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天高云淡,秋意渐浓,开封府内商业繁荣,百姓安居乐业。
割稻收果,秋风送爽,细雨稍停,枫叶愈红,泥泞尘土溅人裳。
县内萧府。
萧泊腹部受伤,进门,满脸不可思议。
红床喜帐,绣有鸳鸯,花烛错落有致摆放,门窗粘贴“囍”字,鲜红喜庆。
“谁干的?”
床边,莎奈撒下花生、桂圆,转头,行礼。
“是……是老爷吩咐的。”
将门一脚踹开,萧泊眼神凶狠。
“老头,你作甚将我屋子装扮成喜房?”
见来人怒气冲冲,萧通抚顺胡须,讥诮道:“不日便是你成亲之时,自然要装扮一下屋子。”
“谁准你擅作主张,为我定婚事。”
“你也是时候成亲了。”萧通继续道,“你怎么回事?出门在外,弄得一身伤。”
“那与你有何干系”
“你怎么跟我说话的,你懂不懂尊敬长辈四字?”
“公子真不孝顺,当众落老爷面子。”
两人一番争论,闹得府里鸡犬不宁。
走在游廊上,萧泊咬牙切齿,“介浪,查清那定亲姑娘是谁?”
腊八时节,开封落小雪,恰是萧泊成亲之日。
此番喜日,位居开封繁华处的萧府自是悬灯结彩,宴请宾客。
今日清晨,一众萧府丫鬟小厮被派往温念家,受的吩咐是捯饬好新娘子,好不丢了萧府脸面。
刚起床、意识还处在混沌中的温念此刻就像个丫鬟手中的玩偶,任她们梳洗打扮、穿衣。
打扮的差不多了,喜轿也到了。
被丫鬟搀扶着的温念上了轿,屁股沾上车座后,控制不住的打起盹来。
她迷迷糊糊听到轿外的讲话声,感受到轿有些微摇晃。
“这新娘子也太轻了吧。”
“可不是嘛,我抬着就像抬空轿一样。怪轻松的。”
驻足观看喜轿行走的百姓心中都有一些疑惑——
新娘、喜轿、陪嫁丫鬟小厮这些都有,可怎地不见嫁妆与新郎官呢?
却说白日成亲礼成,夜幕降临后,贺完喜,已吃饱喝足的宾客们陆陆续续的回家去了。
只剩下几个与萧泊平日交好的兄弟在院子里。
“泊兄,你可算成亲了!”
“咱们这些兄弟老早就娶妻了,就你一个单到现在才成亲。弟弟我发自内心的祝你······嗝、长命百岁!”
微醺的王康用扇子抵了旁边兄弟的胸膛,"不对不对,是百年好合。"
“你个蠢驴,有你这样贺婚的吗?”
“嗝!!看在泊兄面子上,今天我不跟你,嗝!······吵。”
王康抬头看了看天,些许雪花落在他脸上,冷的他一哆嗦。
他担心体弱的新郎官感了风寒,手搭上了萧泊肩膀,“泊兄,回去陪嫂子吧。切莫冷落了嫂子,天冷了,我们几个先回去了。”
那边后院喜气洋洋。四五个丫鬟站在婚房,静待服侍。
温念头戴珠翠团冠,红色霞帔搭配金帔坠,脸着飞霞妆,点珍珠花钿,绛纱盖头,一双狭长的眼睛不安地转动着。
今日她成了个装饰的花瓶,任人们上下打量。
说不得、动不得、吃不得。
她在床上坐了许久,腿都麻了。
这屋热烘烘的,她穿的厚,身上自然出了些汗,黏腻腻的。
桃江县碳的数量很少,碳价更是昂贵。
屋里的碳不要钱似的烧,即使烧完了也还有许多库存。而作为穷人的她,以往在冬天能买到几块碳就烧香拜佛了。
在广寒寺时,因为人多且大多数时间都凑在一起,再加上有朝廷放下来的救济衣物与足够的碳,居住的时候自然就不冷了。
搬出寺庙后,他们就只能靠单薄衣物和柴火来取暖。
真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她耐不住了,问起身旁的吴嬷嬷,“夫君怎么还不来?”
