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墨晕释归途(二)

“沐三公子!你干嘛啊,大冬天的,你不冷啊,你出来啊。”孟里芜在发愣中喊了出来。

“他又搞鬼。”孟里荒准备跳入湖中抓人。

“姐,你糊涂了,你又不会水,”孟里芜拉住她,急中生智道,“你去叫人来,下去看看,我在这守着,他总不能一直憋在水里,肯定会出来。”

“那你看着这四周,别让他溜走,”孟里荒略有担心,“殿下肯定是去荒山了……不能让沐青樾遇上……”

孟里芜一听就明白,他盯着湖面道,“他怎么可能会去那遇上表哥,就算遇上了,表哥会应付不了他嘛。”

“他还是挺聪明的。”孟里荒莫名来了一句。

孟里芜噗嗤大笑,“你别这样姐,我可从没听过你夸人,我会以为,你喜欢上他了。”

孟里荒,“……”

“放心了,”孟里芜嬉笑,“他再聪明,对上的可是表哥,没事的。”

沐青樾一扎便扎到了湖水中层,此湖不深,却也不浅,活人于湖中层游过,湖上丝毫不见涟漪,又有枫叶遮盖,更是隐蔽。

沐青樾深谙水性,入水前早已有所打算,他如果从一边入水,穿过湖底中空的小径,便可以游到另一边的湖水,而那边的湖岸有大片的枫树可做遮掩,从那走,能绕到藏枫林殿的后院。

只要他可以避过她们搜寻的目光,便能成功脱离。

寒冬的湖水如钝锈的冰刃一般刮过的他皮肤,冷彻入骨,面上的触感更甚,沐青樾能深刻体会到自己的牙齿正在不受控制的打颤,好在他很快就游到了另一边,微微冒出头,谨慎地往孟里芜那边看去。

孟里芜还站在原先他入水的地方,视线不停的寻视着湖面周围,即将扫到他之时,他又立马憋气沉入水中。再次冒出头,那边多了好几个人,两姐妹忙着指挥那些人先后入湖,还不忘紧盯四周。

沐青樾汗颜,她们叫人下水找他,还不如两双眼睛守住这四面八方,难不成他还能在水下待一辈子么。

趁着她们视线的盲区,沐青樾迅速钻出水面,躲到了大枫树的后头,沾了水的衣服厚重如铁,湿哒哒的吸裹在他的身上,股股凉气拂过衣料,如寒铁凿冰似的打入他的体内,阴冷难耐。

沐青樾一刻不停的从后院绕到了前院,入殿便立即擦干头发,找了一套衣服换上。

沐青樾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出纤云宫,自由无束,没人跟随,莫名觉得空气都特别的香甜,看草看墙,也能看出花样来。

他悠闲地东拐西拐,随手折了一朵开出墙头的梅花,插在头上。

季凉先前给他讲过这宫里的几宫几殿,他没怎么入心。

西朝宫,应是先行至御花园然后再一直往西吧。

沿途甚少有人,偶遇几排成群的宫女,也是埋头睹地匆匆而过。

这些宫女似乎都将他当做了隐形人,让他想要拉住一个来问问路,也觉得唐突。

但他还是堵住了一个独行的宫女,还未开口,那宫女就大惊失色的推开他,厉声道:“大胆!”

手中端着的糕点也因为她的松手,悉数滚落在地,银碗盘更是发出刺耳的‘咣当’脆响。

“这位姐姐,我只是问个路。”沐青樾帮她捡起散落的糕点,黑色的脏污早已黏在了上面,“还要么。”

宫女带着点在沉思中被吓到后的轻恼,接过宫盘,口吻变的平静,“你要问什么路。”

她似乎并不在意沐青樾是何人,一张标准的鹅蛋脸微微低敛着,虽着宫女装,却自有一种大家书香之气萦绕其身,只是她那脖子像是有些问题,从一开始就未直起来过。

“干什么一直低着头,”沐青樾弯腰看清她的面容,“不是长得挺漂……”

