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昭优哉游哉地嗑着瓜子,瓜子皮吐到了地上,看都不看这边一眼。
霍疆嬉笑道:“因为孟离说戚凡长得不够俊朗,还是个药罐子,配不上她,还因为这件事,差点儿把戚凡打出幽冥界。”
楚烨刚喝进嘴里的茶水险些喷出来。
他虽然没有见过戚凡,但是想来应该也不会丑绝人寰,再者,孟离就算是看不上人家,也不至于把话说得这样难听。
怎么说也是魃族首领的独苗苗,她居然这么不给面子?
想起旧事,霍疆突然苦笑道:“若不是因为这件事,我们俩怎么会被赶去南荒?”
沈清澜:“别、别说了……”
“为什么不说?”霍疆是个暴脾气,这些事在心里压了那么多年,沈清澜不让他说,他偏要说,“那时她得罪了戚铭,你劝她跟戚铭和解,她不肯也就罢了,还说你以下犯上要杀你!”
当年在幽冥界,孟离一言不合就召了青脊,差点把剑捅进沈清澜的心脏。
若不是霍疆及时赶到,那沈清澜早就死了。
霍疆一直想不通,孟离如此绝情,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沈清澜忠心的?
“事有因果,也是她自己活该。”霍疆嘲讽道,“如果不是她把戚铭得罪透了,那叶凛叛乱的时候,魃族怎么会袖手不理?活该她被紫睛鲤鱼咬嗜全身,死无……”
“霍疆!”沈清澜彻底动了怒,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碗都倒了,茶水流了一桌子,“不许、不许对主上不、不敬!”
一直没插话的孟昭这时候懒懒地出声了:“要不要我帮你出气?”
她折扇一旋,从窗外的茶树枝上摘了一片叶子,催动了命符。
刚才还嘲笑孟离自作孽的霍疆顿时青筋暴起,头痛欲裂,黑色的血管飞快爬上了脸颊。
他想来是非常痛苦的,嘶哑地叫喊着,抱着头不停在地上翻滚,沾了满身灰尘。
他这副模样过于癫狂疯魔,吓跑了客栈的其他客人不说,还砸了好几张桌子,小二所在柜台里急得直跺脚,又不敢上前来劝,汗都下来了。
沈清澜着急又结巴地质问:“孟、孟昭,我已经、已经为楚烨医、医治,你怎么还、还……”
孟昭却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嘴上的动作半点儿也没停下来的意思。
楚烨实在看不过去,轻道一声:“算了。”
孟昭这才不吹了,把那叶子折成两半,顺着窗口扔了出去。
沈清澜赶紧把满身尘土的霍疆从地上扶了起来,磕磕巴巴地询问他的情况,可霍疆浑身剧痛,根本连话都说不出。
孟昭一只脚踩在长凳上,一边给楚烨添茶水一边道:“这滋味儿不好受吧?沈清澜,我这命符耗了五根金针,在他体内游走不定,你早日帮我家少主治好伤,他便可早日解了这痛苦。”
沈清澜恨恨地看了孟昭一眼,可打她打不过,骂人她又不利索,别无他法,只能先扶着霍疆踉踉跄跄地上楼去。
见他们俩的背影着实可怜,楚烨责怪道:“沈清澜已经够尽心了,这事儿本来就是我们理亏,你何苦这样?”
“我还不是为了你?”孟昭上身一仰,后脑勺靠到了柱子上,“再说,你不觉得对不起孟离吗?霍疆那么说孟离,我也算是帮你教训他,你不感谢我也就算了,还反过来怪我?”
楚烨神色变得尴尬,“我不是那个意思……”
孟昭:“不过孟离人都死了,活着的时候没做过什么好事,死了能帮你顶个罪名,也算是她不白活一场,你不用耿耿于怀。”
楚烨实在摸不准孟昭在想什么。
所以最后他只是叹了一口气,“孟离虽然做了七年魔君,但是期间没出过幽冥界,江湖上见过她的人也很少,更没听说她跟名门正派为敌过。”
除了楚元昌给孟离安上的那一桩罪名。
其余的则只是传言,比如她性情阴郁又暴躁,比如她从小嗜血杀人如麻……
“孟昭,你了解她吗?”楚烨只是随便问问,他觉得孟昭好像知道很多事。
比如,她就很了解沈清澜。
孟昭看着窗外树上殷红的茶花,那茶花的花瓣重重叠叠,开得很厚,很热烈。
“知道一些。”她扭回头来,阴影里的眸子有些深邃,看着楚烨,“你怎么知道她没跟名门正派为敌过?”
