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许家三人都各忙各的去了,许阿奶去镇上跟相熟的铺子卖手帕,许安安去海边买鱼,在山中摘笋的许归然成了第一个回家的人。
村里人家光景大差不差,压根无外来小贼惦记。村中人户大多世世代代在此生活,为了安身,也不会做出偷盗的事,故而家家户户院门并未锁上。
若是家中无人,便会将房屋大门门闩用绳系住,人一走,从门缝中在外头一拉,木头门闩落下,再将绳子的一头系在旁边的门柱上,便能防住大风吹开房门,也能告诉别人家中无人,别找个空。
许归然抱着满兜的笋和一把锄头,只得用脚推开院门,他将笋和锄头放在灶房门前,解开系在木头桩子上的绳结,抬手一拉,门闩顺力而起,房门便打开了。
这一来一回还要摘笋,花费了不少时间,眼看还有一个多时辰便要吃午食。阿爹应该也快回来了,许归然放好锄头抬头看天,日头正盛,他有条不紊地先开始备菜。
许阿奶去镇上得下午才回来,午食就他和阿爹,还有秦家三口一起吃。出门前,许安安便和许归然商讨好了菜。
分别是酸菜鱼,竹笋炒坛子肉,萝卜干炒鸡蛋,凉拌茄子,再来个清炒觅菜,焖个干饭。鸡蛋是能拿来卖钱的,村里人的隔三差五才煮那么一个给孩子吃,也算是个荤菜,有鱼又有肉的,是很丰盛的一顿,拿来招待人正好。
萝卜干是冬日里用盐腌好的,出门前许归然便将其放在大陶碗里用水泡着,要不吃起来太咸。茄子和觅菜自家有种,不用买。
许归然将萝卜干捞出,切成碎丁备着,然后把陶碗的水倒进院子中,又从还有半缸水的缸中舀了满满一瓢水,端着陶碗回灶房。
未经处理的马蹄笋若是直接拿来做菜,会苦的难以下咽。许归然手脚麻利的把五个马蹄笋剥开,切成细条后,丢入碗中浸泡。
要去地里摘菜,还得把那拢共10只鸡鸭喂了,许归然用衣袖抹了把汗,脚下不停,背上背篓便用木棍赶着鸡鸭去了菜地。
村里养鸡鸭更多是散养,菜地,草丛里的各种虫,嫩草是它们的主要食物,也得人看着,别把菜吃了。等农忙秋收后,散落的谷粒也会让鸡鸭去吃,鸭子还能赶去池边吃小鱼小虾,不过现下就许归然一人,只能一起赶去菜地了。
马上要到小麦收成的时候,家里地多几乎是扎根在农田里,仔细伺候着。许归然家里地少,也就在地里花的时间少这一个“好处”了,种的小麦和水稻交完粮税,剩下的再加上成熟的快的杂粮,也就堪堪够一家三口吃。
许家的地都在一片,两亩旱地金灿灿一片,几乎长满了麦子。水田绿油油,水稻还要再过三个月才到成熟时。许安安先前辟了一小块地拿来种时令蔬菜,还有做豆腐的原料——黄豆。
黄豆一年也就熟两次,先前储存的黄豆用的差不多了,幸而今年种的这一茬熟了,许归然蹲下身拨了拨饱满的黄豆荚,眼里都是丰收的喜悦,又抬眼看了看,鸡鸭都在乖乖的抓虫吃。
许归然眼珠子一转,有了想法,他拿出背篓里的锄刀便开始割起黄豆,先收点。
在植株根部留出3指长度便整根割下,丢到身后的背篓,不一会许归然的背篓已满了大半,他适时收手,转身摘了几根鲜嫩的绿皮茄子,剩下的半筐空地都由觅菜占满。
“这觅菜看着多,煮起来却缩水的厉害。”许安安背着满筐觅菜,对着还没自己腿高的孩子说道。现在许归然已能自己去摘菜了,在灶房中处理鱼的许安安听见脚步声,停下手出门看向背着筐的许归然,心中百感交集。
人还没走到院子,一声:“阿爹,你回来啦!”许归然挥舞着木棍,在瞧见许安安身影时开心地喊道,他赶着鸡鸭到院中,顺手拉上院门,接着说道:“阿爹,这次种的黄豆长的可饱满了,等吃过午食我去收完。”边说还示意许安安往背篓里看。
许安安笑吟吟说了声不急,待日头不那么烈再去。他干净的手摸了把许归然热烘烘的头,便走到许归然身后接下背篓,将茄子觅菜拿出,看到饱满的豆荚时,眼里一亮,看来这次不用去买黄豆了,他回头对许归然说道:“去堂屋歇会,喝碗水,这里阿爹来。”
“我不累,阿爹。”许归然摇摇头,扬声说着。水缸就在灶房门旁,他舀水洗净手,又去堂屋把许安安提前倒好的凉白开喝完,便也挤进灶房。
村子往南走个两刻钟便是海,天未亮就有渔民出海捕鱼,有好几个人一起驾驶着大船出海打鱼的,大都是供应给镇上饭馆酒楼。也有独自一人驾着小船的,这种便是卖给附近村民的。
