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火场惊魂

黑云层层叠叠地掩盖住月光的清辉,向整片寂寥的大地倾覆而来。

赵疏玉眼角微沉,从狱中出来时身后跟着微缩着身子的虎鸣。

“记住要你做的事。”

虽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总归不是自己亲自去办,总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在赵疏玉的有意安排下,虎鸣被几个官差大棒子打了出去,言辞中颇有警告的意味。

“你虽未参与斗殴,但此事也是由你挑起……”凉丝将手中的钱袋子扔在虎鸣身前,道,“和你对赌的姑娘受了不小的惊吓,现还在昏迷之中。赵姑娘清醒时说了,你的钱她可要不起!”

虎鸣赶忙弯腰从地上捡起失而复得的钱,好好将它们藏在怀里,不断点头哈腰道:“是……是,多谢姑娘不追究之恩……多谢大人,多谢县令……”

他似是惊魂未定,迅速说完这几句话之后飞一般转身就跑了。

李惟初和赵疏玉则站在暗处,看见虎鸣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他微微蹙了下眉,怀疑道:“你对他做了什么?他竟被你吓成这副模样?”

赵疏玉拢了拢头发,见虎鸣跑没影了,她眸色未变,依旧平静道,“他之前对我说了什么话,我照样回了他,就这么简单。”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罕见地勾起了一个不太友善的笑容。

李惟初有些狐疑地瞥了她一眼,而后转身,“你自己心中有数,别把人玩坏了。”

“放心。”她盯着被虎鸣掀起的一地尚未散去,飘浮在半空中的灰尘,勾了勾唇角。

李惟初临走前又瞥了她一眼,这一眼中审视的意味很浓重,但赵疏玉滴水不漏,什么情绪都没流露出来,他一无收获,只得离去。

赵疏玉回到房中后,从首饰盒中拿出沈怀夕的木簪,上头的桃花晶莹剔透,花瓣上沾着浅嫩的粉色,娇艳欲滴,美丽动人。

而这支发簪下埋藏的秘密就仅限于此吗?

仅仅,只有药玉坊和安陵这几个人吗?

刘世尧,他到底是真心爱慕沈怀夕,还是别有他谋呢?

若是他真心爱慕沈怀夕且对她关怀有加,那么沈怀夕又为何要急切地凑齐赎身的银两,交给安陵让他帮自己赎身呢?

刘世尧的府上,究竟埋藏着什么秘密?

难道说,沈怀夕那么迫切地想离开是因为她发现了什么吗?

赵疏玉忽然想到什么,她握着簪子的手猛地拍案而起,转身走至门后,却刚一打开门就看见门外站着一位不速之客。

绛紫色金丝云纹长袍衬得他周身气质矜贵华然,他深邃的一双眼中凛冽地射出一道生人勿近的目光,拒人万里。

但他的五官很是温润,若笑起来必与那意气风发的公子们一样明媚动人,既潇洒自在,又不失风度,楚楚谡谡。

可他却硬生生克制着自己,逼迫着自己,变得阴沉寡言,一步步偏离自己鲜动的内心,走向无尽的深渊。

赵疏玉有些愣住。

她不明白李惟初为什么要这样,也不明白这么晚了他怎么还会到访。

而他却率先将一只脚伸进门框内,赵疏玉只能将他请进来。

她不会古人的礼仪,也不屑这些虚礼,只做了个请的姿势,问道:“这么晚了不睡觉吗?”

李惟初摇摇头,他找了个位置坐下后,朝对面的位置示意了一下。

赵疏玉不解其意,待她落座后只听他道:“说说吧。”

“说什么?”

“你让虎鸣去做了什么。”

她坐姿端正,眼神中的光芒亦是平静。

“我让他去刘世尧的府上把账本和典妻名单偷出来。”她停顿了一下,道,“刘世尧贪色,他必不会只典当有夫之妇。”

“你的意思是说他强抢民女?”

赵疏玉忽然笑了一下,脸上的讽刺一闪而过,“谁知道呢。”

“为何猜测?”

“因为我。”她指了一下自己后目光直直盯着李惟初,“你忘了我是怎么被你抓住,威胁的吗?”

“我就是被强抢过去,典卖给某位大人的。”

李惟初敛下眸色,道,“那日我让维寻领着人马去搜山,结果……”

“一无所获。”

“只在破败的院子中找到一片青绿色衣衫。”

说着李惟初从袖袍中拿出一块丝帕,叠叠包裹着一块撕裂成碎片的青绿色衣裳碎片。

他将这块碎片放在桌上,摇曳摆动的烛火照在那块青绿色的衣衫上,跳动的烛火星倒映在赵疏玉的眸底。

而李惟初的眸光中却倒映着赵疏玉微微有些愣神的神情。

赵疏玉盯着这块衣衫片良久后缓缓道:“……我见过这个女子”

李惟初继续看着她,却没有催促她。

赵疏玉顿了顿,“她当时被好几个女孩子保护在中间……”

可还没等她再说什么,门外忽然响起一阵很急促的敲门声。

凉丝推门而入,神色有些不好。

他首先看了一眼李惟初,而后再看向赵疏玉,汇报道:“虎鸣暴露了。”

赵疏玉“腾”地站起,立刻夺门而出。

李惟初则垂下眸,将那块青绿色衣衫碎片重又收回。

他眸色深沉,沉声对凉丝吩咐道,“布防下去。”

“是。”凉丝领命退下。

而一室之内,只余下李惟初一人。

烛光黯淡将他的脸色淹没在黑暗之中,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轻而缓地摸索着那块青绿色衣衫碎片。

另一边,赵疏玉手持一剑火急火燎地在屋檐上飞奔。

只见远处浓烟滚滚,而后火势势不可挡,猛地窜起!

