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晚意伸手覆上时砚礼温暖的手背,指尖轻轻一按,轻摇了摇头,温声细语道:“砚礼哥,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想表达的是,我为了镇国公府的未来,为了这天下的黎民百姓,若这般弃他于不顾,是否太过绝情?”
“我总是擅自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他身上,又偏信高僧所言,觉得他若真能登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必定会给这江山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垂眸望着石桌上的酸梅汤,瓷碗边缘凝着的水珠缓缓滚落,“可我竟没问过,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你这般为他考虑已是难得。”时砚礼指尖微收,将她的手轻轻裹住。
“可是他若真是天命之子,这些波折本就是他登临帝位要走的路。我曾问过父王,是否识得那陆淮之,父王说陆淮之是陆家公子,从前总戴着面具示人,从未展露过真颜,所以他也不确定此人究竟是陆家遗孤,还是冒名顶替之辈。”
“此事皇上可否知晓?”云晚意抬眸,眼底满是担忧。
“此事唯有我父王一人知晓,我猜国师或许也知情,但皇上与丞相绝对不可能知道,否则以他们的性子,早派人将他秘密暗杀,又岂会让陆家遗孤在眼皮子底下晃悠。”
“所以砚礼哥今日前来,便是为了告诉我这些?”
“没错,我知道你一直挂心陆淮之的事,他身份未明时,我也担心他会给镇国公府招来灾祸。后来我问过父王,才知他也不甚清楚,毕竟父王是异姓王,皇上本就对他多有忌惮,此事更不敢声张。”
时砚礼苦笑一声,语气添了几分凝重:“这几日,我一直帮着父王处理公务,才知天盛国周边的附属小国早已蠢蠢欲动。若皇上仍然整日里沉迷于温柔乡,如此不顾朝政,这天下迟早要败在他手里。”
“原来陆淮之竟是陆将军的儿子。”
云晚意恍然:“难怪当初我在返京途中遇见他时,他伤得那般重,原来朝中一直有人不想他活着。”
“未见得这般简单。”时砚礼摇头,“父王曾经提过,若陆淮之当真是陆将军之子,他又为何成日里戴着面具示人,想来其中定有我们不知情的缘由。”
时砚礼话锋一转,他又道:“你那二叔也不是省油的灯,自从云清姿入宫为妃,他便四处拉拢官员,逼着他们跟镇国公府划清界限,为他儿子日后的前程铺路。他打的什么主意,你该比谁都清楚。”
“哼,自家儿子是什么货色,有几斤几两,他心里没数?”
云晚意冷笑出声:“他再忙活也是白搭,就我那堂哥,整日比我还纨绔,只知道斗鸡走狗,他能有什么前程?”
“对了,我听闻前几日秦义骁又来府中寻事,也就是陆淮之离开的那日,当时我被公务缠住,没抽出空赶来,没出什么大事吧?”
“他能翻出什么浪花来。”云晚意语气不屑。
“被我几鞭子抽出去了,不过是受人挑唆,借着府门前张贴的红纸,想来府中一探究竟,估摸着是为了找陆淮之。你看那秦若瑾,翻遍了全京城,唯独没来镇国公府,你觉得她会愚蠢至此?”
“这里头有国师的手笔,是国师从中阻拦了秦若瑾,即便她笃定陆淮之就在这府中,她也不敢贸然违背国师的意思硬闯国公府。”时砚礼解释道。
“怪不得,我说那秦若瑾兴师动众派出去那么多人,怎么偏偏将镇国公府给遗漏了,原来症结在这儿。”
……
“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要阻拦我回丞相府?”陆淮之攥紧袖中短刃,目光冷厉地盯着眼前的女子。
女子却轻笑一声,语气带着几分了然:“我知晓你非要待在丞相府的缘由,不就是想找当年陆家遭诬陷被灭门的证据么?”
陆淮之怒目圆睁,不由得心中一凛,此人竟能查到当年陆家旧事,绝非善茬。
“你如何得知?又想与我谈什么条件?”
“陆公子果然聪明。”女子抬手拂了拂衣袖,眼底闪过一丝讥诮,“想必你该猜到我的身份了,咱们不如坦诚些,何必绕来绕去?”
“你是丞相府嫡女秦若瑾的妹妹秦若瑶,可是毁了丞相府于你来说似乎没什么好处。”
“你答对了。”秦若瑶眼中的笑意瞬间消散,只剩冰冷的恨意,“你以为我对丞相府还有半分留恋?你会对抛弃自己的人感恩戴德吗?”
“自然不会。”陆淮之回答得斩钉截铁。
“那便对了。”秦若瑶声音发颤,指尖死死掐着掌心,“当初丞相大人听信江湖术士之言,说我是灾星,将我逐出府去。许是还有那么点良知,后来又把我接回来,扔在废弃的院子里,任我自生自灭。我恨丞相府里的每一个人,我要亲手毁了它,毁了府里的所有人,包括我那个好父亲,秦仁城。”
秦若瑶眼底翻涌着滔天的恨意,原本她也可以像秦若瑾一样,在府中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可偏偏却成了阴沟里的老鼠,从此再也不见天日。
“你要的证据,我已经找到了。”秦若瑶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几分得意,“毕竟我在这不见天日的府中待了这么多年,越是身处黑暗,越能猜透那些心术不正之人的心思。”
陆淮之并不相信眼前之人的话,他待在丞相府有些时日了,丞相府的书房暗阁他也闯了好几次,几乎一无所获,她又如何能得知罪证究竟藏在何处?
