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阿奶见许归然冷脸,以为是因她方才说了许安安,心里还暗骂着,面上却找补道:“我也不是怪你阿爹,就是你年纪到了,该成亲了,这可不得花钱,阿奶一时心急这才说了两句,这都是为了你呀,然哥儿。”
见许归然面色平平,许阿奶立马哭诉着自己命苦,男人死的早,儿子也不着家,孤苦无依只有许归然了。还说自己对许归然有多好,宁愿自己饿着,也要吃的喝的紧着许归然。
女人抽抽嗒嗒了好半晌,许归然似是不忍直视许阿奶的愁容,他低垂着头,声音有些闷:“阿奶,你真的是为了我吗。”
“这是说什么呢,自是为了你呀。”许阿奶忙不迭的肯定着,这是起作用了,她就知道,许归然最是心软,趁热打铁地:“阿奶一大早带着东西出去,也是为了给你寻个好亲事啊。”
许阿奶殷切地凑前两步,声音有些兴奋:“那隔壁村王家的二儿子王二柱年岁和你相差不多,阿奶去说过了,他们家愿意让王二柱上门入赘。”
这多好呀,许归然就是个哥儿生了孩子也能照样姓许,村里人都认定许归然是许建的孩子,许归然生的孩子也是上许家家谱的,许家香火没有断在她手里。
果然,许归然忍不住笑了一声,还真让他猜对了。前世许阿奶就张罗过这亲事,在他十九那年,阿奶当时怎么说来着,“阿奶年纪大了,你还孤零零一人的,阿奶不放心。王家小子虽然有些毛病,但不嫌你年纪大还愿意入赘,这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
不料连那人的面都还没见着,许归然就突然病倒了,他整日操劳身体早就亏空了,只是一时没注意受了凉,就发热又咳嗽。
病魔来势汹汹,家里的钱刚被许建全拿走,秦云夏禾跟着秦明渊去府县参加乡试了,再没人能帮他了。
屋外是倾盆而下的暴雨,听起来像是石头砸地,噼里啪啦格外大声。
许归然躺在床上,哥儿消瘦的厉害,几乎是皮包骨头,此刻病恹恹地听着许阿奶说个不停:“怎的好端端在这时病了,那王家还等着礼钱呢,你这一病还怎么赚钱。”没曾想过要不是许建拿了钱,怎么会拿不出礼钱,
她压根没觉得许归然会病死,只认为人和以前一样是小病,熬熬就过去了。许归然没力气再说话了,他一张口就是停不下来的咳。
这三年的日子,磨尽了许归然的生气,他面上死气沉沉,看不出一丝曾经那活泼的少年样。
许归然垂下眼不愿再看许阿奶,他应该是要死了,身子难受的紧。终于能去找阿爹了,他双眼闪过一丝亮光,就是可惜,死前也没能见秦明渊一面。
电闪雷鸣之间,许归然闭上双眼,眼角滑过一滴泪。
许归然再有意识是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墙壁上挂着红花布带,木窗上还贴着大红喜字,许归然看着自己一身做工精致的嫁衣,这是怎么回事,他疑惑地四处看。
穿着喜服的秦明渊正坐在铺着喜被的床上,头发全都束在发冠之中,其间几丝白发格外显眼,男人双眼遍布红丝,面色沉重地盯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秦明渊?”许归然下意识唤道,却没有得到回应,他踌躇想上前,秦明渊先动了,男人起身大步往外走,方向直直冲着许归然,就这么从许归然身体中穿过。
许归然惊诧不已,还没等他想明白,腰间一紧,许归然飘起来了,他嘴巴张成了个小圆。
他茫然地被秦明渊带着从屋外席面上的人群里穿过,在众人的低声交谈中,搞清了状况。
原是秦明渊考中举人,回村途中遇到个道士,说要将命格合适的许归然娶回家中,还要办宴席,要不会有灾祸,村里人自是捧这新晋举人的场,应邀来吃席。
只背地里念叨几句,秦明渊莫不是被道士和许建串通骗了,那许建问秦明渊要了二十两银子彩礼呢
席间,“然哥儿也是可怜见的,活着的时候被亲爹拖着找不到好人家,死了又被卖了。他阿奶看上去和善,实则背地里也坏。”住在许家隔壁的王婶也来了,她轻声说道。
“怎么说?”同席和王婶有私交的妇人凑上去听。
王婶接着道:“许阿奶前段时间其实给然哥儿寻摸了个亲事。”
闻言,妇人说道:“然哥儿都十九了,虽晚了些,但也正常吧,家中那样的光景,许阿奶还行的。”
“你知道找的是谁吗,是隔壁村王家那个傻子,说什么招婿,这不是害然哥儿吗,招了个吃白饭的回来。”王婶低声道,那王家傻子是她二伯家的,早在前几年王婶就知道许阿奶上过她二伯家门,提起过此事。
