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仙音一曲肝肠断(一)

“鬼……!有鬼——”

李秀秀猝不及防一声尖叫,直把何欢儿魂吓走了一半。

“秀秀小姐,这座山中有鬼有怪不稀奇,大活人才罕见。”何欢儿有些哭笑不得。

“脚……丑姐姐,你快瞧一眼……是什么抓住了我的脚……”李秀秀一双纤细的手臂勾住皇甫余的脖子,不敢回头看。

何欢儿往她的脚看去,顿时吃了一惊。

一只青灰干枯的手,正死死扣在李秀秀的脚踝上,从地面的裂缝里,透出了半边青白色的脸。

“是活尸!地下有活尸!”

她知道活尸无痛无觉,打也没用,于是用力去掰那只手,可是那只手就像长在了李秀秀的脚上一般,纹丝不动。

李秀秀吓得泪水涟涟,冲顾子宁嚷道:“小仙长,你拿剑砍断那只手!快,快呀!”

何欢儿盯着那只粗糙而且布满老茧的手,心中一酸。“这些活尸都是附近的村民,无辜惨死却又被蛊虫驱使,实在可怜,还是尽量为他们留一个全尸吧。”

“就你会装好人!敢情这个尸体抓的不是你的脚!”李秀秀撅起了樱桃小口对皇甫余发起了嗔,“侯爷,你看嘛……这位丑姐姐欺负人!”

“秀秀小姐莫怕,这尸体敢抓小姐的玉足,在下绝不饶他……”皇甫余伸出折扇,作势去够那只手,猝然发出一阵要命的咳嗽,“咳咳……咳咳咳……”

“侯爷!”李秀秀轻抚着皇甫余的后背,满眼心疼,“侯爷,你受了伤,还是不要动了。”

她扬头面向顾子宁,摆出了千金小姐的架子。“小仙长,你是我爹请来保护我的,你来砍。”

顾子宁有些犹豫,望着那只苍白的死人手举剑不定。

“你要不砍,我就回去告诉我爹!说你们都是一群没用的臭道士,以后再也不让你们来金州了!”

李秀秀的小姐脾气惹出了顾子宁的少年意气。

他收剑回鞘,气鼓鼓地说:“我还没把你做的好事告诉少主呢!早知你是这样一个骄纵任性、脑袋空空的糊涂虫,我神剑门弟子就不该受邀下山!日后,你金州李家的人休想再迈进我钟鼎山的山门一步!”

顾子宁到底是修仙界的贵门弟子,自有一股傲气在。

“你……你……”

李秀秀被他不客气地一顶,又憋屈又委屈,霎时哭得一枝梨花带暴雨。

正在这时,祭坛上的碎石都开始咕咚作响,一具具血迹斑斑的尸体从石头下爬了出来,向着几个人迅速围拢过来。

原来,霓裳消失不见的这段时间,祭坛下已被挖成了纵横交错的鼠洞。

那滚地雷响乃是挖地之声。

“救……救命呀——”

自幼养在深闺的李秀秀何尝见过这瘆人的景象,大哭大叫着扑进了皇甫余怀里。皇甫余被撞到了伤口,疼得又咬牙又吸气,却并没有推开她。

何欢儿的投石之技对活人管用,但对这些活尸完全无济于事,最多砸出几块尸斑。

几个人眼看就要被聚拢而来的活尸吞没,只听顾子宁喊了一声:“姐姐,阿颜姑娘,抓住我!”

