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到了,蝉叫得越来越欢脱。
今天儿童节,学校放假。
我去找夏长晞的时候,他还在穿袜子,我坐着等他。
华姨端来提子给我吃,还塞给我10块钱当零花。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侧边有细纹像折扇扇面一样伸展,捏着我的脸蛋嘟着嘴和我说话:“怎么这么可爱。”
看见夏长晞爸爸从厨房里探出头,我甜甜地喊了一声:“夏叔叔好。”
夏叔叔不常在家,好像是在外面做些生意,每次回来都给夏长晞大袋小袋地带零食玩具和学习用品。
夏叔叔也走过来,学着他老婆的样子捏着我的脸蛋,然后蹲下来把我搂在怀里。
“月月,过来给叔叔当儿媳妇好不好?”
我九岁了,大概听得懂这句话。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夏叔叔,就望向华姨。
华姨脸上笑出两个深深的酒窝,拿手直拍夏叔叔的背:“哎呦,你别逗她,别把人再吓着了。”
然后又从夏叔叔怀里把我抢过来,摸着我额前碎发:“月月还小,现在还不急。”
夏长晞磨磨蹭蹭地终于把鞋子穿好,他朝我伸手:“走吧。”
儿童节,惯例是去逛公园。
夏长晞在小卖部那里买了一个飞天蜻蜓,拉好线引能飞好高好高。
我眼睛都看直了:“夏长晞,我也要玩。”
他正在兴头上,舍不得撒手,指指小卖部的方向:“你自己去买一个吧,就在那。”
我跑过去,架子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飞天玩具,我挑花了眼,突然看见旁边一串绿色的玻璃手链,像水晶一样发着幽绿的光。
飞天玩具黯然失色。
我没买飞天蜻蜓,买了那条手链。
买完后端在手里看了又看,摸了又摸,舍不得立马带上,得挑个重要场合。
夏长晞的引线拉猛了,飞天蜻蜓一下子蹿老高,结果挂在了高高的树上没掉下来。
他见我刚从小卖部出来,跑过来问我:“买好了吗?等下借我玩好不好。”
我没来由的一阵心虚,慌忙把手链塞进裤兜里。
夏长晞还是眼尖看到了。
“哦~买手链了。
“哼,臭美。”
他没说错,我确实刚到臭美的年龄。
子晴两年前从树上摔下来后就再也没很和我玩过了,她爸妈给她买了台电子琴,她每天就在窗边弹琴。
从一闪一闪亮晶晶、两只老虎、到一些我听不懂的曲子。
有一次我路过,趴在窗台看她。
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头上戴着闪闪的发箍,优雅地弹着琴,像是电视剧里的大小姐。
她看见我,朝我笑了一下,就更像公主了。
怪不得王子们会喜欢公主。
刚才在小卖部看到手链的时候,我心都在怦怦跳。
我剪着个和夏长晞差不了多少的碎发,穿的都是半旧衣服,甚至有几件是夏长晞以前穿的。
班上很多同学管我叫“男人婆”。
我想反驳,又觉得他们说得很对。
但这样臭美的心思被夏长晞看到,我还是有点难以启齿。
他见我这里没有飞天蜻蜓,就转头找公园里其他人借。
快到傍晚,我们才像两条玩疯的野狗,终于想起来回家,
路上路过饮料摊,他准备买一瓶AD钙。
摊主是个四十来岁的碎嘴阿姨,瞧瞧夏长晞又瞧瞧我,转头跟旁边摆摊的叔叔说:“你看这两兄弟,长得真好看!”
夏长晞生气大喊:“她是女孩子啦!”
摊主阿姨凑近了端详我,点点头:“哦,是了。把头发留长就有女孩子样儿了。”
夏长晞一听更生气了,声音比刚才还大。
“她现在也是可爱的女孩子!
你眼神不好,我不在你这里买了!”