挪到楚烨旁边,孟昭低了低眉,笑容苍白扭曲:“我听说,幽冥界血湖里一大部分血都是她从小杀人流进去的,她把人杀了还不放过,还把尸体扔进血湖里,最多的一次,撑死了三条紫睛鲤鱼,连拾祸都觉得她疯了。”
说着,她第一次开了扇,给自己扇风。
拿着扇子久了,就总觉得这玩意儿也该派上点儿用场。
没了黑玉扳指,她总得有个把玩的物件儿。
她平时的笑虽然敷衍,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丧心病狂。
楚烨后背陡生凉意,“孟昭……”
“不过她最后也死在了血湖里,霍疆说得对,这就是因果报应。”仰起脖颈,饮了一杯冷茶,孟昭站起了身,“你晒会儿太阳,自己回房间去。”
楚烨把她叫住:“你去哪儿?”
“去青楼逛逛。”见楚烨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孟昭笑道,“不用羡慕,等你伤好了,我带你去见见世面。”
楚烨双眉紧皱,似是有些厌恶,“我不去烟花之地。”
孟昭却来了兴趣,又走回来在他面前坐下,敲着桌子问他:“为什么?你要趁着现在没成婚多去见识一下,以后娶了亲,有人管你了,你再想要这般的自在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楚烨听小二说了,孟昭来的第一天就问了青楼的所在。
他又想起当初在长亭镇上,醉眠居的打手对孟昭那么恭敬,想来也是熟悉了的。
“我不娶亲。”楚烨嘀咕道,“你一个姑娘家,老去青楼做什么?”
“想去就去了,反正我有钱,挥霍得起。”孟昭摇着扇子,笑得开怀。
楚烨默了片刻,脸有些红,“你……你也不怕坏了名声?”
怎么穿了身男装,就真以为自己是男子了?
即便是男子,那种地方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孟昭却丝毫不在意,“我有什么名声?你和我不一样,你们楚家得传宗接代,你要是不想去,我不勉强你。”
听到“传宗接代”四个字,楚烨心里陡生怒意,孟昭却又很快道:“不过你要是真不想娶亲,也不是没办法。你找个情投意合或者看得顺眼的,不必大操大办,生个孩子就行,再把孩子送回名剑山去。我看你爹那样子,再活个二十几年不是难事,足够把你儿子带大了。这样你不用娶妻受人管束,你们楚家也有了香火,是不是两全其美?”
楚烨觉得孟昭过于无耻了。
他怎能这样污了一名女子的清白,又不娶人家?
“你这是什么馊主意?这事我可干不出来!你爱去哪儿去哪儿,我才不管你!”
扔下这么一句话,楚烨就往楼上去了。
孟昭哼着轻快悦耳的调子,慢悠悠地往外走。
她的背影如同往常,潇洒不羁。
这天以后,孟昭就很少和沈清澜他们碰面了,她几乎天天早出晚归,但从来不告诉别人她去了哪里。
霍疆的命符也没有再被催动发作过。
沈清澜则是趁着孟昭不在的时候,暗自探查霍疆体内的金针。
她从来不愿受制于人,除了孟离,她也不愿再听任何人驱策,所以她想尽快把那些金针从霍疆体内取出来。
只是她探查了好几天都没有效果,那些金针位置不定,她又不敢贸然动手。
半个多月以后,楚烨的伤好了差不多九成,这天下午,沈清澜给他送了药,又为他运功,结束了却不肯走。
相处这些时日,只要没有孟昭和霍疆,他们也还算平和。
楚烨整理好了衣服,见沈清澜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于是问道:“沈姑娘还有事吗?”
沈清澜神情十分为难,纠结许久之后才磕磕巴巴地问:“当日是、是我、我行事冲动,名、名、名剑山想来也是被、被蒙蔽的,但是楚、楚公子,我想问你,当年伤、伤你之人有……”
楚烨猜出了个大概,又见沈清澜说话艰难,便问:“沈姑娘是想问我,伤我之人有何特征?”
沈清澜连连点头。
那人居然敢冒充孟离杀上名剑山,让孟离背负骂名,着实该死。
楚烨却不知该如何作答了。
怎么说?说其实当夜在名剑山杀了十数人的不是孟离,而是他吗?
见楚烨沉默着不出声,沈清澜急道:“楚、楚公子,你重、重伤之时,我主在幽、幽冥界与叶凛对、对战,根本无暇去名、名剑山挑衅,她已身死,却还、还要受、受此等污、污、污名,请楚公子看在、看在我于你也算、有恩的份上,告知于我,当年之事究、究竟是……”
“抱歉。”楚烨不敢看沈清澜的眼睛,只能垂着头,低声道,“当日我受伤太重,记不清了,我……”
“楚公子……”沈清澜或许是急了,居然双腿一弯,在楚烨面前跪了下来,“楚公子,我家、我家主上……”
霍疆突然推门进来。
他应该在门外站了许久,一进来就把沈清澜从地上拉了起来,不满道:“你问他做什么?那些人都是瞎子。再说了,孟离都……”
接触到沈清澜的眼神,霍疆叹息着改口道:“主上都死了一年了,名声这种东西她向来就不看重,你又何必如此计较,非要把那个人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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