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君臣难自悟(三)

季凉到偏殿的时候,沐青樾正从屋里出来。

他没发现季凉,只被殿匾上的四个金色大字吸引。

感觉到有人走近,沐青樾斜睨了一眼,见是季凉,便问道:“藏枫林,这名字有意思,谁取的。”

“是舅舅,”季凉看着藏枫林殿四个大字,回忆道,“纤云宫是后来重建的,十四年前,这里叫做玉砂宫。这间偏殿当时是正殿,舅舅刚好住进来,藏枫林这个名字,是他改得。后来,也就是那一年的年末,皇祖父因旧疾病逝,舅舅也突然身染疾病去世。玉砂宫便空了,父皇就将玉砂宫扩建重修,改名为纤云宫,赐给了母妃。”

“你舅舅是何人?”沐青樾的脑海飘出一个人的名字,能独居皇宫一处,又和皇家沾亲带故,怕只有那一人了。

“杜瞭。”

季凉所说的这个名字,正和沐青樾所想重叠。

在他**岁的时候,经常听他的父亲沐项提到这个杜瞭,言语间往往都是欣赏,钦佩,偶而也悲叹杜瞭的英年早逝。

每说一次,沐项便要落下诸多叮咛和嘱咐,教导他,做人一定要像杜瞭那般,存善念,讲义气,除强虐,助贫疾,不张扬,不自负,更不能为名利所惑,不为金钱所诱,不沉沦于享乐。

沐青樾口中敷衍,心中直叹,这杜瞭要真像他父亲所说的这样,那就成了活菩萨了。

于他而言,肆意人生才是最畅快的。

不过,在他不断的自我认知中,沐项的叮嘱,早已无痕的刻在他的心里了。

前提是思想无约束,身心皆自由。

“你说的这个杜瞭,就是当年以侠医盛名的杜若山庄少庄主吧,也就是那个和先皇一起谋反……”沐青樾刹那闭嘴,瞅了眼季凉,笑道,“不是谋反,是一起打天下。然后功成名就后,被众将领百姓拥簇为皇,但他却将皇位拱手让给先皇,自甘为王的那个梁善王杜瞭,是吧。”

若说先皇谋反,还真是一点没错,当年先皇季世,作为当朝皇帝季险的堂弟,却在其父简兴王季回离世后,于封地烟城佣兵自重,举着除暴君还民安的大旗,一路攻进瑶都,赶季险下位。

可除暴君还民安这六个字,又是十分准确的,季险还真是个名副其实的暴君,勉强一想,倒也不算谋反了。

沐项就不将这看作谋反,他原是简兴王季回的部下,很早就看不惯季险的暴行,季世举兵之时,他便成了首当其冲的先锋。

他常言,他背负着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百泽安宁,百姓安宁,言毕,还不忘与沐青樾私下赞仰杜瞭,当年季世起兵,若没有这位良医义侠的支持,是集不了民心与义军的。

大部分百姓和义军信奉的是在江湖上颇有名望的杜瞭,而不是季世。

“我老爹是有说梁善王的妹妹嫁给了陛下,原来就是婳妃娘娘。”沐青樾好奇的追问,“梁善王他为何将这里取名为藏枫林?”

“这么想知道?”季凉笑道。

“那你到底知不知道?”沐青樾歪着头问。

“跟我上来。”季凉翩身而起,掠过二层殿檐,轻盈地落足于藏枫林殿的最高层顶缘。

藏枫林殿共有二层,一层为居室,二层为雕梁建筑。

沐青樾仰头喊道:“你多久没有找御医看病了,这事还要去上头说?”

“上来,我告诉你。”季凉居高临下的立在顶缘,故意笑道,“你上的来么。”

