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虫们果然被这个新话题转移了注意力。
相对于它们两虫之间由来已久的矛盾,还是眼前迫在眉睫的危机更值得在意。
野锈不断在街道周围的墙壁上幻化出指示方向的标志,引导着银古前进。
随着他的前进,周围的街道也从曲折狭窄的小巷,逐渐变为了更加宽敞清幽的大道。
行走在路上衣不蔽体的平民也渐渐稀少了,更多的是乘坐着牛车出行的贵人们。
在这样干净又平整的开阔大道上,背着药箱的银古显得与周围这一切都格格不入。
他这身装扮似乎更适合行走在山林之间,而不是与香车宝马擦肩而过。
他们似乎在逐渐接近平安京上流社会的住所区。高墙大院取代了那些仅仅靠木板和泥土垒起来的东倒西歪的小房子,叫人几乎看不见里面的景象。
只有几枝樱花的枝条从墙壁上高高的伸出来,枝条上开满了白色的花。
这里也是空吹栖息的地盘。
野锈自顾自扭到一个显眼的位置,假装不经意的哼了一声,“不愧是空吹,连这点小事都要显摆自己。”
“怎么啦,到我的地盘上还不允许我欢迎一下银古古?”空吹炸毛,“手下败将就不要随便评论胜者,有本事你也来呀!”
“来就来!”野锈被它一激,竟然从银古身上分出一部分,直接攀爬到这些高高的院墙上。
它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直接从墙壁上弹开了。锈迹被重重击飞,落在不远处的大道上,然后被过往的牛车无情的碾压过去。
野锈赶紧收回这部分,十分惊诧地问它:“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没办法触碰到这些墙壁?”
空吹洋洋得意的笑了一下,才告诉它,“这可不是一般的墙壁,这可是这家主人特意拜托了阴阳师布下的什么屏障,据说……”
它据说了半天,终于想起来那个长得好看的阴阳师说了什么。
“这份屏障能够隔绝邪物的窥探,也能帮您净化府邸中诞生的恶念。”
阴阳师一手拢着袖子,一手结印,在庭院外侧的墙壁四角都画上了寻常人不可知的符咒。
府邸的主人擦着冷汗,跟在他身后,看他一个一个将躲在暗处的妖魔鬼怪连根拔起,然后绞尽脑汁地夸赞他:
“您不愧是麻仓家最年轻有为的阴阳师,一出手就能直接解决我的问题,我一定会在今上面前好好推荐您一番。”
容貌俊秀,实力超群的年轻阴阳师轻轻颔首,接下了这份称赞,“那就麻烦您多多美言了呢。”
他面上毫不客气的接下夸赞,私下却将对方的心声听得一清二楚:
“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小鬼,居然嚣张成这个样子。
麻仓家难道是不重视我吗?不让家主的人来替我布置结界,反而叫这种初出茅庐的青涩小鬼动手。
明天我一定要在奏折里狠狠参他们一本。”
府邸主人的心声里掺杂着数不清的不满、愤恨和恶意,简直跟他嘴上说出来的东西毫不相干。
黑发的阴阳师仅仅颤抖了一下睫毛,并没有将他心口不一之事挑明。只不过他手上的动作跟刚才相比有了一点细微的变化,这才给了空吹能够越过围墙钻进宅院的空子。
“那天来布置结界的阴阳师真是个好看的小崽啊!”
空吹用一副老气横秋的口气评价道。按照人类的纪年法来确定年纪,存在了成百上千年的空吹确实够格被叫一声“老祖宗”。
“虫虫想跟他贴贴,银古古能找到他吗?”
银古有些为难,黑发的阴阳师,这不算什么明显的特征。不过他还是答应下来,在解决问题之余尽量帮空吹找找看对方的下落。
绕过这一片府邸,虫虫们能明显感觉到空气中多出了什么东西在阻碍着它们前进。
“这也是那个所谓的阴阳术的力量。”野锈辨认出,这些阻碍它们的力量和刚刚将它弹出墙壁的力量师出同源。
“阴阳师……”它暗自记下了这个称谓。
和因为好奇和亲近想贴贴阴阳师的空吹不同,它把这个群体当成了生存环境中的潜在危险。
拥有能够防御的力量,也一定拥有能够攻击的力量。
对方既然有攻击或者伤害到虫的可能性,它自然也要做好准备,而不是像空吹一样,满脑子就知道贴贴。
野锈试图将这些无形的力量意化成具象的物体,以便它能够利用自己的特性,幻化成黑红色的锈迹吞噬它们。
它能否分解吞噬这份力量还是后话,现在,它们两个只能躲在靠银古的光脉之力凝结成的保护罩之下。
野锈继续感知着道路,怪不得它们在无意识之下离开了初次降临此界的地点——实在是这周围的灵力浓度太高了。
如果有熟知平安京布局的人为他们领路,一定会热情的跟他们介绍这片区曾经居住过多少多少有名的阴阳师。
然而他们只是初来乍到的异乡人,根本不了解情况,贸贸然就闯了进来。
白日的住宅区并无多少人,阴阳师们大多为阴阳寮和天文寮工作,早早就前往公署办公。
他们自信于自己布下的重重结界有多么靠谱,根本不会提防在他们离开后前来的不速之客。
野锈最后把他们领到了一处稍显偏僻的宅院门口,十分确信的说:“就是这里!我们就是在这里醒过来的。”
银古上前敲了敲门,意外的发现房门竟然没有上锁。
他抬脚推门进去,入目的是一树开的极其繁华的雪樱。虽然同样都是雪樱,却和空吹们伪装出的假象不同。
这是一株真正的雪樱,花朵紧紧挤在一起,开出成簇成簇的美丽姿态,如果植物能化成人,它或许会变成容貌极其动人的美貌女子。
两声猫叫。
银古顺着声音抬头,一只通体黄色身上带着黑色斑纹的小猫喵喵叫着,从树上一跃而下。
“这位大人前来麻仓邸有何贵干?叶王大人暂时出门了,无法迎接客人喵。”
猫猫从树上跳下来之后,竟然用两脚站立起来,口吐人言,朝他作揖。银古注意到它身后摇曳着两根尾巴。
许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这只十分通人性的猫跟他解释起来:“小生是叶王大人的式神之一,名叫股宗。之所以会长着两根尾巴,是因为小生乃是猫又是也。”
猫又,一种霓虹传统妖怪,显著特征是身后分叉的两根尾巴。
银古点点头,“这里的主人是叫麻仓叶王对吧?”
