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烨扭过头来,盯着孟昭看。
她生得很好看,一张脸白若玉璧,双眸明亮灿若星辰,五官都生得极好,好似让人看不腻似的。
可她似乎……
孟昭却不知楚烨心里在想什么,见他唇都裂了,便问:“渴吗?刚喂你喝了药,沈清澜说你现在不能喝水,得等一会儿才……”
“孟昭。”楚烨截了孟昭的话,问她,“你父母呢?”
孟昭本来是拿着扇子在随意把玩,此刻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不过只片刻她就笑了,对上楚烨的视线,平静道:“我无父无母。”
楚烨:“我听说你是自幼跟着你师父修行的?他还不许你说他的名字?”
孟昭:“是又如何?这世上高人总有些怪癖。”
楚烨:“那他对你好吗?”
“好啊。”孟昭抛了抛扇子,像是小孩在玩玩具,“他若是待我不好,我岂能如此潇洒快活?恐怕得像你一样苦大仇深。”
楚烨沉默了。
不可能。
孟昭的师父若是真的对她好,她不至于总说那样的话:她不是好人,她冷漠无情,她不生怜悯……她说她心里装不下天下,也装不下苍生,她说她修炼只是为了活着。
活着,这是怎样的两个字?
锦衣玉食是活着,逍遥自在是活着,苟延残喘亦是活着。
他忽然想起他生辰的第二天,他们在酒楼上的对话。
他问:“你曾经说,不只我一个人不想被生下来,那你……”
孟昭却抢先否认:“我说的是别人,不是我。”
半晌,她更加肯定地补了一句:“我的出生没有错,错的是别人。楚烨,你的出生也没有错。”
楚烨没出声。
怎么会没有错?
姜枫晚是因为他才死的,怎么会没有错?
房间里一片安静,烛台上的蜡烛沉默地流着烛泪,房间里光线昏暗,两个人就那么坐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打更的梆子声,孟昭才恢复了往日的神态,说话时声音里都带着笑:“饿了吧?饭菜凉了,我让人去热一热。”
“别了。”楚烨看了看开着的窗户,窗外能看到对面楼上檐角下挂着的、正随风飘摇的灯笼,“很晚了,别为了一点饭菜又把客栈的人吵醒。”
孟昭从来不知还有这样的道理,疑惑道:“我花了钱,为何不能把他们吵醒?”
既然收了她的钱,就得为她办事,不然她何必花那些银子?
楚烨不跟孟昭争,抬头看她,“你饿吗?”
孟昭其实不饿。
不过她想,要是自己说饿了,或许楚烨就能让她去把小二叫起来了,便点头,“嗯,快饿死了。”
她这样子过于敷衍,一点不走心。
楚烨被逗笑了,从床头拿了自己的外衣披上,“我去给你热。”
他现在还很虚弱,说话气息都不稳,孟昭哪里敢让他去?忙把他按回了床上,“行了行了,你别动了,我去别的地方买点儿。”
这座城镇其实不大,并不繁华,因此虽然未到夜半,但是各种商铺却都早早关门了,夜市也收得格外早。
孟昭走了好几条街,连个卖馄饨的摊档都没看见,很是无奈。
她这双手耍过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却从未做过烧饼馒头包子麻花,于庖厨之道是实打实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打个比方,把她独自扔在山林里头,她哪怕快饿死了也断不会去杀生。
因为杀了生也只能吃生的,茹毛饮血太不讲究,她接受无能。
她干脆不走了,拎着一壶酒去了屋顶,坐着赏月。
不多时,阿蘅过来了,她一双晶莹雪白的赤足踩在青石瓦片上,走路时没有脚步声,只有铃铛声。
还没到孟昭面前,阿蘅就先福身行礼,禀报道:“主子,事情都按您的吩咐办妥了,各派都已经原路返回,叶凛也回了幽冥界。”
孟昭微微点头,算是满意。
沈清澜搞出来的这场风波总算暂时平息了。
孟昭仰头看着月亮,喝了两口酒,又问:“各门派死伤如何?”
“营救姚芷晴时各派都有受伤,不过伤亡不多,姚芷晴也被平安救出来了。”顿了顿,阿蘅道,“主子,您是要阿蘅继续留在长夜门,还是要阿蘅留在身边伺候?”
孟昭不答反问:“长夜门对楚烨有救命之恩,你知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个……”阿蘅回忆了片刻,答道,“在百花谷的时候,听楚公子说他身上带着的药是慕容诩给的,想来救他的人应该是慕容诩。”
慕容诩是长夜门掌门慕容煊的独子,年岁与楚烨相当,据说生性逍遥,放浪不羁。
孟昭抬眸,眼里映了一轮弯月,很亮,也很冷,“那慕容诩此时可在长夜门?”