“你觉得我上不来?”沐青樾说着掠上屋顶,但终归武力有限,掠至一层便泻了力,只好借力于一层顶沿,掠上二层与季凉并立。

“我没这么觉得。”季凉顺着顶缘走向殿顶的另一边。

“去哪。”沐青樾东瞧西瞧。

“来这边。”季凉立在顶缘,面朝外,似乎是在观赏着什么。

沐青樾来到他的身边,顺着他的视线而望,一个种满枫树的‘小岛’跃入他的眼帘。

此‘小岛’的面积和现今的纤云宫实地一般大,上面的枫树很多,多到能称之为林。

独立的‘小岛’四面无墙,岛外皆是湖水,只留一条小径通向藏枫林殿。

它被纤云宫包围,离藏枫林殿有些距离,却只与藏枫林殿相连。

现是冬季,岛上的枫叶都已凋零残落,大片的枫叶满覆于地,支撑着无数姿态百般的枯木,风一过,枫叶缭乱,飞舞而生,万般缠绕中,又纷然落下,落得满地萧条之意。

“纤云宫里竟还有这样的地方。”沐青樾大开眼界。

“枫林岛,那里的枫树,都是舅舅种的。”季凉的视线飞跃枫林,依无可依。

“那么他把这殿取名为藏枫林,是因为他喜欢枫树。”沐青樾还没完全弄懂,“可为何是藏。”

“舅舅并不喜欢枫树。他种枫树是因为皇祖父,取名为藏枫林也是因为皇祖父。”季凉道,“皇祖父的名讳中,有一个枫字。”

“先皇不是叫季世么。”沐青樾半点没有忌讳的道出先皇的名讳。

季凉看了沐青樾一眼,笑道:“你这样直呼皇祖父的名讳,是大罪。”

“这就我们两人,怕什么,”沐青樾无所谓道,“你要把我抓起来么。”

季凉也是无所谓的笑笑,继续道:“除了季世这个名字,皇祖父还有一个名字,是他年少之时,闯荡江湖用的。”

“你让我不要说,自己还说。”

“你是自己人。”季凉笑道。

沐青樾给了季凉一个白眼,“那他之前叫什么。”

“应随枫。”

“应随枫……”沐青樾大胆的猜测着,随即大惊,“你说梁善王是因为他而种枫树的,又把这殿名字取为藏枫林,难不成……梁善王对先皇有意思?!但他又不能明言,所以就用了藏,他想把对先皇的喜欢,藏起来?”

沐青樾想了个通透,“这就对了,你说先皇病逝,他居然也跟着得了急病去世了,什么病那么急。”

他想到了戏文里那些感人的故事,“是伤心过度?或是殉情?真有意思……”

“让人难以置信么,舅舅对皇祖父确实有不一般的感情。”季凉肯定了沐青樾的说法,但对于沐青樾所言的伤心过度和殉情一说,他特意避过不谈,真相并没有那么简单。

“那先皇知不知道梁善王对他的感情?”沐青樾越发好奇,“应该知道,这么明显了。”

“嗯,很早就知道。皇祖父十六岁的时候,因为要治病,在杜若山庄住过一段时间。舅舅也是在那时候认识的皇祖父,他当时只有十一岁,当他发现自己对皇祖父的感情有变之后,就直接向皇祖父明言了。皇祖父第二日便离开杜若山庄,回了烟城,与门当户对的女子成了亲,生了个孩子,便是我父皇。”季凉又补充道,“舅舅没想得到什么,他只是想让皇祖父懂他。”

“那后来呢,他们总归是要再相见吧,不然梁善王如何助先皇打天下。”沐青樾迫不及待的问,都说宫闱皇权里的事,诸多纠乱,其精彩程度,堪比说书人口中的故事,沐青樾势必要问到底了。

“皇祖父成家后,就留在了烟城,没有再入江湖。舅舅出了杜若山庄,一直在江湖上行侠仗义,积善行医。就这样过了十五年,后来舅舅路过烟城,听闻皇祖父脑疾复发,便主动上门替皇祖父诊治。顽疾难治,一治便是三年。”

“后来先皇想要打天下,梁善王便助他了,是吧。”

“嗯,舅舅很有声望,从皇祖父起兵到称帝,也不过几月时间。”季凉淡淡道,“只可惜,皇祖父的病一直未能根治,只在位短短两年,离世的时候,不过才三十六岁。”

“那其实梁善王更可惜,不是么。”沐青樾从小被沐项灌输了太多关于杜瞭的事,此刻听季凉这一席话,心里真心为杜瞭感到可惜。

如果真的是伤心过度或是殉情,那到底是怎样的感情,才会叫一个人心甘情愿的随另一个人而去,沐青樾没有经历过,还不是很明白。

他扭头忽问,“先皇病逝,你难过么。”

说到季世英年离世时,季凉口中虽言可惜,可面上并无难过之意,反是另一种神色,沐青樾无法形容,只觉那神色,不应该是源自于可惜两字。

“不难过,”季凉坦言道,“皇祖父离世的时候,我才两岁,与他没什么感情。”

“说的也是,”沐青樾停顿了下,觉得此时的氛围有些闷,便笑道,“你说你那时候才两岁?先皇是十四年前死的,那么,你今年才十六岁了。”

“嗯,”季凉笑道,“这又如何?”

