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除夕宫宴后便是“迎岁典”，皇帝率文武百官登摘星楼，在凌晨那刻敲下新年的第一声钟，钟声悠悠，辐射整个京城，昭告着一年新始，恩泽天下，国祚昌隆。

眼看着迎岁典时辰到了，杨婉琰几人还不回来，陈知昊悬着的心始终放不下。

他扶着祖母，跟在队伍后面，时不时张望，寻找杨婉琰的身影。

前面是文武百官，跟随皇帝的步辇，缓缓走向摘星楼。

“知昊，你在张望什么？”

不知何时，十一皇子走到他身边，抱着从不离手的剑，悠悠问道。

陈知昊摇摇头：“随便看看罢了。”

“刚刚在宴会上好似没有见到殿下······殿下没来参加宫宴吗？”

“嗯，我从来不参加。无聊的紧。”

闻言，陈知昊露出羡慕的目光，点头赞同“确实挺无聊的。”

可惜自己只是个武官之子，不像人是皇帝的亲儿子，想不参加便不参加。

两人一道跟在队伍后面，往摘星楼走去。

摘星楼位于皇宫最东边，一面朝着宫内，一面则对着京城最繁华的东承街。此时，东承街人山人海，数不清的百姓聚集此处，等待着新年的第一声钟响。

他们仰望着这座京城最高的建筑，眼中满是敬仰和崇拜。这座建筑整整有十二层高，“十二”为王，既象征了皇室尊贵，又蕴含轮回之意。一年十二月复始，正好由今日走向新的轮回。

抬头望去，隐约可以看到最顶层，雄伟巨大的钟，好像一位沟通天宫的巨人，上达天意，下传万民。

皇帝到了摘星楼便从步辇上下来，与百官一同步行登上摘星楼。而官员家眷，则在宫门这侧的摘星楼下，望着君臣一行人，一步一步登上这座京城最高的建筑。

“咚～”新年的第一声钟声敲响，低沉悠扬的钟声回荡整个京城，在每个人心间落下新年的印记。

文武百官开始吟唱新年颂词，嘹亮虔诚的声音从摘星楼传向四周。

“岁首迎春，历初为节。传始于尧舜，祭拜**。文定于汉武，祈祷四时······”①

抑扬顿挫的颂词声中，是对新年最虔诚美好的祈福，惟愿新年新象、五谷丰登、天下太平。

颂词结束。

“嘭”的一声，漆黑的夜空突然明亮如昼，绚丽的烟花绽放在头顶上。

流光溢彩。灿烂夺目。

“纷纷灿烂如星陨，喧豗似火攻。②”

杨琬琰坐在郑明珠床边，望着窗外漫天花火，喃喃道。

“好美啊！”舞阳郡主忍不住走到窗边，望了一会儿天空中的华丽烟火，转头又对着杨琬琰一脸不解，“绚烂如花，为何在你话里，却好像要放火打仗般，很危险似的？”

杨琬琰皱着眉：“今日事多，我总有种不太平的感觉。”

舞阳郡主还想问，却被床上的郑明珠的动静打断，只见她挣扎着要起身，“我也想看烟花。”

舞阳郡主瞬间冷哼一声，“遭了这么大难还不知道安分一点，我看你是想再被我打晕一次！”

杨琬琰无奈摇摇头，抬手将郑明珠按回床上，“大夫刚刚替你解了体内药性，需要好好休息，莫要起身了。”

郑明珠哭丧着一张脸：“这可是一年一度如此盛大的烟花庆祝，我竟没办法看。可恶！让我抓到那个害我的宫女，我一定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谁知道那宫女脸上顶的是不是自己的真面目，你莫要鲁莽行事，累了自己名声。”

“这次不仅是你，连皇上与大内侍卫也都中招了，他们定然不会轻易放过。与其你大海捞针去找一个不知真面目的宫女，不如等皇上那边的调查，宫中肯定比我们要有用多了。”

“不错。”舞阳郡主看着她严肃道，“你中的只是普通的催情散，倒没有什么。那些大内侍卫可是无声无息便失去了内力，自己还毫无所查，这才是可拍之处。”

“究竟是什么毒，可以让人无声无息地失去内力，没有用功便毫无所觉？”

舞阳郡主摇摇头：“我也不知，江湖上没听说过有这种毒药，可以让人失去内力。”

窗外烟火灿烂，房间里三人的脸色却无比凝重。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东阳街上，那一张张赤诚喜悦的笑脸。

“恭贺新禧！”“新年快乐！”

烟火绽放的流彩画中，百姓们一片欢呼，认识与不认识的均要和蔼可亲，笑容满面地互相拜年。

陈知昊被这真诚**的喜悦所感染，脸上也带出节日的笑容。

他转头望向身旁的十一皇子，正欲与他道一声恭贺新禧。未料却见他脸上一脸凝重之色。

这是怎么了？

还不待他问出声，皇甫琅便脚下一蹬，拔剑跃上摘星楼。

也就在这一瞬间，人群突然一阵骚动，摘星楼上瞬间出现无数个黑影，持着利刃，对着皇帝和文武百官刺杀去。

“有刺客！护驾！”不知是谁，尖锐的声音响彻夜空，划破这热闹喜悦的氛围。

陈知昊沉着脸，护在家人身边，望着摘星楼上一片刀光剑影，目光担忧。

空气中有血腥味传来，混合刀剑相击声、肌肤被利器割开的声音和时不时惨叫声，将夜空染成鲜艳的绯色。

紧张的氛围在人群中弥漫，东阳街上百姓脸上的喜悦变成一片惊慌。

“不好了！”“有刺客！”“快跑！”

