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圣上是大越朝的第三任皇帝,这位后宫只有一位哥儿皇后,听闻这哥儿十分得皇帝爱重,又逢太平盛世,因这种种,如今哥儿女子的地位要比前朝高上不少,律法也更加“公平”。
若是丈夫有打人,烂赌到变卖家产等行为,是能由女郎夫郎提出和离的,不似从前那般,为了好名声,哥儿女子只能受着夫家磋磨。若是男方不肯和离死缠烂打,拿着证据告上官府,衙门会派人将男子抓拿,由官府出面解决此事。
朝廷开设新律法,自是要靠人力宣传开来,毕竟整个大越朝不识字的人占多数。州城的府县先收到消息,会在县衙前派人宣讲。再传到下面各个镇上的巡捕房,由专门的讲师在巡捕房门前,讲给镇上的人听。再是村里的宣传,巡捕房的人会统一告知各个里长,由里长开大会告知村民。
早在前几年,许归然跟着许安安去镇上采买时就听闻了这个律法,他焦急地想让阿爹和离,许归然还记得,听到这话时的阿爹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可片刻后,那光亮没了,阿爹只是面色复杂地叫他以后莫在家里提起这个。
可现在,许归然看着面前这一叠债条,震惊地说道:“阿爹,原来你早有准备啊。”震惊完,哥儿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欣喜地看向许安安:“太好了,阿爹,这下就能尽快和离了。”
许归然本来想着还要再花银子还债收集证据呢,太好了,他细细看着这一张张证据,最大头的一笔40两,是几乎卖空了家里的地才还清的。
余下好几张5两,10两,许归然看着看着眼睛有点酸涩,阿爹接一次席面才赚个100文,还要下地干活,多久才攒到这些钱,全都白白给了许建。
近些年因为阿爹吓住了许建,也因只有许安安才能赚来钱供许建赌,许建收敛了许多,没再搞出个巨额欠债,可还是时不时回来要钱,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念着当年要不是许阿爷,许安安就死了。
许阿奶也在一旁念叨,那有当夫郎不把钱给男人的,她卖手帕的钱全给儿子犹嫌不够,还要拉上全家人给许建垫背。
“总不能把我们两人的一辈子都耗在许建身上。”许安安摸着许归然的头,知子莫若父,他家归然最是心软,若让他嫁人后再不管阿爹,不管这个家,怕是不可能。
不若自己和离,至少在许归然看来自己是脱离苦海了,许阿奶那头,女人年纪也大了,自己给钱,拦着不让她去找然哥儿就是,等多几年就好了。许安安眼睫低垂,眉间却久久萦绕一股郁色。
若是秦家小子有能耐,真能当上官带着许归然离开,料想许建也不敢找上门去,到那时,他就能去找爹娘团聚了,还有..二哥,许安安轻轻地笑了。
“阿爹,你早该这样想了。”许归然突地握住许安安粗糙的双手,他定定地凝视着许安安,接着说道:“阿爷死后,这个家就靠你撑着,赚来的钱全填了许建的赌债,你不欠许家的,阿爹,你该为自己想想了。”
许安安思绪被打断,他抬头愣愣地看向许归然,突然一滴泪顺着他眼角流下,这之后,泪水如开了闸般,大颗大颗地往下掉,他张口想说些什么,出口的却全是无法抑制的哽咽,他撑了许多年,怎么这会就撑不下去了呢。
短短一日,许家父子调了个位似的,换成许归然把哭泣的许安安拥入怀中。阿爹竟是早有和离的打算,那前世自己怎么浑然不知,阿爹死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许归然拍着怀中人的脊背,眉头紧锁,他鼻间有些发酸,这还是阿爹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哭。
“阿爹,你莫怕,咱俩一定能过上好日子。”许归然轻声说道,一边在心里盘算着,秦明渊考上秀才,至少还要去府县读个三年的书。不是他想咒秦明渊,是因举人三年一考,秦明渊正好撞上这档口,得等三年才能再考试。
而且当年秦明渊考上了举人,并没去京中会试,可能是没信心吧,许归然猜测着,若是像前世那般,秦明渊成了书塾中的夫子,那就会在府县长居了,也是实现了他少时的一桩心愿。