“娘子切莫心急,新郎等会就到了。”
话音刚落,房门被来人推开,一袭冷风窜进屋里。
来人身穿一袭大红袍,脚着皂靴,正是萧泊。
温念猝不及防地接触到冷空气,便打了俩个喷嚏,吸了吸鼻子。
萧泊听到喷嚏声后,眉毛一拧,让嬷嬷丫鬟们都出去了,把门带上。
就在温念忐忑不安时,一根精致小巧的杆子进入了她的视线里。
绛纱缓缓被撩起,温念眼中的世界不再是单调的红色。
温念抬头,便见那男子面上白里透红,眼眸往下,因几分醉意而略显风流。
拜堂时因隔着绛纱,他看不清她的面容。
萧泊也在打量着自己的冲喜娘子,鼻子红通通的,眸中带泪,有如一只灰扑扑的兔子。
俩人四目相对许久,皆没有说话。
隔着这么近,温念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草药味,还有丝丝酒味。
他从桌上拿来瓢葫,将其一分为二,各倒了些酒进去。
温念接过他手中的一半瓢葫,与他共饮了合卺酒。
萧泊薄唇微抿,抬手卸了温念头上的发饰。
温念见此心中亦明了,“夫君,稍等我一下。”
帘帐落下,互解衣襟。
弯月高悬,雪压青松,桃江堂外,隐约可见堂内烛光闪烁,堂门上的喜字红艳喜庆。
吴嬷嬷受人吩咐,此刻耳朵贴上堂门,屏气敛声,细细听那堂内的动静。其余丫鬟受好奇心驱使,也像吴嬷嬷这般动作。
倏尔,堂内传来几声尖叫声,接着响起粗重的喘气声······
嬷嬷丫鬟们俱是一惊,面面相觑,脸上通红无比。
大公子看着体弱,万万没想到,在那事上如此强悍。
怪道古人说,人不可貌相。
鱼水交融,一发不可收拾。
过了许久,听得大公子一声吩咐,丫鬟嬷嬷们心中一惊,收拾好表情、推门进去,为主子准备清洗事宜。
西边耳房里,萧泊脱下衣物,踏进装着热水的浴桶里。
热雾弥漫,小厮们恭顺地站在耳房里,盯着地板,一言不发。
自从他为过世的母亲在广寒寺守孝三年回到萧府后,身子便时常有恙,咳嗽、晕倒、吐血、喝药这些对他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
他也习惯了这副病身子身边有许多奴婢看护着,至少是不孤单的。
热水包容着身躯,他感到很舒适暖和。
物理上的暖和比不上精神上的温暖。
耳边总响起她的喘息声——带着热气,拂过他耳旁,泛起心中阵阵涟漪。
而另一边,温念舒舒服服地接受着丫鬟的搓洗服务。
她手一翻,托起水面上的花瓣,心中连连喟叹:富的生活过的就是好啊,冬暖夏凉,还有那么多的奴婢服侍。
她现在虽过得舒适方便,可心里惆怅的难受。
在萧府里,她认得脸的只有萧泊,其他人一概不认识。
她不善于掩饰想法感受,心里想着什么,脸上就显现出相应的表情。
她踏出浴桶,给她擦身的是吴嬷嬷、丫鬟小莉和莎奈。
吴嬷嬷人老眼尖,看到新娘子的愁容,问了一嘴,“娘子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不妨跟老奴讲讲,兴许老奴能为娘子分些忧愁呢。”
温念也知道切勿交浅言深的道理,礼貌一笑,“没什么。”
小莉和莎奈听后,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前几天才从老家探完亲回到萧府的吴嬷嬷为了大公子的成亲礼,忙上忙下到现在,自然现在还不知娘子底细。
可一直待在府里的她俩和其他奴婢确是知道的。
小莉希望大公子能够幸福,“娘子且放心,大公子人是极好的,接人待物甚是温和,不会亏待或是虐待娘子的。”
莎莉接收到信号,“是呀是呀,娘子你嫁过来只管享福便是。”
说话间,温念已经穿好了衣服。
她自从说了那一句话后,便闭言了。
俩丫鬟也拿不准娘子心思,给吴嬷嬷使了个眼色。
完成了任务的吴嬷嬷是看着大公子长大的,府中的二公子萧岩虽才兼文武、才思敏捷,可她心底里的天平是倾斜向大公子的。
是以,她要给温念灌些**汤。
“大公子为人虽顽劣些,可对待下人可是一等一的好,对女人更是优待。”
要她说心里话啊,大公子不比二公子差。
温念任由小莉擦发,思绪早因‘温和’二字而延散成蜘蛛网。
温和······
他在那事上一开始有些粗鲁,经过她因疼痛而砸向他的俩三个有力的拳头后,就温和下去了。
这几个下人说的没错——嫁过来的她是吃喝不愁了。
但前提是,他看她顺眼,对她好;再或者让他喜欢上她。
平日为讨生计赚钱而受的那么多苦,她都挺过来了。
区区讨好一个男人,她应该能做得到。
不,是一定做得到!
出耳房后,她心中已有一套计谋。
走至桃江堂门前,听闻夫君咳嗽声,她心下一凛,大力推开门,“夫君,都是我不好!”
因身子不适躺在床上喝药的萧泊,突然看到推门后、大手大脚走到他身旁的温念,心中一吓,本应顺着食道往下流的药水逆流到了鼻腔里。
温念接过药碗,替咳嗽的萧泊拍了拍背,“夫君,喝药时看到我来了,定是高兴得都喝不了药了。”
什么她不好?
什么他高兴的都喝不了药了?
这女人在胡诌些什么?
咳嗽间,他腹下左侧有些隐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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