“也没什么,”沐青樾来劲了,乐悠悠地拿下巴看季凉,“只不过就是比你大了一岁,突然之间,有种做了大哥的感觉,全身舒坦,快叫大哥。”

身高极为相近的两人,并排站在一起,肉眼分不出高矮。

可此时,沐青樾怎么看都觉得,他比季凉要高。

季凉迎着沐青樾的目光,温声笑道:“我可以叫你哥哥,那么,做哥哥的,理应要照顾弟弟。我喜欢你,不如成全我如何?”

沐青樾刹那间舒坦全无,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收了。

他心中否决,权当没听见,话锋急转,“你怎么对先皇和梁善王的事那么清楚,你当时才两岁,再怎么聪明,也绝对不可能知道藏枫林名字的由来,更何况这事是秘密,就算是梁善王告诉你的,你那么小,也肯定听不明白。”

“是旁人告诉我的。”季凉道,“是他在一次喝醉后,无意向我吐露的。”

“谁,婳妃娘娘?”沐青樾又很快否定,“不可能,婳妃娘娘那么端庄。”

“母妃比舅舅小了十二岁,舅舅和皇祖父相识之时,她还未出生。”季凉道,“母妃后来或许猜测过某些事情,但那些关于舅舅和皇祖父的往事,她并不知晓。”

“那是谁。”沐青樾追问。

“是舅舅的好友,有机会带你认识。”季凉笑道。

“搞这么神秘。”

季凉不再说这个,笑着嘱咐,“关于藏枫林的秘密,还有舅舅和皇祖父的事,只有我知道,我也只对你讲。”

“明白,守口如瓶,”沐青樾保证道,“我绝对不会往外说,说了就娶不到大姑娘。”

季凉笑了,“你不说也娶不到。”

“不可能,”沐青樾自夸道,“你信不信,我去街上说我要娶妻,各路姑娘立马蜂拥而至,排队站一起,估计都能挤爆皇城。”

“我信,”季凉加了一句,“但现在我出现了。”

沐青樾嘁声,“你出不出现,对我来说,意义不大。”

顶上的风有些凉,沐青樾的心思有些散,一些看似简单的事,实际上万般复杂,想不到梁善王和季世竟还有这么一段。

这让他莫名就想到了季叙和沐耘,也不由地为沐耘的离开多了一份忧心。

沐耘不是一个会让家里人担心的人,当初他独自留在瑶都八年,每五天就会寄一封家书报平安,每隔几月就会去烟城小住。

这次留书离开这么久,却一直渺无音讯。

沐青樾以为,他至少会和他联系,但并没有,这并不正常。

“下去了,顶上风真大。”沐青樾松松筋骨,一个翻越,过中层顶檐,再飞落在地,脚底因重力把控不当,被震得生疼。

他暗自呼出一口气,这下来可比上去轻松多了,就是脚底痛了些。

季凉紧随而下,他早就看透了沐青樾武功平平,柔声问道:“脚痛么。”

沐青樾心虚道:“不痛。”

季凉笑容瞬绽,笑的一点都没有相信的意思。

“你什么意思?”沐青樾不落气势。

“没什么,我信你不痛,”季凉笑道,“外头冷,进屋吧。”

沐青樾横他一眼,几步跨进屋子,先前进屋就被屋中的富丽堂皇所惊,此刻再看,更有所感,沐府与之对比,简直就是一破落贫困户。

沐青樾虽为将军之子,但沐府向来低调,烟城别院更是清朴。

一朝身处于此,便觉恍如梦境。

好在沐青樾,从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短暂惊叹后,便没什么了。

“觉得这里如何。”季凉笑问。

“我刚才看了一圈,奢华的很,”沐青樾直往内殿走,一屁股坐到高床上,用手压了压床,软的不像话,索性直接后背一仰,躺下去试试感觉,“特别是这张床,我晚上睡觉做梦,肯定会做美梦。”