“在。慕容诩平时喜好四方游历,是几个月前才被慕容煊叫回去的,暂时似乎没有外出的打算。”
孟昭笑了,“能让喜好四方游历的逍遥公子都安心留在长夜门,无疑是为了商绝图——若是有魔族人混迹长夜门中,你静观其变即可,不要打草惊蛇。”
阿蘅以为主子要交待的事就是这些了,岂料后面还有一句:“跟我回一趟客栈,给我下碗面。”
那碗面自然不是孟昭要吃,是给楚烨的。
楚烨受了那么重的伤,几乎昏睡了一天,孟昭怕他饿出毛病来。
不过等她带着那碗面回到房间去的时候,楚烨已经睡着了。
孟昭把面放下,放轻脚步,去了霍疆的房门外。
夜虽然深了,但是霍疆的房间里有人,站在外面,孟昭能听到里面传出的说话声:“这、这、这个命符我解、解……”
“没事,反正也死不了。孟昭那个无耻之徒,坏了我们的计划不说,还敢要挟你,我明天就去宰了他!”
“别、别冲动,你的身体还、还……”
“都说了我没事。清澜,你也受了重伤,先调息,不用管我。”
孟昭无声地笑了。
就凭霍疆也想宰了她?
……
楚烨刚受伤时总是昏睡,孟昭买了辆马车,一行人去了闵城,调养了七八天之后总算是好些了,白天基本上都是清醒着的。
孟昭也算说到做到,虽然没有彻底解了霍疆体内的命符,但是也没有再驱动过。
相反的,这几天沈清澜和霍疆经过调息,身上的伤都好得七七八八,他们跟楚烨相处下来,虽然对于他名剑山少主的身份还是不能坦然接受,但也总算能平心静气地讲几句话。
楚烨想去楼下逛逛,却见沈清澜和霍疆正在聊天,便过去打了个招呼。
那两人正说着叶凛快要成亲的事,见到楚烨,话音便戛然而止。
楚烨也不见怪,本想打了招呼就走的,却在这时,孟昭过来了。
她不如楚烨那么见外,一来就拉开长凳坐下,给自己倒茶,还要把楚烨也拉过来一起坐:“你这病病歪歪的去哪儿?过来。”
“我出去走走。”楚烨道,“天天待在房间里,闷死了。”
孟昭倒了一杯茶放在空着的位置上,白了楚烨一眼,“等你伤好了,天高海阔任你去,现在给我滚过来。”
霍疆听着这话笑了,“平时不是你家少主你家少主的那么恭敬?怎么,现在这么凶?我看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也不怎么样啊。”
孟昭不答霍疆,只是瞪着楚烨,“别逼着我在这么多人面前下你面子。”
楚烨打打不过孟昭,骂也骂不过孟昭,只能老老实实过去坐下了。
好在孟昭给他留的那个位置还能晒到太阳,也不算很差。
他们一来,霍疆和沈清澜就不说话了,几个人干坐着喝茶嗑瓜子,一会儿还行,时间长了就总也不对劲儿。
楚烨觉得是自己和孟昭搅了人家的兴致,心里过意不去,就想找个话题,于是问道:“刚才听二位说叶凛的婚事,她要跟谁成亲?”
“魃族首领戚铭的独子戚凡。”孟昭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说,“上次他们在百花谷把这话一说,消息就传出来了,你不知道?”
霍疆笑嘻嘻道:“你们家少主不是被你打得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吗?上哪儿知道去?”
下一刻,他就变了脸色,“叶凛就是作死,心里念着洪绫,还要嫁给戚凡,这要是被戚铭知道了,她还能坐得稳魔君的位置?”
魃族是幽冥界二十三族里最擅武的一族,而戚铭是魃族的首领,只有戚凡这一个儿子。
偏偏戚凡自小体弱,他因此更加宝贝,恨不得把他放家里供着。
孟昭讥讽道:“那你们何必还要放出金甲的假消息引叶凛去百花谷?直接把叶凛的风流事告诉戚铭,让戚铭去跟叶凛打就是了。”
末了还做了一个“蠢货”的口型。
“你知道什么?戚凡因为体弱从来就被人议论,当年就还被退过婚,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了,他要是再气出什么毛病来怎么办?再说,叶凛要和戚凡成婚,无非也就是看中了魃族的战力,我们在婚礼之前杀了叶凛,事情自然迎刃而解。”霍疆道。
楚烨好奇心瞬间就起来了:“叶凛以前退过戚凡的婚?”
在一旁一直阴沉着脸的沈清澜此时出声了:“不是叶、叶凛,是我家主上。”
“孟离?”楚烨睁大了眼睛。
“老魔君还在世的时候撮合了戚凡和孟……主上的亲事,可他们快要成亲的时候,老魔君练功走火入魔,伤重去世了。老魔君去世之后没多久,主上就退了戚凡的婚。”霍疆解释道。
楚烨疑惑:“为什么?”
不是说戚铭是最擅武一族的首领,而且霍疆他们既然那么为了戚凡考虑,那说明戚凡除了身体差点儿,人品至少是没问题的,孟离为何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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