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傅玄章十三岁后，就到城郊的学院进学，虽不像偏远村庄学子那样半月回一次，可也不能天天见到，平均三天回来一次。

尽管如此，司洛仍觉得不够。

万一他去了皇宫，就大半年都不能回来，万一回来没赶上傅玄章下学，那岂不又是半年不能见。

司洛低头沉默，傅松摸着胡子笑起来。

“你可是舍不得哥哥？原本只想让你们平平安安做个闲人，如此你们便一起去吧，两个一起也好相互照顾，学业名次都不要紧，只是当心身体就好。”

司洛眼睛一亮，立刻把小板凳挪到傅玄章身边时，还差点被衣衫绊倒。

傅玄章面不改色，一手给司洛夹菜，另只手稳稳当当的扶住司洛。

夜里，傅夫人在床上偷笑：

“老爷，你看到没，咱们两个孩子感情多好。”

傅松接话：

“那不正好，咱们年纪大了，怕是等不到汐儿长大就要躺棺材里了，有玄章这个哥哥扶持多靠谱。”

傅夫人欣慰的点头。

马车上，司洛牵着傅玄章的手问：

“玄章哥哥，听闻国子学的博士比你先前学院里的先生学问高很多，将来你肯定大有成就。”

司洛说着将来，想法却是将来太遥远，他只珍惜现在。

傅玄章闻言微笑，将司洛的衣摆理正。

此次国子学共招收七十二人，分为甲乙丙丁四个班，傅玄章在甲班，司洛年纪小被分到丙班。

司洛苦恼，这样他与傅玄章就只有吃饭、下学才能见面了。

头天束修之礼，国子监祭酒是个精瘦五十岁左右的老头，他说话时下面一众司业、监丞都正襟危坐，不苟言笑。

司洛跟随一众监生站在大殿外低头听训，心里默算傅玄章应该站在第几排。

他是丙班，站在第六排，甲班就应该在头两排里。

其实也用不着算，司洛只抬头一眼就看见了人，芸芸众生里，傅玄章站在那里就是一株空谷幽兰。

傅玄章司有所感回头，与司洛目光遥遥相对，唇角上扬。

司洛心中一暖，想着春山如笑大概就是如此吧。

“小弟，你叫什么名字？”

旁边有人拍拍司洛的肩膀，司洛转眼看去，是个白面俊秀的少年，跟傅玄章差不多年纪，唇红齿白，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傅汐。”

少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来你就是父皇特批进宫的那个老来子啊，看样子是挺机灵。”

此人赭色衣袍上绣着四条龙。

这是太子李玳？怎么一副愣头青的模样，倒不如传闻中稳重。

司洛不想搭理李玳，就装作没看出来他身份，随便谬赞几句就不再搭话。

另一侧有人嗤笑一声。

“切，装腔作势！”

李玳闻言面色一僵，片刻后跟没事人一样恢复笑意。

司洛看向出声之人也是一僵。

“??”

这人怎么跟毓云裳长着同一张脸。

司洛顿感无语至极，那人见司洛不眨眼睛盯着他，不悦道：

“死矮子看什么看？本王脸上有花吗？”

司洛没有回答，翻了个白眼，面带郁色转过头。

李瑞火气噌一下起来了，他刚才没有看错，这死矮子嘀咕的嘴形，说的绝对是“晦气”两个字，李瑞恨恨捏拳，在心里记下一账。

另一侧卢荟悄悄给司洛递话：

“你可不能得罪晔王，他母妃是今上最宠的徐贵妃，一会私底下去个道歉吧！”

卢荟跟司洛住同一院，初来搬寝时就与司洛混熟。

他说的话应该是诚心的。

司洛先是哦了一声，后面又跟卢荟大声密谋。

“可他长的不好看，我不喜欢。”

李瑞原本端着被别人揭露身份的自豪，被这几个字击的粉碎，恼羞成怒瞪着司洛，司洛面不改色当作没看到。

李玳扑哧一声捂嘴笑起来。

李瑞见状咬碎一口银牙，他对自己的容貌引以为傲，毕竟他母妃艳冠后宫，眷宠不衰，诸多皇子中就属他最好看，父皇也曾夸赞过他风姿冶丽，举世无双。

说他性格不好他也认了，说他长的不行那是瞎。

李瑞咽不下这口气差点当场发作，但眼珠一转后他冷笑熄了声。

台上祭酒讲完话，各类司业又开始讲话，司洛昏昏欲睡，在心里排盘摇卦终于熬到的中午吃饭。

铃声一响顾不上收拾，司洛直接冲向傅玄章，傅玄章微笑着给他擦汗，问他是不是无聊坏了。

下午讲儒学《礼记》。

所有人都听的摇头晃脑，有几个更是瞌睡点头，鼾声把他们自己惊醒，大概课堂气氛太过压抑，龚助教突然开始提问，所有人睡意全无。

“有没有哪位来说说‘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果能此道矣，虽愚必明，虽柔必强。’作何解释？”

众人都低下头，唯有李瑞背靠后座的书案，将腿翘在桌上，举着手。

龚助教冒汗，他早就听过晔王李瑞的大名，奈何有徐贵妃是他亲娘，战功赫赫的徐大将军又是他亲舅，李瑞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国子学上下见到李瑞皆躲之避之，没有自己往刺头上撞的道理。

龚助教眼睛梭了一圈，见再无人举手，正打算随便点个学生糊弄过去。

“助教，傅汐说他懂！”

李瑞等的不耐烦，不等助教点人就直接开口。

司洛：“??”

隔桌的李玳投来担忧的目光，卢荟悄悄朝他指着书上的页码。

龚助教顺坡而下，立刻笑着说：

“那就请傅汐起来同大家说说，这句话的含义。”

司洛慢腾腾的站起来，李瑞是觉得他年纪小肯定不懂，故意惹他出丑，但他壳子里是活了两世的灵魂，这些最普通的经典怎会不知。

“回助教，这句讲的是勤能补拙。”

这个学生个头虽矮却站的笔直，龚助教露出满意的笑容，点点头刚要表扬，却听见他语气不卑不亢继续开口。

“但学生觉得此举并不妥，若一件事需要学千万次才能明白，只能说明这个人不适合做这件事，他应该尝试做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