若是带着鱼去镇上散卖,路上得走好一会,还要怕鱼在路上死了,故而他们宁愿价低些,在相邻村子里卖。
许安安去的早,赶在人刚打捞上来时,买了一大桶鱼,不只是做酸菜鱼的黑鲷鱼,还买了些黄花鱼打算做成鱼鲞,总共才花了三十五文,却是能吃好一段日子了。
前脚许归然刚走去摘菜,后脚许安安便回到家开始杀鱼了,6条成人巴掌大的黄花鱼,和一条3斤多重的黑鲷鱼被处理干净,内脏被归置到大碗中一会喂鸭。
黑鲷鱼刺少肉多,许安安刀工好,几下便把鱼骨和鱼肉完整分离开,见许归然不愿休息,便余下鱼肉打算给许归然练练手,他将菜刀递给许归然:“你来,按阿爹之前教的那样。”
这用酸菜煮鱼的法子是许安安家酒楼的招牌菜之一,酸辣爽口,凡是爱吴茱萸辣味的,去许家酒楼时都会点上这么一道菜,这做法许安安自是早就教过许归然。
许归然从6岁就跟着许安安学做菜,许安安接席面时都会带上他,上次没去是许归然想留在家中做豆腐,让家里多个添头,没想就跟人争执落水了。10岁时,许安安便让许归然拿起菜刀练基本功,片个鱼自然不在话下。
接过菜刀的许归然熟练的将鱼的排刺切除,再将鱼肉斜切成微厚的片状,这样煮开后鱼肉不会散开。清水洗过一遍后,在鱼片中加入盐,提前备好的葱姜水,顺着一个方向抓匀,直到鱼片出胶上浆,这样吃起来才弹牙。
云州人口味清淡,对辣味接受度也不高,许归然拿料时将吴茱萸,花椒的量都减了半。
油热,将鱼头和切成块状的鱼骨丢入铁锅中煎至两面金黄,再倒入开水,生姜,大火将鱼汤熬至浓白。另起锅灶把酸菜炒至微微变色,就把鱼汤倒进炒酸菜的锅里,先前准备好的调料也丢了进去,熬个一会。
许归然舀了勺汤在碗中,尝了下味道,他毫不犹豫地加了一勺盐,搅拌搅拌再尝尝,这次刚好了,许归然满意地点点头,又让许安安尝。
“味道刚好,然哥儿手艺越来越好了。”许安安细细品味一番后,真心夸赞着,酸辣咸三味融合的恰到好处,只这么一口汤都让他胃口大开,想抓紧配饭吃了。
再没有比食客的夸奖更让一个厨子高兴的事了,而且许安安在吃食的味道上要求很高,连许安安都说好,许归然开心的嘴角都要翘上天了,他身子得瑟地晃悠两下,将铁锅端到另一个灶台,下鱼片时得暂时离开火,要不怕煮出来生熟都有。
趁煮鱼的功夫,许安安也在另一边开始炒菜了,两人经验丰富,余下的都是家常小菜,做起来很快。
酸菜鱼在灶台上盖着保温,许归然拿了个小马扎坐在灶房门旁择菜,他抬眼看了看四周,又低下头思索着什么,手下动作倒是没耽误,一会就将觅菜有些老的根部摘完了。
满满一簸箕的觅菜都摘完了,许归然深吸一口气,这才下定了决心般,端着簸箕往灶屋去,他凑到正在炒菜的许安安身边,小声却认真地说道:“阿爹,你跟许建和离好不好。”
锅铲脱手砸到铁锅发出一声闷响,一片云恰好飘过遮住太阳,有些昏暗的屋内,许安安缓缓回头,神色不明地看着许归然,一时两人都没有说话。
许归然一颗心七上八下,他不知道许安安会是怎样的反应,虽说今朝颁出了女子哥儿和离后能够自立门户的律法,但...真敢这么做的人却不多。
一是没有立身的本领,若真离了,能不能养活自己都难说。二是难免不被人指指点点,就连家人可能都会视其为耻辱,连家都不让人回也是有可能的。
但是阿爹不一样,许归然定了定神,凭他们两人的手艺,没有了许建拖累,这日子自是能红火起来,村里人更不用理了,他会带着阿爹一起离开这个村子。
许家的恩情,阿爹十多年当牛做马的还不够吗,许建的生恩,他上辈子早就用命还清了,他们两人不欠许家的,至于许阿奶,许归然眼神黯淡了几分,罢了,这都是她自己选的。
许归然将这些想法隐去了自己死过一回的事,跟许安安全盘托出,眼巴巴地看着默不作声的许安安。还没待许归然等到阿爹的回应,轻重不一的脚步声从屋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响起:
“安安哥,小归然,我们进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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