“你迟早会相信我的,若他日我将罪证送至你面前,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秦若瑶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语气笃定。
“什么条件?”
“待到你登上帝位,封我为后。”
秦若瑶此话一出,陆淮之脑海中最先浮现的竟是云晚意那张清冷的脸,若真有那一日,他最想封后的人分明是她。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别妄想了,云晚意不可能成为你的皇后,她注定了要与时砚礼在一起。”秦若瑶嗤笑一声,语气带着几分轻蔑。
陆淮之猛地攥紧拳头,狠狠砸向桌面,木桌发出一声闷响,他心中满是愤恨:“你凭什么这么说?又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的条件?”
“若你永远拿不到丞相大人当初栽赃陆家的罪证。”秦若瑶俯身,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蛊惑,“你如何替陆家百余人申冤?如何洗清他们的罪孽?更别提登上帝位了。”
秦若瑶一脸的笃定,她笃定陆淮之绝对不会为了云晚意而放弃陆家百来口人的清白。
“我答应你。”陆淮之咬牙,眼中满是挣扎,“但你必须信守承诺,五日后,我要看到秦丞相当年栽赃陷害陆家的罪证。否则,我定取你性命。”
“哪里用得着五日?”秦若瑶笑意更深,语气带着几分娇嗲。
“三日之后我便带着那一摞废纸来找你。淮之哥哥,你可不能对你未来的皇后如此无礼,我们现在是拴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谁都跑不掉。”
陆淮之听着秦若瑶口中的“淮之哥哥”,心中一阵恶寒,再也不愿多待一刻。
更让他气愤的是,她竟将陆家百余人的清白称作“一摞废纸”,那是一百多条人命的冤屈,在她口中竟如此轻贱。
秦若瑶转身离开了茶楼,只留陆淮之一人还在原地发愣,他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心中一阵刺痛。
这一次,他似乎再一次选择抛弃了她……
茶楼外,一道劲瘦的身影一闪而过,陆淮之猛地回神,起身追出去时,早已没了那人的踪迹。
隔日入夜,皇上一道圣旨递到镇国公府,召云晚意即刻入宫,府中上下瞬间乱作一团,灯火通明却满是焦灼。
“这可如何是好,皇上为何突然要召见意儿,莫不是那云清姿在皇上耳边挑拨是非所致?”
云漠尧在厅堂里急得打转,平日里沉稳的脸上满是慌乱。
沈南絮也没了往日的端庄,双手紧紧攥着帕子,指尖泛白:“是啊,好端端的,怎么会深夜召意儿入宫?”
“爹,您别转了,我都快被您给转晕了。”
云晚意坐在椅子上,虽心中难安,但也不似云漠尧那般焦急,该来的总归躲不掉。
“我这不是急着想法子保全你么,一时没了主意能不急吗?”云漠尧停下脚步,声音发颤。
“爹,您先别急。”云晚意抬眸,语气平静了些,“据说此次召见,国师大人也在场。有他在,想来会帮我应付一二。”
“哼!上次他纵容手底下的人伤害你,你可是忘了?我信不过他。”云漠尧脸色一沉。
“爹,那件事国师大人不是特意登门说清楚了嘛,秦若瑶擅自假借他手对我动了杀心,她也因此被废了武功。国师大人若真有害我之心,就不会帮我摆脱凤鸾星命格的桎梏,我怕是早被送入宫为妃,如今说不定已在冷宫里了。”
“那我姑且再信他一回,只是不知道皇上突然召见你是因为云清姿的缘故,还是为了凤鸾星命格一事。”沈南絮担忧地说道。
“爹,若我真有危险,您就守好镇国公府,护住我娘。”云晚意望着爹娘,声音轻却坚定,“好死不如赖活着,您和娘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
“瞧你这丫头说的这是什么浑话,你爹就如此绝情,为了独活便放任你不管,我就是踏破了皇城的每一处我也得找到你咯,有爹在,你别怕。”
“你爹说得对,大不了我们一家子齐齐整整,要下狱也一起,总好过骨肉分离。”沈南絮走过去,轻轻握住云晚意的手,掌心的温度带着安抚。
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宫里那位喜怒无常,谁也不知哪句话会惹得他动怒,届时便是喊打喊杀。
“爹,娘,你们放心,皇上召我入宫说不定是有别的事,未必是去送死,我不会把自己小命交代在皇宫里的。”
辞月与青黛也是一脸的忧愁,这次入宫并非赴宴,她们不能随行,只能在府中担忧。
“小姐,不好了!宫里已经来人在催了。”一个丫环慌张地跑进来,声音带着哭腔。
话音方落,就见皇上身边的李公公快步走进厅堂,一身宫服在灯火下格外刺眼。
“云姑娘,皇上深夜召见,您还是快随奴才启程吧。”李公公语气恭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
云晚意心中一沉,皇上竟派了身边的李公公亲自来请,这分明是故意为之,不给府中拖延的余地。
“李公公,敢问皇上突然召见,所为何事?”云晚意起身,态度不卑不亢,没有半分怯懦。
“这奴才就不知了。”李公公躬身,做出请的手势,“主子的心思,我们做奴才的哪敢瞎打听?姑娘还是快些吧,别让皇上等急了。”
灯火摇曳中,李公公的身影立在厅堂中央,如同一道催命符,逼着云晚意踏上入宫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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