“放肆!”宫女的声音瞬变得尖利,袖中纤细的手举起似要掌掴沐青樾,这般嗔怒的行为,俨然一副主子姿态。

沐青樾以为她要打下来,下意识地闭眼跳开。

宫女也只是装装样子,高举的手掌又缓缓放下。

“你不是宫女吧,脾气这么大。”沐青樾不免质疑她的身份。

“你要问什么路。”宫女重复之前的话,她依着墙根耐心的等待沐青樾问她,仿佛是要向世人证明她的良好修养,而之前的声词严厉,也是因旁人犯她,她才如此。

沐青樾也懒得和她多言,“西朝宫怎么走。”

宫女对此问倒是无动于衷,一手拿稳宫盘,另一手利索的直直指向西边,顷刻又收回,迈着碎步跑了。

“你这不等于没说么!”沐青樾纳闷极了。

真是个古怪的宫女,看她的年纪少说也有二十了,宫里有这么大年龄的宫女么。

沐青樾更无法忽视她说话间自然表露的那股子书香气韵,那必然是从小接触诗书的大家闺秀才会有的。

沐青樾想再次叫住她,却见宫道的尽头,有一个身着黑衣的人自道前拐角处急急窜出,抱住宫女,一眨眼,消失于拐角。

如此快的身法,说是人抱人,还不如说是一团黑色的飓风卷走了宫女。

沐青樾大步追了过去,躬着身行至拐角处,刚要探头查看,消失的黑飓风突然出现,如黑墙一般堵住了他的视线。

沐青樾保持着躬身的姿势,黑飓风也缓缓地躬下身子,眼中的探究之意浓了又弄。

沐青樾任凭他揣摩,也同样揣摩着他。

眼前的黑飓风不仅衣裳是黑的,连面容手臂脖颈也比寻常人要黑一些。

此人衣质上乘,肤色深于常人,季凉曾说过的,是季散!

季散行动如风,那被他卷走的宫女不知去了何处。

“沐府三公子,初来乍到,迷路了吧。”季散直起身,随意退了两步,寻着一处白墙松垮的靠着。

他的脸摆在白墙前头,显得更黑了,五官倒是端正的很,但正的让人奇怪,眉峰眉眼皆是平的,就连唇角都是平的。

“那宫女呢。”沐青樾比季散站的更松垮,与季散对立而望。

沐青樾懒得问季散如何知道他的身份,不外乎他长得像沐耘等等。

“你不问我为什么知道你是谁,也不问我是谁,却问什么宫女,我都被你搞糊涂了。”季散完全一副不知情的模样。

沐青樾笑道:“五皇子不知道自己很有特色么。”

季散神情秒变,眼神一瞬凌厉了好几分。

“够大胆!敢讽刺我,”季散换了个姿势,后背离墙,走近沐青樾,开门见山的低声私语,“这么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其实那个宫女是我宫里的人,刚才只不过是我和她的日常追逐嬉戏,见你跟来,游戏就玩完了……”

季散指了指宫墙以南不远的位置。

吟溪宫的牌匾,亮堂堂的悬于墙头,“她回我寝宫去了,我还是比较喜欢和她在床上玩游戏。”

季散说着便从鼻孔冒出一声阴恻的笑,笑声还夹带着略胜一筹的喜悦。

“五皇子好雅兴啊,喜欢和老姑娘在床上玩游戏。”沐青樾不怀好意地笑,想到那宫女年纪,比之十六岁的季散,要大很多。

季散的笑意戛然终止,神色在阴空沉云下百般变化。

沐青樾毫无惧色地看他,也没由来的反感他,不想在他这浪费时间,掉头便走。

季散忽而欺身向他袭来,“你敢说她老?!”

沐青樾暗惊,想用银骨钉制敌,发现忘在了换下的衣服里,辣椒粉又被季凉给拿走了。

季散的身手不可低估,跑是跑不过他的,只好竭力一躲,双脚借力蹬墙跃到墙头。

黑飓风席卷而来,横臂挡住沐青樾去势,手肘一弯,扣住沐青樾脖颈,足点檐瓦,借势往后一掀。

沐青樾脚下失力,全身重量都坠于季散胸前,两人的身影自高墙而落,犹如黑风掺星云,黑风至,星云沉,落地后还呈桎梏之姿。

沐青樾被这猛烈一击,击的嗓子痛,季散怎么和季叙一样喜欢对人脖子动手。

季散改肘为掌,自背后扼住沐青樾脖子,暴躁地怒喝,“你再说一遍,谁老?!”