季凉跟着侧躺下来,杵着脑袋笑看沐青樾,“你定会梦到我。”

季凉的话近在耳侧,沐青樾一个翻身,睡到另一侧,假笑道:“那就变成噩梦了。”

季凉目不转睛地瞧着沐青樾的面容,轻笑一声,故意道:“你长得真是好看,我越发喜欢你了。”

沐青樾假笑的意味更甚,也故意道:“承蒙殿下的喜欢,我真是惶恐不已。如若殿下实在是喜欢我这张脸,那我可得寻个法子换了这张脸,好断了殿下的心思。”

“断不了的。”季凉说着,翻身轻压到沐青樾身上,笑意绵绵地佯装要去亲他。

这一压,压的沐青樾脑子瞬间空白。

“你说归说,居然突袭我。”沐青樾奋力起身,曲腿待踢,岂料身上一轻,季凉翻身躲过,他踢了个空,向前倾去,季凉及时揽住了他,他又再次坐到了床上。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很喜欢你,顺便看看你的反应。”季凉状若开玩笑的说着,仿佛他刚才的做法只是在逗弄沐青樾。

“我能有什么反应,”沐青樾无奈地笑道,“男子在我眼里,就和一块板一样。”

季凉不理沐青樾所言,柔声说道:“见到你,我的心总是要乱跳,越近越乱,你……可以让我追你么。”

沐青樾更为无奈,“我就想不通了,难道我真的那么招男子喜欢。”

“还有别人喜欢你么?”季凉轻声道。

沐青樾拉开与季凉的距离,索性起身,“多的是,一个个的,也不知道脑子里塞了什么。不过,他们也都没什么耐心,见我不喜欢他们,就都散了。倒是有一个,赶都赶不走。”

沐青樾懒得讲,刚好,外头来人了,是纤云宫的太监。

太监在外头恭敬地禀报,“殿下可在,沐三公子可在。”

“我在呢。”沐青樾边回应边走了出去。

“何事。”季凉走在沐青樾身后。

太监道低着头回道:“回殿下,曹公公来了,陛下口谕,请沐三公子去弦阳宫用膳,已经备好轿了。”

沐青樾下意识地看向季凉。

“你去告诉曹公公,”季凉对太监吩咐道,“沐三公子马上就来。”

沐青樾暗道不妙,他这刚踏进皇宫,季叙就宣他了,“季凉,你应该也知道,我哥他辞官了。所以我在想,陛下突然让我进宫做什么鬼太子伴读,肯定是因为我哥的缘故。他怕是太想我哥了,看不见他,看见我也是好的。”

“嗯。”季凉波澜不惊地认同。

“他不是很喜欢我哥么。”沐青樾不可置信,见过移情的,没见移这么快的,“我哥走了,转个背居然对他弟弟下手。”

“这大概只是父皇因爱而生的一种寄托。”季凉没有表现出过多在意,口吻淡淡地说道,“上次在御书房的那件事,足以表明,为了保护沐将军,他可以牺牲掉任何人。夷妃和二哥的事,你也应该听说了。”

“那事可够有意思的,一开始说什么夷妃是病逝,后来又变成二皇子派一个叫霍……霍什么的杀得,说的跟真的一样,”沐青樾分析道,“你心里肯定也有数,那夷妃就是陛下给弄死的,至于这个二皇子,他和夷妃有仇,对吧。

夷妃之前在御书房也说了,是二皇子害他,陛下肯定是查了这个二皇子了,没准真就给他查到了些什么,也许还真就是这个二皇子陷害的夷妃,那个霍什么的应该就是二皇子派去引夷妃去御书房的小公公。

这样一来,二皇子他们也是知道陛下秘密的人了,就得死了。这最后,死也要死的让人觉得有道理,陛下就直接说是二皇子弄死了夷妃,反正他俩有仇,对吧。”

