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不好了,许丞相被皇上下狱了!”
时值隆冬,楚宫已被大雪覆盖,四壁之内,寒气逼人,滴水成冰。
殿内炉火正旺,鎏金鹤炉龙涎香与松木燃烧的香气交织在一起,驱散了冬日的严寒,如意倚在贵妃榻上,听着赵宝泉的喊叫声,悬着多日的心终于落了地,让吉祥去叫他进屋说话。
赵宝泉心急火燎,本以为是天大的事,进殿瞧见淑妃稳如泰山,不由收敛起来,踏着小碎步走了过去。
“慢慢说,出了什么事?”如意捧着手炉神色淡漠。
赵宝泉哈着腰道:“晌午在文英殿,许丞相状告大将军通敌叛国,太后本来要抓大将军,被皇上给拦下了。皇上说大将军忠心耿耿,不可能通敌,找许丞相要大将军通敌叛国的证据,许丞相便让大将军的部下城防军统领赵世尧出来作证,说知赵将军说着说着就反水了,说是许丞相以其子的性命要挟他构陷大将军通敌。”
“许丞相当然不承认诬陷一事,反说是赵将军为了救儿子主动供出大将军通敌,皇上欲将二人下大理寺查办,许丞相求太后做主,太后问赵将军如何证明是许丞相诬告,赵将军说其子赵瑾亲眼瞧见是许侍郎给他密函,让他放到大将军书房进行诬告。许丞相便说是他和他儿子狼狈为奸,仗着大将军的威风为非作歹,杀了虞部司员外郎之子,还意图构陷当朝丞相。太后闻言要将赵将军下狱,大将军又在此时上书状告许丞相贪赃枉法,倾吞多地赈灾款及河工费,勾结临州,湖州等地官僚和地主欺压百姓兼并土地等等,皇上大怒,不顾太后阻拦,将许丞相和赵将军都下了狱。”
总算有个当皇帝的样了,如意心中暗爽,许家的报应终于来了。
“好了,我知道了,我已嫁进皇家,一切自当听皇上定夺,下去吧!”
相处多日原以为外头传她狠毒跋扈杀了亲妹妹是谣传,现在看来不像是假的,连自家人的死活都不管,可见是个狠心的,赵宝泉暗自睇她两眼,行礼退下了。
姜姝端了一碗奶茶过来给他:“看来沈氏那日来提醒你,应该是受皇上指派。”
“皇上还真信任她,什么都跟她说。”如意掀开织金绒毯,起身推开窗棂。
殿外风停雪止,晴飔殿白雪红梅交相辉映,晌午的阳光如细丝织锦,温暖着整座琉璃宫殿。
……
大将军通敌叛国纯属诬告,有赵世尧的供述,大理寺很快还了华琛一个公道,反倒是许嘉的贪污案和侵地案进展迅速,华琛准备充分,人证物证一应俱全,秦昱命太傅郑畴为主审官,协同三司会审,很快将涉案人员全都抓了进去,包括许钧。
与此同时,大将军华琛与太傅郑畴联合上书请求给皇帝加冠,朝中一呼百应,迫于华琛的淫威,太后以生病为由宣布撤帘,主动还政于皇帝,自己自顾不暇自然也管不了许家。
李氏求上门来的那日,如意刚去慈宁殿请安,吃了闭门羹,顺手将闭门羹送给了李氏,转头去了高云殿,向沈茵道谢。
沈茵拉着她出来逛御花园,说道:“臣妾不懂朝政,那话是皇上让臣妾跟娘娘说的,娘娘要谢就去谢皇上。”
如意道:“那天我跟他说的时候,他生气走了,我还以为他不会答应。”
冬日晌午,阳光斜洒,漫步于御花园之中,细碎的雪粒发出沙沙的声响。
“我也给你讲讲皇上的故事吧?”
沈茵看着她笑,说道:“皇上是太后梦麒麟所生,自幼聪慧受先帝宠爱,太后为了争夺太子位对他很是严苛,很小就让他学文经典籍和帝王之道,无论严寒酷暑从不间断,登基之后更是变本加厉,除非病得不能起身否则不许旷课,稍有松懈便会打骂训斥。他生性便不喜欢这些,长时间的逼迫打压之下,身体便出了问题,愈发厌恶了。他不想劳心劳力,所以不想争权,不过现在想明白了,既然坐上了这个位置,就该担起这份责任。”
“他也挺不容易的!”如意叹道,华琛和太后不对付,如果他早些想明白,联合华琛早就能亲政了。
沈茵略做沉默,忽而拉住她得手说:“皇上确实挺不容易的,这回得罪了太后,还望娘娘以后多帮帮他。”
如意:……
那双眼睛十分真挚,隐约还透着泪光,看起来楚楚动人,惹人怜爱。
见她不答,意识到自己失态,沈茵扭头擦了下眼泪,回头屈膝:“臣妾一时情急,娘娘恕罪。”
难怪秦昱那么喜欢她相信她,看得出来她很怕得罪太后,却没有阻止秦昱亲政,是真的一心一意为他好。
如意执起她的手放在手心里:“姐姐放心吧,我会的。”
秦昱是皇帝,她现在不能把他怎么样,看在他这回选择帮她对付许家的份上,之前的恩怨可以暂且放下!
