慢移回这团毛茸茸的生物。

圆耳、环尾、黑溜溜的大眼睛。

这好像是只……

小熊猫？

萨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