他从老板手里抽回刚才的两块钱,拉着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
我还是一直留着短短的碎发。
等上六年级的时候,喊我“男人婆”的同学少了很多。
我开始长个子了,五官逐渐明显,脸上的婴儿肥也一点点褪去。
最重要的是,我开始发育了。
就算是短发,也一眼能看出是个女孩子。
夏长晞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
巷子里的大哥哥,也就是权哥,现在偶尔会允许我进他的房间,这不再是男孩子的特权。
我和夏长晞三天两头跑到他房间里,听他用音响放各种各样时下流行的歌手。
这天我一个人先来到权哥房间里,他在播放陈奕迅的“十年”。
我盘腿坐在地上,轻轻跟着节奏摇晃身体。
权哥静静地看着我,眼神晦朔不明。
他把音乐声音调大,跪坐在我面前,循循善诱地问我:“月月,你喜欢哥哥吗?”
我不假思索地点头。
整条巷子没有孩子不喜欢权哥。
他勾起嘴角,轻声细语地继续确认:“那你会听哥哥的话吗?”
我睁着眼睛认真地看着他,又点了点头。
权哥温柔地笑着,一直大手摸到我的背后,另一只手按着我的肩把我放倒。
权哥爸妈不在家,其他孩子今天不在,房子里只有我们两个。
午后的巷子里静悄悄的。
他四肢撑在地板上,爬到我上方。
然后慢慢逼近……
恐惧潮水般袭来。
我泥鳅一样滑走,从他双臂下挣脱,连滚带爬躲到了墙角,手上还拿着他的泰迪熊娃娃做生人勿近的防御姿势。
他站起身,黑着脸走过来:“听话!”
一步一步逼近。
上衣被推上去,露出里面的小背心。
我想拼运气博一把大喊救命,喉咙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腿也迈不开。
我想起了动物世界纪录片里,被猎豹追着味道找到的灰毛兔子,被逼到死角也是这样呆呆地发抖,无地可逃,眼神里带着濒死的绝望。
这个时候被人哐地打开,夏长晞哼着歌闯了进来。
歌声戛然而止。
权哥的手还盖在我的胸上。
胸腔里爆发铺天盖地的委屈,我鼻涕眼泪一起迸发:“夏长晞!救我!”
权哥悻悻地拿开手,刮了刮我的鼻子,表面若无其事地嗔道:“别误会了,小鬼头!”
夏长晞一言不发,眼睛始终狠狠地盯着他,脸部肌肉随着后牙槽的紧咬而抽搐。
他过来牵起我就跑。
回到他家,他在我面前走来走去问我刚才发生了什么。
“周月,刚才权哥对你做什么了?
“你说话啊!
“你不说我怎么帮你?”
我不出声,一直在啜泣。
他想拍我的背安抚我,结果手一放到我背上,我条件反射似的打了个激灵。
夏长晞默默把手收回去……
晚上,半夜三更,巷子里有吵架的声音。
夏长晞用石头把权哥房间窗玻璃给砸了,砸得太用力,碎片四溅,有几块飞到权哥额头上。
权哥用毛巾抵着鲜血直流的额头,满嘴的脏话。
夏长晞看仇人一样看着他,也不说话。
两边的大人都觉得莫名其妙,向来跟屁虫一样粘着哥哥的小晞怎么突然砸窗了呢?
虽然不知道个中缘由,他们都选择无条件地护着自己的儿子,半夜三更地吵了起来。
华姨理亏,给他们家赔了几百块钱。
第二天夏长晞被华姨罚站,我走过去陪着他。
见我过来,低着头盯着鞋尖,不太愿意让我看到他被罚的狼狈样子。
作为巷子里的模范小孩,夏长晞应该是第一次被华姨罚。
他一开口还是接着昨天问我的话。
“周月,你要是实在不想说就别说了。
“以后你直接告诉我怎么做也行。
“你都不说,我就只能靠猜的。”
他说得很诚恳,我也相信他会为了维护我这个没有血缘的妹妹而发疯使坏。
只是我们不知道没有以后了。
夏叔叔的生意越做越好,在淮市买了套大房子,他们一家要搬到繁华的淮市生活了。
搬家日期定在暑假,我们最后一次约在一起过六一儿童节。
他在公园里玩□□,赢了一个小奖品。
是蓝色玻璃和铁环做的小戒指。
夏长晞送给了我。
“你拿着吧。
我一个男孩子,要这个没用。”
分别的时候,他的眼睛微红,好像有很多话还没说完。
那个戒指我一直放在抽屉里好好保管,它很快生锈了,但我没扔。
小夏长晞:可惜了,我砸玻璃干嘛,应该直接砸那男的!(下次一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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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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