现在他和阿爹两人一起接席面,若能把名头打出去,能接上有钱人家的席面,那就赚的多了,还能去镇上摆摊卖点吃食,那10年,许归然可是看到可多新鲜吃食了,现在拿出来卖肯定能赚钱,没了许建的拖累,定是能攒到钱的。
然后去府县盘个小铺子,凭着两人的手艺,阿爹娘家又是开过酒楼,虽然不知规模有多大,但也是有经验的,开个食肆铺子应是不成问题。许归然越想越美,为了宽慰许安安,他把这些还是想象的打算都细细说了出来。
许安安哭了一会就冷静下来了,他坐直身抹净眼泪,听到自家哥儿信誓旦旦地说出秦明渊要去府县读书,好笑地说到:“成绩还没出呢,对秦明渊这么有信心呀。”
在孩子面前哭了这么一场,许安安有些不好意思,眼神胡乱瞟着。许归然假装没看见,念念有词地:”阿爹,秦明渊在学业上可聪明了。”小时候阿爷教他认字,秦明渊来找他玩,就这么在窗外听了一会秦明渊就全记住了。
还是他告诉夏阿叔,秦明渊这才开始认字读书,往着科举路走,许归然毫不谦虚地点点头,他是秦明渊科举路上的开路人呢。
“好好,阿爹相信你们。”许安安眼眶还有些红,但神情已恢复往日的模样,他带着答案问道:“然哥儿,你想嫁给秦明渊吗。”在看到许归然点头后,许安安眉眼弯弯地笑了,说道:“夏禾和秦云人好,秦明渊也是我看着长大,你嫁给他阿爹也放心。”
说罢,许安安起身带着许归然往自己屋中去,他从放衣物的柜子里掏出个漆黑的小盒子,盖子一开,许安安把里面的几根发带拿出,手摩挲着盒子往下一按。
盒子底座弹起,下面竟是还有一个小小的空间,里面装着约莫5两银子,还有一个玉镯,那镯子通体翠绿,无一丝杂质,旁边还有一副圆环形的金黄耳坠。
“这,阿爹,这些是?”许归然满脸惊讶,嘴张的都快能塞下一个鸡蛋,阿爹手里竟有这些东西。
许安安抚摸着盒子里的东西,就是再苦时,他都没舍得动里面的东西,哥儿强压着哀伤,慢慢地说道:“这镯子是在我6岁时,阿娘死前留给我当嫁妆的,现在阿爹传给你。耳坠是我年少时爹给打的首饰,现在应当也值个10多两银子,到时去当铺换成钱给你添到嫁妆里,还有这…”
话说到一半,就被许归然截住了,哥儿声音夹杂着细碎的颤音:“阿爹,那你呢?”许归然越听越觉得不对劲,阿爹怎把全副身家托付给他了,而且有这副耳坠,阿爹当年应是有钱的,怎么就嫁给许建了。
许归然想到也就问了,他只隐约知道一些当年的事,阿爹不愿多说,许建和许阿奶倒是一直念叨,说当年许安安一身落魄的被许阿爷带回家,身无分文,要不是许阿爷,许安安早饿死在外头了。
这也跟他们说的不一样呀!许归然满脸疑惑,巴巴地看着许安安,等着阿爹为自己解惑。
许安安沉默了好半晌,最后深深叹了口气,从头到尾地说道:“当年,杨洲有外敌来袭,靠海的宁安县最先遭殃,战火愈来愈烈,就要打到阿爹住的江都府,二哥被强制拉去充壮丁,我爹只能带着我往南跑。
“阿爹,二哥是谁呀,前头还有个大的?”许归然仔细听着许安安讲过去的事,莫名出现的称呼让他有些疑惑,更奇怪的是,阿爹提起这人时,脸上神情并不像提起爹娘那般,而是有许归然说不出来的情愫在里头。
许安安低头轻笑一声,都要和离了,然哥儿也这么大了,思及此,哥儿抬起头,轻飘飘的丢了句:“二哥,是我爹给我找的童养夫,是然哥儿你的亲爹。”
啊?!许归然人都呆滞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啊,还没等许归然理清混乱的思绪,许安安又说道:“归然,你不欠许建什么,生和养,他一个都没做过,若是以后他找上门要钱,你别被他蒙骗了。”
“好好。”许归然茫然地点点头,显然还没从前一个消息中回过神,现在不管许安安说什么他都会点头说好。
显然许安安也看出来了,他轻拍许归然的脸颊,不急不缓地解释道:“我逃难到此时,肚子里已经有了你,现在想想,你阿爷应该也是因这个才救了我。”说到此,许安安嘲笑一声。
才接着说道:“许建不能人道,许叔想要个孩子能为许建遮掩此事,也想百年后,许建能有人送终,而我又恰好出现了。”话毕,许安安叹了口气。
许归然不解地追问道:“阿爷当时到底做了啥,你怎就甘愿待在这呢。”阿爹有钱有手艺,到底发生了啥,阿爹会欠了许家恩情,在在这操劳多年,许归然眼睛都急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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