片刻之间，人群便慌成一团，四下囔囔着逃窜。

宫门这边的官员家眷虽然不似外面街上的百姓那般慌成一团，四处逃窜，但是也都心中打鼓，站立不安。

“天啊，我家老爷不会武功，这可怎么办？”

有家眷承受不住压力，低声抽泣起来，压抑彷徨的抽泣声断续响来，如同鼓槌般敲击着众人紧张的神经。

陈知昊不敢放松，凝神戒备四周，这边家眷大多手无缚鸡之力，万一有刺客对这边下手，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幸好刺客没有对百姓和家眷下手，但是因为刺杀造成的损失还是非常巨大。迎岁典被破坏不说，摘星楼上官员便死伤了好几个，百姓因刺杀慌乱逃窜也造成了不少踩踏伤亡，许多摊贩因此被波及，损失不小。

整个新年，全城戒严，官兵四处搜查。原本应该是喜庆热闹的一天，却有不少人家不得不办起白事。

街道一片萧索，百姓人心惶惶，猜测不断，紧绷的气氛弥漫，毫无节日气息。

这是陈府过得最冷清的一个新年，陈父自昨夜刺杀便被留在宫中，彻夜未归，今早匆匆回府，也只是换了身衣服，便又匆匆出门办差。原本该一家团圆的饭桌上，只有陈知昊和母亲、祖母三人。

“唉。”陈老太在饭桌上叹气，“这都是什么事啊？”

她只吃了几口，便吃不下，搁下碗筷唉声叹气。

“婆婆莫要忧心，夫君只不过协助搜查刺客罢了，并无任何危险。”

“是呀，祖母，不用担心，朝廷很快便可抓住刺客的。”

陈知昊和母亲连忙劝慰陈老太，好一番哄话才让陈老太暂且放宽心。

——

“琬琰，幸好你昨夜未去迎岁典。”杨慎远用罢早膳，叮嘱她道，“爹爹还被皇上留在宫中，不会那么快回府。他万分叮嘱，这几日你们莫要出门，街上不太平。琬琰你便在家好好照顾你嫂子罢。”

“有这么多丫鬟嬷嬷照顾，哪里需要麻烦琬琰？”小阮氏白了杨慎远一眼，“琬琰婚事要到了，好好准备婚事才对。”

“我知道轻重，哥哥不用担心。”杨琬琰点点头，又随口一问：“凶手查出来了吗？是谁这么大胆，竟然敢在迎岁典上行刺？”

杨慎远摇摇头，“凶手暂时还未查出，皇上安排十一皇子殿下主持调查一事，应该很快便会有结果。”

“怎么会派十一殿下？十一殿下不是向来只钟于武学修炼，不管朝政的吗？”

“确实如此。但是昨夜刺客竟然能潜伏在摘星楼上，趁烟花燃放之时的动静掩盖行刺，可见其行事周密，且不排除朝中有人勾结。皇上被刺杀惊到，已经有些杯弓蛇影，对每个人都怀疑，只有护驾有功的十一殿下被真正信任。所以这差事便落到了十一殿下身上。”

杨琬琰赞同：“确实，刺客能潜伏在摘星楼上，若是朝中无人勾结，我都不相信。”

“你呀，少操心这些事。刺杀一案自有十一殿下办理，你就在家好好筹备婚事吧。”

杨慎远好生叮嘱了一番，才放心离开。

杨慎远离开后，杨琬琰扶着小阮氏回到诗凌院。

就在这时，杨管家来报：“小姐，知昊公子来了。”

杨琬琰微微诧异，他怎么来了？

“琬琰妹妹，新年好！”

陈知昊见她安然在家，脸上也一片红润鲜艳，丝毫没有精神不好的感觉，一直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知昊哥哥，新年好。”杨琬琰娇笑着回了一礼，“怎么一大早便来拜年？祖母与芳姨如何，昨夜可有受惊？”

“放心，祖母和母亲都无事。只不过我父亲忙着捉拿刺客，整日无法着家，祖母挂念，胃口有些不佳。”

“祖母胃口不佳吗？”杨琬琰面上闪过一丝担忧，“可以吩咐厨房熬些羊肉汤，加些桂皮、甘草和枸杞，冬日里食用暖身又开胃。”

“好。”

陈知昊点点头，想到除夕宫宴上的事，有心想要问她郑明珠到底怎么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知昊哥哥为何一脸欲言又止，有什么想与琬琰说的但说无妨。”

陈知昊斟酌了一会，“昨夜宫宴后面，你与舞阳郡主和郑明珠一直未回来，也未参加迎岁典，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杨琬琰微笑：“哦，昨夜明珠不小心落水了，有些风寒，我与舞阳担心她身体，便先将她送回府了。”

陈知昊望着杨琬琰得体优雅的微笑，眉头微蹙。

她在说谎。

他跟了她们一路，知道郑明珠被歹人带走，她们赶去救人，若不是被那何公公发现动静，他根本不会跑。

幸亏他这段时日经常与十一皇子论武切磋，功力又进一步，不然还真摆脱不了何公公的追踪。

但是——

要戳破她的谎言吗？

陈知昊心中犹豫。

他记得她们最后找到了楚阳宫，皇帝宫宴时休息的地方。若郑明珠真的在那里，那么——

还真不能说。

一说，便是皇室丑闻。不仅郑明珠名誉毁了，她和舞阳郡主这两个胆大包天的也逃不了。

想到这，陈知昊微微一笑，也不再追问。

他又坐了一会儿，与杨琬琰闲话片刻，便起身离开了。

回到府上，方方踏入大门，便见管家匆匆迎上来：“少爷，您可回来了！十一皇子找您，在厅上等了您好一会儿了！”

①引用刘晓林《春节赋》

②诗句出自《赠放烟火者》 元·赵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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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元日刺杀引惊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