沐青樾牢牢扳着着他的手指,他正面朝墙,看不到季散的神色,只觉他的语气阴狠万分。

为保自己的脖子,沐青樾暂做妥协,笑道:“我就是无心一说,五皇子何必为此动怒。”

想不到季散还挺重情,竟为那宫女这般动怒。

见季散不吱声,沐青樾假意逢迎,胡扯道:“你看你这么玉树临风,英姿飒爽,长得就是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鬼见了可能都会死而复生。这宫道上随时都会有人走过,若叫人看到你这样掐着我,不好吧。”

沐青樾想将话说的大声些,好引人来,可季散扣的他太紧,声音完全闷在嗓子里。

还想多说几句,脖上的力道却是一松。

沐青樾连忙换气,刚吸一口空气,季散又突然逼近他,呼吸打在他的耳侧,“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沐青樾兔子似的一跃,躲开他,视线不自觉的瞟到季散面无表情的脸上。

肤色比五官瞩目的面容,只要不现出过度的表情,即使眼内涌动百恨齐聚后的阴沉之色,也会让人觉得是黑色肌肤使然。

“老子从不夸狗。”沐青樾没了逼迫,又开始无所畏惧,此时宫道那头有宫女将至,季散再怎么动怒,也不会公然对他下手,“况且这狗还对我动了杀心。”

季散冷眼盯了他一会,“你够好玩!杀你可舍不得。”

季散的言语伴着冷风引得沐青樾一阵恶寒,“别动不动就舍得舍不得,留着和你的宫女姐姐说。黑狗不挡道,让让。”

“你不是想去西朝宫吗,”季散道,“我带你去!”

“你听到了?你不会是想带我上西天吧。”沐青樾夸张的表露着自己的担心,眼神却是示意他带路,反正也无聊。

“绝不会。”季散负手带头,“你去西朝宫干什么。”

“找季凉。”沐青樾脱口而出,又立马改口,“季游不是那什么了么,我去看看。”

“你们关系很好?”

“谁?季凉?”沐青樾迟疑了一下,“关你什么事?”

“你不喜欢男的吧。”季散突然语出惊人

“你可真会问,”沐青樾郁闷,“我为何要喜欢男的?”

季散阴阳怪气地说道:“和季凉待在一起,很容易对他生情的,特别是朝夕相处,你要小心了,小心喜欢上他。”

沐青樾莫名的心跳,不以为然地问道:“怎么,你喜欢过?”

“我和你一样。”季散道,“不喜欢男的。”

“那你乱叫什么。”

“这宫里的太监宫女侍卫,可是大部分都恋慕他,就连,”季散刻意停顿,“最注重伦理纲常的人,都能为了他乱了分寸。”

“……意有所指,谁?”

“只是想提醒你,季凉可没表面看着那么温良无害,你要小心,别着了他的套。”

沐青樾唾笑一声,“装模作样,少放狗屁。”

季散回身怒视,“你再骂我狗试试?”

沐青樾微微退后,护着脖子,“又想掐我?”

“我忍你!”季散咬牙切齿地挤出一个怪异的笑。

季散带头一路往西,走了许久也不见尽头,虽说皇宫很大,但走到这么偏的地方就有些离谱,宫殿一座座的过,就只剩宫墙了。

沐青樾疑心地说,“走偏了,黑弟弟。”

“西朝宫在最西边,就是这么偏!”季散继续带路,拐过一道长廊,前方是一块空地,四周皆是两丈多高的暗青色的高墙,破落的像是被遗弃了多年,正面那道尤为残破不堪,墙体杂草丛生,墙头的砖还参差不齐。

而这道墙的最中间,是断连的,硬是空出一丈的距离,两边还有两个守卫。

沐青樾在季散身后止步,哭笑不得,“你可别告诉我这墙后头是西朝宫。”

那分明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荒地。

季散为了证明自己所说的话不假,装模作样的询问了其中一个守卫,“从这里过去,是不是能到西朝宫?”

守卫站的笔挺,回道:“是。”

季散又回过身与沐青樾道:“我和你才刚认识,也不可能事先和守卫串通,你说对吗?”