说着,他一运灵气,拎起皇甫余和李秀秀,身子如一只飞燕冲向空中。攥住李秀秀脚腕的那具活尸不离不弃,随李秀秀从地洞里顶石而出,一起飘飘摇摇飞上了半空。何欢儿慢了一瞬,没能抓住顾子宁,把心一横,双手握住了活尸的一只脚踝。

吊成一串的几个人,掠过挨挨挤挤的尸群,最终停落在了无头石兽一旁。

只缺了阿颜一人。

抓住李秀秀的活尸甫一落地,便大大张开了嘴巴,捧起李秀秀玉足便咬。顾子宁眼疾手快,掏出沾有顾子期血的魂石,塞进了活尸嘴里。

魂石上玉庭树叶的余威尚在,活尸很快就僵直不动了。须臾,从尸体口中飞出了一只黑色蛾子。顾子宁连挥数剑,将之削了个粉碎。

李秀秀赶忙抽回脚,缩在皇甫余怀里,发出嘤嘤的娇啼。

那群活尸见几个人逃走,顿时全体停住,随即刷拉拉一同转身,张牙舞爪地奔向无头石兽一边。

突然,阿颜出现在尸群背后,喉间大声发出“啊……啊……”的叫嚷。尸群闻声又一同转身,呼啦啦一片扑向阿颜。阿颜如同一只灵巧的黑色山猫,在乱石间倏忽穿梭,引着一群活尸兜起了圈子。

顾子宁如释重负,由衷赞道:“阿颜姑娘真是善良又机智!”

“童子也好,阿颜也好,还有那位铁将军,侯爷挑选手下的眼力堪称一流。”何欢儿对皇甫余伸出大拇指。

“骗术也是一流!”顾子宁噘嘴嘟囔着,“我家少主定是受了蒙骗才会救你!”

皇甫余并不理会顾子宁的贬斥,冲他眨眼一笑。“小修士,多谢相救。”

“谁要救你了?”顾子宁把脸歪向一边,“少主吩咐我护住李小姐……她抓着你不放,我没办法才拉上你的。”

“无论是否情愿,小修士救了在下,这是实情。若没有小修士,在下此刻已经被活尸分食殆尽了。”

“我……我没有救你!没有!”顾子宁情绪激动,又是摇头,又是顿足,“你不许乱说!”

皇甫余举起了双手,安抚道:“好好好……在下不说,不说就是了。”

“你这小道士好生奇怪,侯爷向你道谢,你怎么还恼了?真是不通人情。”李秀秀道。

“不通人情的是你!”顾子宁毫无留情顶回一句。

李秀秀受过顾子宁好几次训斥,见他此刻心绪不佳,不敢再说话了。

顾子宁从活尸嘴里取出魂石,自言自语地说着:“这些活尸什么时候开始吃人了……”

皇甫余应道:“活尸体内的尸虫已经化蛾,正在孕育虫卵,故而需要生人的精血。”

“好恶心……”李秀秀蹙着秀眉,捂住了秀口。

何欢儿皱起了一张麻脸,道:“这些活尸不知疼痛,不会退缩,即使砍断头颅也可以行动自如,本就十分难缠……如今又添了个吃人的毛病,只怕我们这几只两脚羊都保不住全尸!”

“原来,姑娘也有怕的时候。”

“小女子可不想落得个被吃的下场。”

顾子宁无比坚定地说出一句:“少主一定有办法!”

皇甫余嘴角微微上扬。“小修士何以如此肯定?”

顾子宁愣了一下,支支吾吾地答道:“因……因为他是少主……”

“子期只是仙门少主,又不是天上的神仙,并非无所不能。”皇甫余摇头轻叹,“怪不得子期说你是个孩子。”

一听“孩子”二字,顾子宁的脸阴得仿佛要下雨,闷声不吭了。

正当此时,忽听郝龙阳一声大喝,然后有什么东西旋转着横空飞了过来,重重撞在了无头石兽的背上。

何欢儿定睛一瞧,一柄硕大的斧钺深深没入了石兽的脊背,斧柄上连着半只手臂。

郝龙阳高高站在祭台顶端,得意洋洋的叫嚣着:“哼!本剑师斗不过你一个死人,枉为神剑门弟子!”

