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王村非王

他是谁……这是哪里…..

视野仿佛被蒙上了一层面纱,目光所及之处全都看不真切。但傅晚棠可以肯定,自己从未见过那个策马白衣的身影。

他逍遥自在,俨然一位不羁侠客,可却是满口的之乎者也,子曰诗云。这副做派,莫名地让傅晚棠想起某个人,然而,却不是他。

时光流转,从春日到白雪皑皑。他身边,除了一开始那位不在视野之内的同行人,渐渐又聚集起几位策马高歌志同道合之人。

有人问他:“子衿兄,如今天下大乱,诸侯割据,你读书又不能做官,为何还每日手不释卷?”

那白衣身影朗声笑道:“我读书,非为功名,只为明事理,知廉耻,养吾浩然之气。”

“子衿兄赤子之心。”

有人递给他一把长剑:“子衿兄,你与南亭兄皆非玄门中人,如今邪魔横生,此剑以我赫连家秘法锻造,可御妖邪,助你二人行走江湖。”

“锵——”剑身出鞘,寒光潋滟。

“好剑!”他赞叹,指尖轻抚剑脊,“此剑何名?”

“待主人命名。”

他纵身而起,舞了一套剑法,剑光缭绕间豪气干云:“那就叫它太平,吾愿天下邪魔皆荡尽,从此人间太平!”

“好一个太平之剑!南亭兄,你的剑又当何名?”

另一个始终游离在视野之外的身影声音低沉:“不争,即为太平。我欲唤它…..不争。”

“妙不可言!你们兄弟二人,性子真是南辕北辙,有趣,有趣!”赠剑者大笑。

他笑道:“南亭从小便是这般闷葫芦,你不问,他绝不答。”

众人哄笑。他又道:“赫连大哥赠剑,段兄赠药,这些时日蒙各位馈赠良多,我兄弟二人身无长物,实在无以为报。”

“一路行来,花费皆由子衿你承担,何必言谢。”

他哈哈一笑:“乱世之中,黄白之物最是不值钱。”

光阴似箭,他们一同行侠仗义,斩妖除魔,情谊日深。然而,光影再度流转,身边的人影一个个淡去,最终,又只剩下他以及那个始终看不见,却从未离开的同行者。

不知发生了何事,又不知过去了多少年,他老了。骏马换成了竹杖,青丝熬成了白发,挺拔的身躯佝偻下去,布满皱纹的手,再也提不动那柄名为太平的剑。

傅晚棠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仍是王老丈家那间简陋厢房的屋顶。

可方才……她分明策马天涯,看尽了一个陌生游侠的一生。

她无意识的回想,随即一怔。眼角传来冰凉的湿意,她抬手一抹,竟是一片濡湿。

为何流泪?难过……以及悲伤。可这悲伤从何而来?又为谁而起?

她不明白。

窗外天色似已大亮,她猛地坐起。不知夜里可有异动?她心急查看,起身便欲拉门,视线却扫过桌面上昨夜书写后搁在那里的黄纸,墨迹犹在。

鸡鸣方起,天晓莫行。

她瞬间冷静下来。眼前这片“天明”,未必是真!必须等到鸡鸣声起,方能行动。

她缓缓坐回床沿,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梳理思绪。从明轩遇险,到与“哀”的正面对峙,再到为寻“不谢之花”深入王村的这一切……

还有那个如虚如实,似假还真的梦……赫连赠剑,段兄赠药……燕云道赫连氏,滇缅道段氏,这是巧合吗?

罗全的厢房内,蔡有鼾声如雷,睡得正沉。罗全本也可歇息,但腹中饥饿难耐,难以入眠,便与陈禾一同守夜。陈禾又饿又困,哈欠连天,眼见窗外天色渐亮,却仍未闻鸡鸣,他忍不住推了推熟睡的蔡有。

“醒醒,换岗了!”

蔡有迷迷糊糊地咂咂嘴,含糊不清地嘟囔:“唔……什么时辰了?”

此言一出,罗全先于陈禾反应过来,一个箭步蹿到床边,死死捂住了蔡有的嘴!

但,已经迟了。

蔡有睁开眼,对上床边两人惊疑不定的目光。

“怎么了?”他扯开罗全的手,目光茫然。

罗全紧盯着他:“你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适?”

蔡有摸了摸肚子,一脸莫名:“没有啊,就是饿,前胸贴后背的饿。”

鸡鸣声起,天已亮。

傅晚棠不再犹豫,立刻起身开门。

不远处柴房的门也吱呀一声开了。沈遇走了出来,依旧是昨日那身玄色帏帽劲装。

“小棠姑娘,早。”他声音似有些虚弱。

“沈兄早。”傅晚棠目光在他脸上和腰间佩剑停留一瞬,“昨夜……可还安稳?”

沈遇微微颔首:“一夜无梦,睡得甚沉。小棠姑娘呢?”

