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添一句话令宁五郎和蒋楚河纷纷傻了眼,谁也未曾想到,吃了半天瓜,自己反倒成了瓜地里的猹。
“那、那可怎么办呢?”宁五郎向来胆小,叫谢添吓得有些六神无主。
高承厚有些看不过眼,对谢添说道:“你可别吓他了,柳清人又不是没脑子的,怎么敢随便打世家公子们的主意。”
宁五郎闻言很是松了口气,蒋楚河也一脸庆幸的拍着胸口,便听高承厚接着说道:“——要打主意,也得打我和蒋爷的主意。毕竟从身份来论,我们两个倒是适合娶一个庶女。”
他们四个人之中,宁五郎出身一品相府,谢添出身一品侯府,只有蒋楚河和高承厚,一个出身从四品,一个出身正五品,从家族品阶来论,确实是娶柳忱的合适人选。可蒋楚河毕竟是亲眼见过柳忱本人的,一想到要将那样的女子娶回家中,脸色简直比挨揍还难看。
“我不要,我这就要去同父亲说,蒋家未来的大夫人怎么也得才貌双全,什么身份不身份的,总比娶一个芝麻球强。”蒋楚河风风火火,起身就要出门。谢添及时伸手拦住了人,呵斥道:“八字没一撇的事,你是不是虎!与其坐在这里杞人忧天,不如去楼下整治整治那些口无遮拦的刁民。再任由他们造谣下去,将来不管是谁娶了那女子,怕是脸上都不好看。”
蒋楚河愣愣的看着谢添:“啊……那我把他们都捆起来送到衙门去?”
谢添道:“揍一顿就行,不至于送官那么轰动。”
“得嘞,这个我会。”蒋楚河走到墙边拎了剑,风风火火的走了。宁五郎怕他闹的太过,连忙起身追了出去:“我也去看看。”
屋里只剩下谢添和高承厚两人,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两人一时都静默不语。许久之后,谢添才开口:“家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高承厚笑问:“怎么会这么问?”
谢添道:“那女子十五岁,我们都不知道。”偏偏高承厚却很笃定的说了出来,就仿佛他已经对这个人很熟悉了似的。
高承厚神色未变:“我猜的。当年柳清人一口气娶了江家两个女儿,想来她们的孩子年纪应该也相差不大。柳家嫡女柳忬今年正好十六岁,所以庶女的年纪应该也十五六岁罢。”因着前段时间太子定亲的事,他们倒是对柳忬都有所耳闻。
“成,如果有什么难处你就开口,咱们从小一块长大的,总归都得相互帮助着点。”谢添话到即止,也不再深究什么了。
两人坐着默默喝茶,直至蒋楚河和宁五郎去而复返。“走呗,今儿天不错,河里摸虾去啊。”蒋楚河擦着手上的血,兴致勃勃的提议道。
“成吧,闲着也是闲着。”谢添起身穿衣,见高承厚坐着没动,三人同时望向他。“你们去吧,我酒还没醒呢。”高承厚苦着脸摆摆手。
“那我和小五先去准备家伙,二爷你快着点。”蒋楚河迫不及待的拉着宁五郎下楼,谢添慢吞吞的靠在门口穿靴子。
高承厚坐在正对门口的位置,默默的看着他穿鞋,直到谢添转身要走,忽然鬼使神差的叫住了人:“谢添。”
“怎么了?”谢添回头看着高承厚。
“如果、我是说如果啊,让你娶那柳家庶女的话,你会怎么办?”
谢添想了想,摇头说道:“我也不知。”沉默片刻,又道:“只是有一点,我不会因为她的容貌而心生嫌弃,毕竟人无完人,生就那样,她也是不想的。”
谢添转身下了楼,望着他逐渐消失的背影,高承厚一脸的苦笑:“我到底还是不如你。”
被蒋楚河一通搅合之后,二楼的酒客少了大半,三花酒楼一时倒显得有些安静。高承厚坐在雅间里喝够了茶,这才不疾不徐的起身下楼,不过他并未离开酒楼,而是穿过后堂,到了酒楼的后院。那是一处风景优美的庭院,院中种着青竹,假山矗立,溪流潺潺。高承厚曲腿坐在溪边,看着水里的鲤鱼游动。虽然他在人前表现的淡然无事,实则脑子里却是乱糟糟的一团,就仿佛被蛛网缠住了的小虫子,任凭如何挣扎,却始终难逃束缚。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穿过竹林而来,躬身对高承厚说道:“高公子,家主有请。”
高承厚眯着眼睛看着陌生的来人,懒洋洋的问道:“贵主何人?”
那人道:“您去了就知道了,我家主人说,他有一策,能解公子眼前的困惑。”这人语气十分欠抽,听得高承厚十分不爽。转而又想自己反正也是闲着,倒不如跟着去看看他身后究竟是哪方人物,倘若是个江湖骗子,揍一顿出出气也好。
“带路吧。”高承厚懒洋洋的起身,跟着那人往竹林深处走去。越过一道矮桥,竹林里出现了一间茅草屋。有人临窗而立,看见高承厚出现,隔空抱拳道:“高公子,幸会。”
那人约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身量颀长,骨骼纤弱。他穿着一身靛青色的道袍,发髻用布带勒着,看起来朴实无华的很。这人脸色有些苍白,显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病态,或许是与想象中的形象相差太远,高承厚见了便是一愣:“你是何人?”