“为何带我走这条路。”沐青樾能肯定,就算此路能通往西朝宫,季散也绝对没安什么好心。

“问那么多干什么,能到就行!”季散自顾带头。

沐青樾刚要埋汰季散几句,守卫突然伸臂拦住了季散,“五皇子恕罪,陛下有令,此地不得进。”

“放肆!狗奴才!”季散的怒火一下子就上来了,反手就赏了守卫一个巴掌,打的守卫转了个圈,脑袋磕在了墙上。

沐青樾无语,季散还真是个暴躁易怒的人。

“你给我听好了。”季散在守卫耳边悄悄地说了一句话,守卫面露难色,但还是放了行。

沐青樾跟随而入,大声问季散:“你和他说了什么。”

“问那么多干什么。”季散走得飞快。

“能进就行是吧。”沐青樾想一脚把他踹进地底。

沐青樾慢悠悠地走在后头,脚下的路渐渐变的难走,大片木草混杂在残乱土坑里,每隔数尺,便有几棵枝乱或根断的朽木。

季散带着他绕了很久,终于停了下来,他停在一排只剩残桩的树木前,木桩后是深褐色干涸的巨大泥地,翻过这片泥地便是高高的红褐色宫墙。

遥遥望去,笼灯高挂瓦檐,那里确是一座宫殿,右侧墙面还连着残破的旧墙。

沐青樾看着熟悉,这分明和入口处的暗青色旧墙相同,想必一开始只要沿着旧墙走,便能到这,季散非要带着他走崎岖的路,成心的也太明显了。

季散指了指前方,“左面的墙,有道暗门,进去便能到西朝宫,只是那道门常年锁着。”

“那要怎么进去。”沐青樾眺望前方,干涸的泥地非常大,将远处的宫殿都缩小成了掌中物,底下也不知藏着什么乾坤。

“这是钥匙。”季散掏出一把钥匙,交给沐青樾。

季散居然随身带着暗门的钥匙,沐青樾不可置信地瞧他,“你觉得我会信你么。”

“这宫里所有要用到钥匙的地方,只要我有钥匙,我都一直带着。”季散自说自话地勾勒出一个还算好意的笑,“你直接从泥地去到对面就行,这是最近的,我就不陪你了,祝你好运。”

说完就化成黑飓风离去了。

沐青樾蹲下身,观察了泥地一会,捡起一块石头投进泥地里,眨眼间,石头便不见了踪影。

敢情这泥地表面干涸,内里却是湿黏如浆,他要是从这走,怕是要陷进去。

那道门肯定也有鬼,但既然到了目的地,哪有不探之理。

沐青樾试想着能不能从泥地这头直接飞跃到对面,看了看两头的距离,他打消了这个念头,不落地借力,他肯定过不去。

只好依着泥沿而行。

拐过一道弯,绕过几棵树,终是到了墙前,那里确实有扇暗门,只是这暗门门锁落灰,锁链生锈,间隙还有蜘蛛网。

沐青樾瞅了一眼手中不对版的钥匙,这钥匙若是能开这道门,那可真是见鬼了。

沐青樾又抬头瞧了瞧宫墙,此墙约莫两丈的高度,比藏枫林矮了一点,若中间有瓦顶可以借力,倒也能上去。可惜没有,他便绝无可能成功的飞跃上去。

季散这样捉弄他,就因为,他说了那位宫女,老?

沐青樾感到不可思议,他丢掉手中的钥匙,悻悻而归,想着按原路返回稳妥些。

却不料,这荒地周遭的杂木土堆和残桩断枝都相差无几,本就方向感不强的他,绕了半天,愣是没绕出去。

再多绕几圈,竟是无路可走。

此间冷风狂如猛兽,依他眼前所见而辨,是一处荒岭山野的断崖峭壁,隐约还能闻到类似于木石腐朽和生肉溃烂腥臭的气味。

临崖而处,光也明亮许多,天空像是一张巨大的幕布,其上都是灰白相间的云海,唯有他的脚下是焦黄色的深浅不一的泥石,打横铺陈到天石交界处,定成一座定成一座长延天际不现青荫仿佛荒废了千万年的山峦。