……
晨曦微露,天边一抹淡蓝渐渐融化了廊檐屋下的皑皑白雪,滴答的声响随处可听。
秦昱身着厚重的龙袍,外披绣着金龙的狐裘披风,侯在慈宁殿寝阁外,等待太后赐见。
小宫女进入寝殿通报,不一会儿瑾知便出来了,屈膝道:“启禀皇上,太后娘娘身体抱恙,恐病气过给皇上,故特命奴婢转告以后不必来请安了,外头冷,皇上当心龙体,请回吧!”
这不是第一次他第一次吃闭门羹,自从他亲政以后几乎每日都来,母亲都称病不肯见他,很明显是在和他赌气。
秦昱侧身轻咳了几声,回身道:“母后凤体违和,朕虽不能亲侍汤药,但心念常在,冬日严寒,宫中取暖用药务必周全,待母后病情好转,朕再来亲聆教诲。”
言罢,带着一腔关切与无奈,转身出了慈宁殿。
沿途的积雪早已清楚,远处枝头上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草木虽已凋零,却因覆盖了一层薄雪残冰而别有一番景致,可他无心欣赏,想着母亲对他的态度,心中便五味杂陈。
心绪郁结,秦昱的咳嗽愈发严重,路上灌了几口冷风,回到北宸殿整个人都在打哆嗦,吴庸赶紧让人熬了汤药过来,趁热喝了一碗,他才慢慢缓了过来。
扭头盯着桌上的奏折想了半晌,又对吴庸道:“去请淑妃娘娘过来。”
吴庸一甩浮尘,拿着药碗退下去,找小太监去请人。
如意正和姜姝研究干花香料,准备做些胭脂水粉送给沈茵,闻说秦昱要见她,当即跟着小太监去了。
北宸殿一如既往地庄严肃穆,如意进入殿中,看到一本正经看奏折的秦昱,不由生出几分敬畏,快步上前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秦昱睇她一眼,随手取来手边的折子展开:“许家的案子查清了,贪污赈灾粮款、河工费、工料费,侵占土地,诬告大将军谋反等等,罪行罄竹难书,你想怎么处置?”
如意怔了怔,问道:“按照律法,该如何处置?”
秦昱看着她:“数罪并罚,依照朝廷律例,许嘉父子肯定是活不成了,许家也得抄家,其余人等流放岭南,可那毕竟是你的亲人,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如意跪下道:“他们从未将臣妾视作家人,臣妾也没有这样作恶多端的家人,臣妾的家人只有皇上,一切听凭皇上处置。”
害得她背井离乡卖身为奴,被许灵攸毁容,还害了那么多无辜百姓,只是抄家没有灭族,已经算便宜他们了,求情不可能,没有火上浇油就不错了。
她是真恨许家啊,给了机会都不求情,秦昱望着她,见几颗珍珠从圆润的面庞滑落,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似的,不免有些心疼,起身过去扶起她:
“别哭了,过完年朕册封你为皇后,以后没人敢欺负了。”
如意站起身,赶忙擦了眼泪:“你说的是真的?”
秦昱点头:“朕只有一个要求,不要为难沈氏。”
许家虽然倒了,她还有华家做倚仗,他依靠华琛亲政,不管赏赐还是安抚,立她为后都是必然趋势。
如意明白这个道理,故作艳羡:“皇上对美人姐姐真好,令臣妾羡慕。”
秦昱说:“她十五岁就来朕身边服侍了,朕十五岁那年病得快要死了,是她衣不解带的照顾,替朕试针,亲尝汤药,不眠不休的照顾了半个多月才将朕救了回来,这世上再也没有人比她对朕更好了。没有她,朕活不到今天,也是她劝我亲政,立你为后的。”
言下之意让她不要和沈茵比,她于她有救命之恩,为了他甘愿为妾,而他为了她也愿意得罪太后,郎情妾意怎么比?
如意识趣,又说:“美人姐姐救驾有功,侍奉皇上多年,皇上不如进她为妃吧?臣妾愿意同她一起侍奉皇上,和皇上共同进退。”
秦昱有些意外,以前总觉得她是心胸狭隘之人,没想到她会主动提出给沈茵封妃,他很早就想封沈茵为妃了,连皇后都想过,是太后不同意,最后才封了美人。
“如此更好,朕替她谢谢你了!”
秦昱回头看着桌上堆积的周折:“朕身体不适要休息,桌上的周折你替朕批了吧!”
方才问她怎么处置许家,现在又让她处理政务,这是要让她参政?
如意有些懵,怔道:“臣妾不会批奏折!”
“桌上有批过的,你看着学,早晚都是要学的,实在不懂就去问华琛或者太傅,问朕也行!”
如意:……
不等她说话,他便已经转身往内寝去了,边走还边咳嗽。
这就撂挑子不管了?
如意走过去打量桌上堆积如山的的奏折,一时有些无措,就这不想管事儿的性子,幸好有沈茵帮着劝,不然还真说服不了他亲政。
龙椅是不敢坐的,她让人搬了张凳子放在龙椅旁坐下,拿起桌上的奏折,正是大理寺呈上来的关于许家的判决,又翻了一旁的奏折,模仿批阅方式和笔记,写下了“准奏”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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