“在下,沈青寻。”那人只报姓名,不谈身份,反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公子请入内详谈。”
高承厚迈步进了里屋,脱掉鞋子,与那人面对面跪坐在塌上:“你说本公子有困惑,何以见得?”
那人似懂仆算,手边摆着两颗八卦石,笑呵呵的端详着高承厚的脸:“公子既然能来赴约,便说明在下已经猜准了。今见公子印堂发亮,隐隐有红鸾星动之相,怕是有喜事临头了吧? ”
高承厚不为所动:“到了我这般年纪,谈论婚事不足为奇。”
沈青寻道:“可是要娶的人,公子未必喜欢。”这一句话有些戳准了高承厚的心事,令他沉默不语。沈青寻接着说道:“世家联姻,往往注重的是利益交换。如公子这般的家世,倘若不在婚事上绸缪,日后仕途只怕受限。”沈青寻所说的这一点,实则也在高承厚的考虑范围之内。纵然十分嫌弃柳忱的容貌,但是她在家中的地位也是极其重要的考量。娶一个注定被丢弃的棋子,无疑于自断臂膀。
“如你所说,我该怎么做才好?”高承厚试探着问。
沈青寻笑了笑,抬手为高承厚斟了一杯热茶,说道:“既然将公子请来,在下自有良策。只是须得提前问一问公子,与你所定婚约的究竟是何人?”
高承厚内心挣扎一瞬,终是敞开心扉的说道:“柳家。”
沈青寻淡淡吐出二字:“柳忱。”
高承厚有些意外:“你竟然知道她?”
沈青寻道:“她母亲貌美,当年名动京华。”
联想到今日所听到的传言,高承厚心有戚戚然:“那倒真是有点可惜了。”
沈青寻又问:“公子不愿娶柳忱,是因为她不受宠的庶女身份,还是市井传言的丑陋容貌?”
高承厚嗤笑:“总归都不合适,身份还是容貌又有什么区别。”
沈青寻了然的点头,叹道:“看来公子是铁了心不愿答应这门婚事了。”
这人言语莫测,高承厚实在有些拿捏不准,一时失了耐性,皱着眉头道:“废话那么多,你究竟有没有办法?”
沈青寻淡然一笑,语气笃定的道:“办法自然是有,且只有一个,端看公子愿不愿意用了。”
高承厚:“说。”
沈青寻从袖子里取出一把折扇,优哉游哉的摇着扇子说道:“在下听闻,昨日谢二公子错拦了人家的马车,闹出了好大的一场乌龙事件。”此言一出,高承厚勃然变色,二话不说抽出匕首,直挺挺的对准了沈青寻的咽喉:“你究竟是什么人!”
“看来,高公子心中早已经有了计较了。”面对匕首的寒芒,沈青寻面不改色,甚至心情更加愉悦了几分:“公子果然是个聪明人。”
高承厚似被人识破心事,脸色紧绷,有些紧张的说道:“我与谢添乃多年好友,你想挑拨离间,只怕是找错了人。”
沈青寻屈指拨开高承厚的剑峰,从容说道:“在下从未有挑拨离间的心思,只是发自内心的为高公子感到不值。你与谢添等人幼年相识,一路成长相伴,自以为亲密无间,实则不过是如救命稻草一样拽着他们,你期望有朝一日,谁能伸手拉你一把,将你拉出高家这深不可测的泥潭。可现实却是,他们在家族的培植下越走越远,而你,却越来越吃力的维系着这段关系。你不想让他们瞧不起你,所以从不敢开口求谁。可是身边的人际关系又很有限,不能求他们,在自己家族里又没有一席之地,所以你今日才会来到我面前。而我,确实也能帮助到你。”
“只需你点点头,高家与柳家的这门婚事即刻烟消云散。我会布置的很隐秘,不会有人知道是你授的意,从此以后你们还能一如既往的当朋友。高公子,何乐而不为?”
“口蜜腹剑。”对方说的条件越是对自己有利,高承厚心中就越发感到不安。“一个不知来历不知身份的陌生人,凭什么让我信你?”
“信任都是一次次合作积累的结果,二公子不试试,又怎么知道我不值得相信?”
高承厚将匕首归回原位,毫不留恋的起身:“我只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走到塌边,低头开始穿鞋。沈青寻望着他慌乱的动作,神色蓦然沉下了几分。
“高公子可知道,你父亲已经托陈氏去曹家提亲了?殿前指挥使曹孟德的长女,若是许给高三公子,待以后太子即位,三公子必定前途似锦。”
昨夜在书房与父亲争执的场景历历在目,高承厚猛然停住了动作,闭了闭眼睛,问道:“说罢,你想要什么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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