“是的,麻仓叶王正是叶王大人的全名。”
猫又下意识回复他。
随即立马意识到不对,“连叶王大人的姓名都不熟悉,你们绝对不是客人。快说,你们到底是谁?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猫又股宗连背上的毛都炸了起来,一副十足警惕的样子盯着他,生怕他下一秒就要突然暴起。
银古冲它举起手,示意自己并无恶意。
“我只是顺着线索找了过来,有点东西想要询问麻仓君。”
“你要问叶王大人什么东西?”股宗不肯轻易相信他的无害。
“只是一些关于这次京中大疫的小问题,相信肩负着保护世人使命的阴阳师大人一定会给我解答吧。”
银古笑眯眯地反问回去,股宗虽然觉得他说的很对,但心里总有一种毛毛的感觉,似乎自己被忽悠了 。
它勉勉强强相信了对方的话,但是不肯让他进去,只让他坐在樱花树下的凳子上等待主人家的归来。
银古不打算争辩这些小细节,他安然自若的坐在凳子上,跟股宗大眼瞪小眼。
在股宗的视觉盲区,一道不起眼的锈迹慢慢从银古在衣服下摆溜了出去,潜进了宅邸更深处的位置。
白色的小花更是跟背景的雪樱融为一体,悄无声息地混进了庭院的角落。
银古被股宗监督着,但虫虫们是自由的!
它们兵分两路,一路顺着木质住宅的架构探寻宅内的情况,另一路则顺着植物生长的痕迹探索庭院的环境。
银古坐在树下安静的等了一会儿,才等到它们俩回来。
空吹在开阔的庭院溜达了一会,最终什么也没发现,只发现麻仓叶王家庭院里的植物似乎都长得格外茂盛。哪怕在春寒还未过去的现在,都盛开着许多不同品类的花朵。
“这里的植物都好有活力啊,虫虫喜欢这些精.气,虫虫想住在这里。”
空吹给麻仓叶王说好话,“他把植物养的这么好,他一定是个很好很好的人类!”
“那可不见得!”
野锈像是一定要和空吹唱反调一样,反驳它:“这家伙给屋子里到处都封印了阴阳术,一定是做了不少亏心事,才不敢让别人看见。”
叶王的家里没有多少东西,野锈并没有找到任何下咒的痕迹,只是有些角落用阴阳术封印起来,让他无法探查。
“但是我们当时就是从这里醒过来的,我不可能记错!”
他还是坚信着麻仓叶王就是幕后黑手。
“既然没找到证据的话,我们还不能这么快下结论。”银古做了总结陈词。
既然探查完这里没问题,住人家又迟迟不回来,银古起身就想要离开。
股宗总算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准备把这个不速之客送出家门。
突然,一阵缥缈的歌声突然传来。
这歌声优雅动听又带着一丝空灵,仿佛是传说中女妖用来引诱船员撞击礁石的歌声,叫人不由得凝神静气,想要一探佳人的容貌。
随着歌声的响起,银古身上的野锈就像是喝了什么**汤,一个劲的往歌声传来的方向游走。
不管空吹和银古再怎样伸手拦下它,都不能唤醒野锈的理智。
银古一拍脑门,才想起来野锈天特性就是会被特殊的歌声吸引到某一片地区。
有时候也不一定是歌声,只是某个人特殊的音色或者说话时声带振动的频率,就能引起野锈的追逐。
在许多其他的世界里,常年游荡在山野之间的野锈就是被一些特殊的音色吸引到人类的村庄,这才引起了虫师的重视。
银古眼神一厉,立马质问股宗:“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的声音?”
虽然野锈也会被人类的音色吸引,但是银古能听出来这完全不像是人类能够发出的声音。
他推开股宗的阻拦,顺着野锈的痕迹一路追了上去。
越追越远,直到又翻过了一座围墙,他终于看见了野锈的痕迹。
暴露在他眼前的不只是那一缕红色锈痕。
银古的眼前蒸腾起大片水汽,他挥手将水汽拍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型温泉。
温泉的四周修建着挡风遮雨的亭子,铁锈色的痕迹一直从温泉的边缘蔓延到亭子的顶端。
这里几乎被红黑的颜色占据了,根本看不出温泉的底色,整个空间都像是野锈的大本营,到处都布满着痕迹。
银古试图唤起野锈的理智,他从精神世界跟周围的野锈建立链接。
随着链接的打开,野锈们的声音铺天盖地向他传来。
然而几乎所有传递给他的语句,都是支离破碎的呜咽和呻.吟声,中间还夹杂着许多意味不明的语气词。
比起虫虫教,这里才像是什么邪.教的传播现场。
银古放弃了唤醒野锈们理智的想法,他卷起裤脚,准备走进温泉深处,去看一看吟唱出这样诱惑声调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空吹既害怕跟他进去见到可怖的东西,又害怕留在这一片宛如走火入魔了野锈之中,犹豫了片刻,到底是决定保护自己找来帮忙的代行人。
“别怕,虫虫陪着你一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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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魔幻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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