女人抬头就看见秦明渊那发白的鬓边,男人虽然从前就面上冷沉,但今日,王婶叹了口气,秦家小子是真喜欢然哥儿,那道士说不准是秦明渊自己找的,她大胆猜着。
许归然在那三年被许阿奶贬习惯了,真听信阿奶觉得自己哪哪都不好,年纪大了,阿爹死了,还被人说是克爹命。
现在在众人身后听到王二柱是傻子,也没多意外,阿奶说他年纪大,王二柱是有点毛病,但人家正常的好男郎哪会愿意上门呢。
直到重生,他做回了有阿爹爱的小孩,秦明渊对他一如既往,许归然才活回从前那般样子。
许归然闭了闭眼,阿爹还在,他也不曾拒绝过秦明渊,可阿奶已经要招个傻子回来做他的夫婿。
看来前世不过是阿爹死了,她没钱给彩礼才没一开始就提这亲事。如今阿爹还在却要和离,为了绑住自己,许阿奶这才着急忙慌地去定下,回来一通哭,她在赌许归然会心软。
他曾以为阿奶是真心为他好,看他拒绝秦明渊后,不愿成亲也没有多说。到他十九了,才提起这事,甚至愿意给哥儿招婿,这在村里是想都不敢想的事,青鱼村没有哥儿姑娘不嫁人的。
她这算盘要打空了,许归然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许阿奶,面上平平看不出喜怒。
许阿奶还以为先前的笑是开心的意思,乐呵呵地说道:“那王二柱虽然有些毛病,但等他入赘那就是你当家做主了,这在自己家里肯定比在别人家痛快,阿奶都帮你定好了。”话间暗戳戳踩了秦家一脚。
“你胡说什么呢。”许安安从屋里冲出来,他头发有些凌乱,脚下的布鞋半穿着,显然是被许阿奶吵醒,着急忙慌的出来。
他一把将许阿奶的手掰开,将许归然护在身后:“然哥儿的婚事没定!”他只听清许阿奶乐呵呵说的那句,此刻气的眉毛倒竖,怎么能给许归然找有毛病的人,还说什么定好了,这不污然哥儿名声吗。
眼看许安安要和离,许阿奶没的钱拿,也不装软和了,急道:“你个当夫郎的哥儿怎么和婆婆说话的,我说定就是定了,用不着你管。”还没和离呢,儿子夫郎就是该听她的。
许安安有些惊讶,他还没见过许阿奶这般讲话,只是事关许归然婚事,许安安是不会退步的,都要和离了还听什么呢。
只是他还没说话,身后的许归然出声了:“拿不出礼钱王家怎么可能让人上门,那天你都听到了吧,我和阿爹一分钱也不会再给你们的,你趁早去说清吧,别到时王家人来找你麻烦了。”
闻言,许阿奶一副天塌了的模样,她没想到,许归然竟然如此心狠,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女人恨恨骂道,见许安安一脸凶狠地看过来又收声了。
“等许建回来,签了和离书,我和阿爹就走。”许归然淡淡丢下一句,拉着疑惑不已的许安安往房中走,独留许阿奶在院子里哭诉。
他不会再心软,许归然赤红着双眼,反复想着。
回到许归然房中,许安安也想清了,因是那日许阿奶回来时正好听见了。他本来还奇怪呢,去镇上来回用不了这般久啊,许阿奶一大早就去,怎会到那个时辰才回到,想必是怕被发现偷听,故意晚些回来吧。
就是,许安安叹了口气,许阿奶对然哥儿还是好的,现下因为要站在他这边,会让阿奶伤心,然哥儿心里定不好受。不该牵扯孩子的,许安安愧疚的不行,轻轻摸了摸许归然的脑袋,拉着人躺回床上,拿过大蒲扇摇风。
许归然被晒的热乎乎的,脸蛋扑红,被阿爹一摸眼泪就忍不住落下了。
他是伤心,但不是因为许安安想的那般,是他发现许阿奶从未爱过他,不过是为了许建才对他好。看到阿爹愧疚的神情,许归然知道阿爹误会了,他轻声解释道:“阿爹,阿奶说的人是个傻子,我是伤心阿奶这般对我。”
哈?傻子!许安安气的摇蒲扇的手都停了,想出去找人理论,又放心不下伤心的许归然,他深吸两口气,温声安慰道:“有阿爹在呢,阿爹哄你睡一觉,好不好。”这样的事情再多的言语都是单薄的,让然哥儿好好休息会,过去了就好了。
见许归然点头,许安安轻声哼起从阿娘那听来的歌谣:“月亮高高挂天顶,嫦娥住在哪,你是我的掌上明珠,抱着紧紧看……”
许归然睡了个饱觉,再醒来时,屋外豆腐都差不多卖完了,只剩夏禾还留在许家院子里,和许安安说着什么。
歌是首闽南歌,凤飞飞的《心肝宝贝》,歌词写的非常好啊,听的时候想到了安安和归然,听的我眼泪汪汪的[捂脸笑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青鱼村 12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