沐青樾走进崖前,身侧寒风加剧,凶猛地扑打着他的面颊脖颈,又如冰蛇似的钻进他的衣襟,游转在他未干的发间。

他躬身低头一探,视线刚触及‘崖下之景’,就叫他倒吸一口凉气。

四丈高的崖底,满是横七竖八堆叠相交的尸体,大部分都已化为白骨,小部分能瞧见余肉的,也腐烂不堪,辨不清样貌。

难怪会有腥臭的气味,崖下竟有那般多的死人。

看他们的衣着打扮,多是低等宫人,还带着拷链,沐青樾一下子就想到了惩教宫下狱的那些重犯。

季叙倒是省事,借地之宜,将这座荒山变成了一座天然坟场。

崖上冷风呼啸,阴森可怖,沐青樾缩了缩脖子,眼下也不是该研究坟场的时候,得赶紧离开此地。

沐青樾心念其他,分神之余,没留心脚下,退离悬崖的时候,一只脚踩到了崖边的碎石,脚腕一崴,身体不可控制的倾向崖外。

沐青樾心脏猛缩,手中无可依附,掌握平衡对他来说是不可能的,只能认命的坠下去。

心中直叹倒霉,也想着会不会有人突然从后面拉住他,就像季凉那样。

或者从天而降接住他,像季冉那样。

然而,什么都没有,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白骨腐肉逐渐放大,但估量这崖的高度,还不至于让他一命呜呼。

坠地的那一刻,沐青樾闭上了眼睛,身体重重地磕在几具还未成骨的尸体上,钝痛锥心的感觉不可避免的袭满了全身,五脏六腑都仿佛被震了出来。

所幸的是,身下的尸体虽早已冷硬僵化,但仍软于地面,让他免去骨折乃至皮开肉绽的下场。

脑子混沌之际,恶臭一阵阵的贯冲进鼻腔,胃里一顿翻腾,作呕感完全超过了痛感,刺激着他清醒不少。

沐青樾强忍住作呕感,待痛楚稍稍减缓后,他试着动了动身体,缓缓支肘而起,身上倒是没什么外伤,只是摔的太狠,身体好几处都有不同程度的胀痛,脚腕处还有明显的扭伤后的灼热酸痛感。

沐青樾拍拍身上的尘土,蓦地一顿,低下头,近距离的把一具似乎刚死不久,衣衫破烂,鞭痕无数,血浓交融的尸体瞧了再瞧。

这不是卢恪么?

虽也有料到卢恪的结局是死亡,但既是将死之身,为何要再把他打成这样……看这些伤,倒像是要逼问些什么而动的刑罚。

沐青樾不由地缩了缩脖子,刹感此地阴冷加剧。

“老兄,你也真够背的,死了还搞得遍体鳞伤。”沐青樾瞅着先前还生龙活虎的将他甩飞的人,成了僵硬铁青的尸体,心中不禁唏嘘无常。

沐青樾一瘸一拐地远离这里,崖底看着很大,一眼望去,尽头处皆是与天相连,方圆几里寸草不生,冰冷的石地上,除了恐怖的尸体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沿着崖壁走了半会后顿然止步,前方与天相连的地方,是无路可出的断崖。

沐青樾郁闷万分,峭壁上不去,断崖又没出路,难道他只能被困在这里,与尸体为伴,活生生的将自己熬成冤魂枯骨?或是祈祷下狱再死个人?好让人发现他。

心中无数次的问候了害他陷入此地的季散,也怪自己没事找事,明知季散不安好心,还随着他一路走到底。

沐青樾愁叹一声,探往别处。

所探之地,仍是断崖。

他心有余悸地站在离断崖有些距离的地方,不敢贸然走近,生怕一不小心又掉了下去。

转念一想,探清楚这崖下面是何光景,总比坐以待毙的好。

他还是走了过去,浓云遮日的天幕随着他的脚步渐渐露出全景,浮升出万亩黄褐色的呈枯萎之势的稻田。

天幕广阔,从中流泻出的一丝丝隐阳的暖光翻卷在浓云里,未到黄昏,却有了霞味,可云是乌云,田是枯田,免不了生出几分苍凉之意。

沐青樾蹲了下来,伸长脖子往崖底望,此崖垂直陡峭,高度令人心惊脚软,崖底有一条宛如陨星倒扣一般洒满了软石的清溪。

溪畔有人侧身而立,这人面前有一团燃烧着的火焰,窜出的火苗卷成了几朵火云,困缚着火中被焚烧的物体。

火云过浓,沐青樾看不清那火中之物是什么。

他也只是余光沾染了火云,主要的视线还是落在了依溪而立的那人身上。

尽管看到的只是一个侧影,他也轻轻松松地认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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