“应是如此。”季凉绕过真实的心声,顺着沐青樾的话附和道。

“如果这就是真相,那么,二皇子到底是怎么知道陛下和我哥的事情的?”沐青樾很难不去质疑这一点,难道二皇子也和季凉一样,会去御书房看书么。

“也许只是无意间被二哥发现了。”季凉装作一无所知。

“是么?也许吧,不管如何,反正从这件事里,我是看出来了,陛下是真的狠,自己的亲儿子,他也下得去手。”沐青樾不可思议。

“嗯,这顿饭不好吃,父皇若对你起了心思,你逃不了的。”季凉不紧不慢道,“不过,我可以帮你。”

“这你要怎么帮我?”沐青樾拒绝道,“我会怕么?难道陛下还会睡了我不成。”

“不要任性,父皇不是那么好应付的。”季凉提醒道。

“那我会用心应付,”沐青樾无畏地走开,不忘回头打趣,“假如我要是真被陛下给睡了,怎么招也会给自己争取个名衔,到时候,记得叫我一声爹。”

“……”季凉没有多说什么,脸上也无忧色。

“青樾。”季凉喊住沐青樾,不知从哪拿出一个红色小药瓶,交到沐青樾手上,嘱咐道,“带上这个,如果实在应付不了,便找机会将这个洒在父皇的吃食中。”

“这什么,不会是毒药吧。”沐青樾讶异。

他说笑的,他知道这不可能是毒药。

“是一种特殊的泻药,会让人肚痛,想要上茅房,但不会频繁,”季凉道,“父皇事后若要检查吃食,也查不出什么。”

沐青樾将瓶子收好,“好东西,谢了。”

杜婳见沐青樾依旨而出,脸上立即洋溢出一种看好戏的喜悦。

她找上季凉,不怀笑意地说道:“你在这个时候将他弄进宫,就应该料到,你父皇会有所动作。”

季凉沉静道:“我会借这次机会,断了父皇对他的心思。”

杜婳眼现警惕,“你要做什么?”

季凉淡淡道:“母妃不必担忧,这只是一个与您无关的小插曲,所有的一切,依然会风平浪静。”

“我另有一事要问你,”杜婳言语不快,又带些责怪,“施夷的弟弟,印阳县的地方官施汇,你是不是帮他了。他一直都是个废物,可前些天,他竟然提出了让陛下十分满意的治理之策。”

“母妃安好便好,”季凉无谓,“其他的,又何必在意。”

杜婳十分恼怒,笑得冷血,“你总是这样,你不欠施夷的,不欠季游,你不欠任何人!你不用在他们生前死后,为他们做这些!你是在怕什么?”

季凉低声道:“怕罪孽太深,便奢求不来,自己想要的。”

沐青樾的轿子到了弦阳宫门口,曹有恭敬道:“陛下正在殿内用膳,请沐三公子自行进去。奴才们告退了。”

弦阳宫普通的很,比起纤云宫竟是逊色一筹。

眼前的一屋一瓦,殿前的庭院,沐青樾越看越眼熟,这简直就是沐府沐耘别院的复制版。

就连庭院里种植的梅花树都是一模一样,就是规模没有沐耘别院大。

殿门微微敞开着,里头透漏出专属于红烛的微光,四下没有一个宫人,静悄悄的。

此时天色已暗,无星之夜,映衬着这般寂静的殿院,无端让人寒意乍起。

“进来。”沙哑冰冷且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门缝中传出。

沐青樾一抖,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就像是微光中的鬼魅,引着他进去,让他无处可避。

沐青樾推开殿门,微光渐深,光源是四盏朦胧的红烛灯,分别放置于殿内的四角。

昏黄的灯光照亮着整间屋子,照过屋内的每一件摆设。

沐青樾的目光随之扫过,书架,盆景,软塌,字画,这熟悉的一切,都像是让他置身于沐耘的房间。

就连此刻季叙所坐的那把锦凳以及他身前的那张圆形锦桌以及桌布,都和沐耘房间的相同。

正在用膳的季叙,缓缓抬头,昏黄中冷峻如冰的一张脸,即使满面憔悴,也依旧章显着帝王之气。

当他的目光停留在沐青樾脸上的时候,冷锐的神情一瞬化作软刃,枯涸到干裂的眸光也忽缝及时雨般的浮出水光。

“是樾儿吧,把门关上,过来坐,”季叙朝沐青樾招手,“陪朕用膳。”

沐青樾没出声,看季叙刚才那满怀想念的神色,他还以为季叙开口就会对着他喊沐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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