熊熊燃烧于整片黑夜中,火光如昼。

她立马往那个方向奔去。

大宅中不断传来尖锐的尖叫,声声痛苦绝望的嚎叫划破天际。

赵疏玉的心底漏跳一拍,脚下的步子恨不得抹油飞起来!

可她赶到现场时,却只看见埋在烈火中无数抽动嚎叫的女子,她们凄厉的声音透过重重火光穿进赵疏玉耳中,听得她心底一阵阵生寒。

“不……不要!”

透过这重重火光她不知想起了什么,惊恐的神色倒映在升腾起,不断扭动的雾气中。

“姑娘,请您止步。”凉丝赶到时见赵疏玉似不顾理智要冲进火光中,他连忙拦下。

宅中的尖叫声此起彼伏,最终全都埋葬在火海中,再无声息。

凉丝率领的官差也终于将火扑灭,可他还没来得及回头禀报,只见身后的赵疏玉一个箭步飞奔出去,冲向这处已成废墟的宅中。

宅中尸体被烈火烧至焦黑,皆以十分扭曲可怖的形状躺倒在地,尸体遍地。

歪斜的房梁上还在滴着水渍,脚下的路也在不断涌流着水迹。

堆积的尸体底下,有一条焦黑细长的胳膊手指动了动,赵疏玉推开压在他身上的尸体。

他的脸上已经被火烧得看不出一点五官,他吐出的气都极为岌岌可危。

“救……”

“救……”

赵疏玉俯下身,仔细辨别着他说的每一个字。

要自己救他吗?

她回头想叫凉丝,可地上的那人却拼尽全力地攥住她的手腕,似乎是认识她。

“赵……姑娘……”

他的嗓音嘶哑破碎,已完全被火中的烟气破坏。

每一句话,每一次呼吸都似乎在撕扯着灼烧的肺,忍耐着极致的痛苦。

可赵疏玉认出来了。

“虎鸣!”她几乎颤抖惊呼出声。

“做……到……了……”虎鸣艰难地说出这几个字,可他的整个身子都萎缩在一起,他连动都控制不了。

他攥紧赵疏玉的手腕,猛地睁大血红空洞的眼睛,死死瞪着她看,“金子……金子……”

“救……我娘……”

“求……你。”

潮湿的泪意涌上赵疏玉的眼眶,她的眼尾红红,死死压抑住喉中的哽咽,强撑着理智向他保证,“我答应你。”

而身下那人见心愿已达成,死活咽不下的这口气终于落肚,他几乎是在赵疏玉答应自己的那一刻就放开了攥紧赵疏玉的手腕,直接断了气。

而赵疏玉的手腕上却留下了虎鸣留下的一圈红痕。

她下一刻好似卸了力,蹲坐在他旁边,面上的神情虽看不出什么来,但她胸腔里的心脏却近乎碎裂。

怎么会这样?

赵疏玉发愣时,余光不经意瞟到虎鸣身下的一个鼓鼓囊囊的地方。

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将他翻过身来,见他的身下完好无损地保护着一个木盒,她将木盒子紧紧抱在怀里。

现场都已被凉丝清扫地差不多,赵疏玉的背后传来不急不缓的脚步声,脚步声连着水迹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空寂的宅中。

她以为是凉丝,于是深吸一口气,佯装无事地道,“县令要的东西,我已经帮他拿到了。”

可身后传来的并不是凉丝的声音,而是比他更为低沉的声音。

“我已经知道了。”

赵疏玉陡然回头,撞进李惟初如墨般涌动的双眸中。

他的眸色不似平日那般透着刺骨的寒芒,这一刻他的眸光柔软,温声提醒道,“地上凉。”

他望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伸出一只手,“起来。”

赵疏玉有些怔愣地看着他,在他神色晦暗不明的目光中被他搀扶起身。

“剩下的就交给我吧。”他接过赵疏玉怀中的木盒,转头对凉丝道,“送赵姑娘回去。”

“是。”

凉丝走到赵疏玉身前,恭敬道,“赵姑娘,请。”

她渐渐从刚才的失神中回过神来,她推开凉丝,摇了摇头,重又将目光回到李惟初身上。

“我不怕。”

她的目光中坚毅无比。

“我一定要查明真相。”

“为沈怀夕,安陵,为因此死去的所有人报仇!”

李惟初的眸色中本是平静无波,看着她时总有种随性的感觉,并不在乎,却在听得她的这番话后,他的目光重新汇聚在赵疏玉的脸上。

他开始用正眼瞧她。

五官清丽,算不上是国色天香,眉眼间亦是恬淡疏离,可多的那一分英气妩媚,倒使她整个人超逸绝尘的同时又昂扬斗志,危险又迷人。

李惟初盯着她的眼睛,好似汪洋之中最危险的漩涡,他不舍离去,遂逐渐沉沦。

“那就证明给我看。”

他的语气一如往常冰冷淡漠,并无半分分别。

随后他将虎鸣到死都护着的木盒递给她。

李惟初大袖一挥,转身吩咐道,“着人去查始火点。”

“赵疏玉……”

他偏头看向她,赵疏玉抬头对上他的目光。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回府好好休息。”

“已经丑时了。”

赵疏玉一顿,看向他的目光中更多带一丝不解。

可真当她以为李惟初转了性子,竟学会关心人时,现实却给她来了沉重的一击。

赵疏玉这才发现,原来连让她回去睡觉都是怀有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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