“师叔!”顾子宁雀跃地喊了一声。

顷刻间,插在石头上的斧钺化作一道黑气消散了。

祭台边,贺拔欢铁塔一般高大的身躯颓然倒下了。

霓裳的分身废掉了一个。

顾子期那边,两名手挽红绫的辇夫面对面被红绫捆成了一团,倒在地上一刻不停地来回翻滚。抬辇的四位壮汉静立一旁,随着地上两个辇夫的滚动而左右摆动,好像在跳一种新颖别致的扭身舞。

由于场面过于滑稽,何欢儿远远瞅着,禁不住拍着巴掌哈哈大笑。

她这一笑不要紧,跟在阿颜身后的活尸们停下脚步,齐齐偏头向她看了过去。

何欢儿登时收紧了笑声,可惜为时已晚。那一群活尸丢下阿颜,宛若一片黑云朝无头石兽这边涌了过来。

“丑姐姐!都是你不好!没事笑那么大声干嘛!”李秀秀怨道。

见势不好,一向善于逃命的何欢儿作出了抱头逃窜的架势,还未等她迈开脚步,却见气势汹汹的活尸忽地掉转了方向,纷纷绕过许愿池,蜂拥奔下台阶,冲进了厚重的迷雾。

“这是怎么回事?”何欢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

皇甫余勾唇一笑,道:“他们下山去了。”

顾子宁大惊失色,向着祭台方向狂奔,边跑边喊:“少主,师叔!不能放那些活尸下山!他们体内都有要产卵的蛊蛾,是一个个会动的蛊皿,若是散到山村镇甸,就要生灵涂炭了!”

郝龙阳大声骂道:“疯子公主丧心病狂,满世界放虫子,自己却当缩头乌龟,真是恶心又下作!”

“不达目的不罢休,撞了南墙不回头,霓裳这性子,一点未改。”皇甫余轻轻叹气。

阿颜茫然若失地立在一块石头上,仰面望着头顶上汹涌的黑色云团。

细雨如丝,密密斜斜,笼罩着群尸闪退之后重归肃静的祭坛。

郝龙阳闪电般踹倒那四名左右摇摆的辇夫,放出龙阳真火,送六具古尸正式宾了天。随后,他与顾子宁合力,把步辇抬到了祭台最高处,而顾子期抬步走上了祭台。

“你们几个速来!本剑师有话吩咐!”

郝大剑师一声呼喝,皇甫余不敢怠慢,在李秀秀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向着祭台走去。

何欢儿跟在一旁,问道:“顾少主这是要做什么?”

“子期心怀仁爱,时时处处皆以苍生为先。他想布下仙音阵,将逃窜的蛊尸一网打尽。”

对仙音阵,何欢儿并不陌生。

她初遇顾子期时,他正于仙音阵中坐镇。轻纱帐飘起后那惊为天人的一幕,至今深烙在她的眼底心间。

一见玉郎,意乱又情迷,色念陡生,色胆乍起。

只可惜,未能吻到他的唇。

皇甫余一声沉郁的叹息,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子期此举,甚为不妥,只怕是正中了霓裳的下怀。子期以全部法力布阵,根本无力自顾,霓裳已下定决心取他为皿,一定会借机对子期下手。”

几个人来至祭台前,顾子期已坐进了步辇中的华盖之内,红衣身影在悬垂的纱帘若隐若现。

郝龙阳抱着双肩,拿鼻孔打量着眼前一众弱女残男,露出了鄙夷又绝望的神色。

“一个半死的魔物,一个棒槌一样的傻女,一个脑子发昏的小姐,还有一个色兮兮的丑八怪……”

他侧头看向华盖,忧心忡忡说道:“少主,放这几个不三不四的东西在你身边,我可放心不下。”

“师叔,此时哪里顾得了这些!那一群活尸行走如飞,不知已流散了多远,你我得马上去追,一刻也不能耽搁了!”

“子宁,这仙音阵最要紧的乃是阵主的安危,否则只会功亏一篑。上回的前车之鉴,你难道忘了?”

郝龙阳一双凤目钉在了何欢儿身上。

何欢儿感到有些心虚,避开他的目光,抬眼望起了漫天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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