“我……”傅晚棠顿了顿,“做了个很长的梦。沈兄的剑…..”

沈遇握着剑颠了两下,失笑道:“友人所赠的寻常之剑,用来唬人。”

王老丈依旧热情,准备了简单的早食。众人早已饥肠辘辘,除了傅晚棠和沈遇尚能保持仪态,其余人等几乎是狼吞虎咽。

然而,饭桌上的气氛却与昨日晚餐时截然不同,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沉默和压抑。

陈家几人尤为明显。陈老伯昨日看着不过五六十岁,头发灰白,今日竟已是满头霜雪,脸上皱纹深刻,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几岁。陈娘子眼神惶恐,举止间充满了过度的小心与惊惧。陈明远更为奇怪,他全程只使用左手动作,右手被厚厚的布条包裹得严严实实。唯有年幼的女童,似乎对昨夜之事毫无所觉,依旧天真的啃着饼子。

傅晚棠与沈遇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真好吃!”蔡有忽然大声说道,他狠狠咬了一大口饼,嚼得津津有味。然后,他像是卡住的机括,再次开口,声音语调甚至连咀嚼的动作都与方才分毫不差:“真好吃!”

他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和咬饼的动作,仿佛陷入了一个循环的时间片段里。无论陈禾和罗全如何呼喊推搡,他都恍若未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中招了。”陈明远放下筷子,神色仓皇。

傅晚棠瞬间明了:“你们昨夜也…….?”

“嗯。”陈明远低低应了一声,不愿多言。

此时并非详谈的时机,傅晚棠按捺住追问的冲动,打算餐后再细问这“中招”之事。

傅晚棠心中一动,又问:“你们没有一进房间就突觉十分的困顿,迫不及待想要入睡?”

陈明远苦笑:“若真如此倒好了,或许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

真是奇怪……傅晚棠蹙着眉,她原以为昨日突如其来的困顿是因日入而息,闻梆莫出,这条规则的力量。眼下看起来并不是……

她看向沈遇,沈遇摇摇头:“昨日虽沾枕即睡,不过却如往常而已。”

难道是被下了迷药?可是这只针对自己一人下药的目的是什么?从结果论来说,入睡反而是件好事。只是谁有那么大本事神不知鬼不觉的给自己下药?让自己毫无察觉的药也不多见吧。傅晚棠完全没有头绪。

早食临近结束前蔡有终于恢复了过来,他三两口吞完饼子,正走出院子之时却又突然开始在原地不停地前进、后退,重复着同一个步伐。罗全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一记手刀劈在蔡有的颈后,将他打晕直接抬回了房间。

陈明远在院中向傅晚棠和沈遇简略述说了昨夜陈老伯吹灯后发生的恐怖经历,提及无面的黑影与“仙人”的救援之时,言语间充满了后怕与感激,待傅晚棠想仔细询问“仙人”之事,陈明远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他们意欲尽快离开这片伤心之地。

傅晚棠正与沈遇低声讨论着昨夜异状与寻找“不谢之花”的计划,却见陈娘子去而复返,面如死灰。她几乎是瘫软在地,泣不成声:“出不去了……真的出不去了……我们会被困死在这里的……”

傅晚棠心下一沉,立刻赶至村口,罗全与陈禾也跟在后面。

只见陈明远徒劳地一次次向外走去,然而,无论他走出多远,眼前的景物一阵模糊扭曲后,他总会再次回到那棵老槐树下。槐树底,衣衫褴褛的乞丐依旧僵硬的蜷缩着,对眼前的一切毫无反应。

整个村庄,仿佛被一个无形的巨大的罩子扣着,与外界彻底隔绝。

这时沈遇缓步走到村口的界碑前,他蹲下身,用手拂去上面的尘土。

“小棠姑娘,你看。”

傅晚棠循声望去,只见青石界碑上,刻着“忘村”二字。

由外望即为王,由内望即为忘。

傅晚棠怒道:“好一个忘村。”

沈遇道:“失心之人可视为忘却一切,这忘村或许真的有救治失心人的办法,只是哀引我们过来,想把我们困死在这里也是真。”

傅晚棠冷哼:“妖邪果然多狡诈。”

罗全陈禾二人不死心还在进进出出,验证真假,这时昨日碰见过的热心大婶再次路过搭话:“哟,咱们村可是好久没来外客了,这一来就是一大帮子!”

“只一两个人,谁家都能挤一挤。你们这乌泱泱的……这样,你们顺着这条路往前走,看到院子最大的那家,去问问。莫担心,王老丈家院子宽敞,人也最是热心肠。”

傅晚棠和沈遇对视一眼,回到王老丈的院子。王老丈望着他们嗓门洪亮:“巧了!老汉三个儿子都在城里做工,逢年过节才回来。空着三间厢房,诸位若不嫌弃,正好够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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