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岫的呼吸猛地一滞,心口的白玉神像烫得更厉害,仙力神力在体内轻轻颤动,像是在呼应她的愤怒与不安。
云岫的手却是冰凉的。
止桓总能精准地找到他们的位置,仿佛知道他们的计划;晏嵫每次与止桓打斗,都像是在刻意保留实力,轻易就被打晕重伤;还有两人之间诡异的神力共鸣……
还有……止桓曾说过的。他叫晏嵫——“叛徒”。
“你们是……一伙的。或者说,你和止桓,本来就是一体的……”
云岫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她不敢相信这个结论,可所有的线索都指向这里。
只有同源而生的力量,才能毫无阻碍地相互吸收;只有分身,才能共享一部分意识,知道彼此的行动。
晏嵫的动作顿了顿,他抬眼看向云岫,眼底的冷白色光晕微微晃动了一下,像是有什么情绪在里面翻涌,却很快被他压了下去。他没有直接否认,只是问:
“如果是,你打算怎么办?杀了我吗?”
“什么意思?”
云岫追问,无心剑的光刃又亮了几分,淡青色仙力顺着她的手臂往上爬,与她自身的神力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更坚韧的光盾。
“你到底……是谁?”
也许她已经猜出了几分,但还是问:
“为什么我们的神力能共鸣?”
晏嵫沉默了片刻,他靠着松树缓缓站直身体,之前的疲惫与重伤模样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周身的神力已经稳定下来,冷白色中裹着淡淡的黑色,像一层薄冰覆盖着深渊。
他往前走了一步,云岫下意识地往后退,却发现自己的脚踝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缠住,动弹不得——是晏嵫的神力,悄无声息地锁住了她的动作。
“上古神……”晏嵫平静地看着她:“那个以身化世,挡住岩浆天灾的神。他是一切的源头。”
云岫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当然记得,止桓说过,上古神是他的本源;盈堂也提过,上古神的残魂藏在云岫的体内。
可这和晏嵫有什么关系?
她刚想开口,就听见晏嵫继续说道:“万年前,上古神以身化世时,神身散作山川河流,护佑世间。然而,后来,或许是他的力量不足以支撑他的灵魂存续……也许是怨恨太过……也没有人知道具体原因了。总之,他的神力散落在大地各处,灵魂分成了两半。”
“他剥夺了一半灵魂的神力,将其化为白身,送入轮回;另一半……混着他恨意和毁灭的意志,被他封印在灵脉深处。”
他抬手,掌心的黑色气息变得更浓,几乎要将冷白色的神力完全包裹:
“我……自诞生之日起,我就是为上古神活着的。至于止桓……”
晏嵫顿了顿,目光落在云岫心口的白玉神像上,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是那半毁灭执念……也是我。我们,确实本是同根同源。”
云岫的脑子像被惊雷劈中,嗡嗡作响。
她想起在幻境里见过的上古神杲,他与晏嵫七成相似的面容……更想起晏嵫每次提到上古神时的躲闪,提到神力共鸣时的沉默……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终于拼合在一起,凑出一个让她不寒而栗的真相。
云岫的声音发哑,她能感觉到体内的神力在剧烈躁动。
“那你之前做的一切,都是假的?你护着我、帮我梳理神力;和止桓打斗、甚至重伤,都是在演戏?”
晏嵫的喉结动了动,他往前走了一步,距离云岫只有两步远。
云岫眼底的震惊与失望,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可他掌心的神力却没有半分松动:
“不全是假的。”
他的声音低了些。
云岫却冷笑一声:“因为我是上古神残魂的容器,对吧?”
无心剑的光刃几乎要贴到晏嵫的胸口:
“所以,是你想让上古神彻底复苏。止桓收集神力,杀了那么多生灵,都是你的计划?”
晏嵫的目光落在她手臂的伤口上,那里还在渗血。
“止桓的执念比我想象中更重,他不仅想让上古神复苏,还想让整个世界为万年前的遗忘付出代价。我原本的计划,是先收集足够的神力,将他的毁灭执念彻底封印,只留下守护的意志——可我没料到,他会这么快找到你,也没料到……”
云岫的心像被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忽然明白了。在晏嵫的计划里,所有人——包括凡人和杳熹山山人,都会为了“上古神复苏”而死去。凡人身上尚有神力留存,遑论他们这些天生地养的仙灵。若这些力量都收集起来,供给上古神,那么杲复苏也是指日可待。
“这是你上一世的计划,对吧?但你没成功……出了什么差错?”
晏嵫没回答,深深看了她一眼。下一秒,一道捆仙索束缚住云岫,她浑身的神力像被冻住,瞬间都使不出来了。
“你想知道上一世的事吗?”
捆仙索缠在云岫周身,冷白色的神力像冰链般锁死了她的灵脉,连指尖的微光都无法凝聚。
她挣扎着想要挣开,可绳索却越收越紧,将她的力气一点点抽走,只留下心口白玉神像传来的灼热.
一如她燃烧着的无力与愤怒。
晏嵫站在她面前,抬手时,掌心的冷白色神力缓缓流淌,没有再带半分平日的温和,只剩一种近乎漠然的笃定。
“你想知道的。”
他指尖轻弹,一缕神力落在云岫眉心,没有刺痛,只有一股微凉的气流顺着额间往下淌,瞬间裹住了她的意识。
下一秒,云岫的眼前骤然亮起——不是山林间的晨光,而是万年前那片烧红了天际的岩浆。
云岫的……意识,或说目光,先落在那片崩裂的天地间。
都是她熟悉的……在别人的幻景中看过了。
赤红色的岩浆从地心喷涌而出,像一条条奔腾的火龙,顺着破碎的山体往下淌,所过之处,草木瞬间化为黑灰,坚硬的岩石被烧得发红,甚至融化成液态的石浆,顺着沟壑漫延。东边的海面翻涌着深蓝色的巨浪,比最高的山峰还要巍峨,卷着折断的船桅与海底的巨石,朝着大陆扑来,沿途的岛屿像积木般被掀翻,沉入深海。
天地间只剩下毁灭的声响。岩浆喷发的轰隆声,海浪撞击的咆哮声,还有生灵逃窜时的哭喊。
就在这时,一道金色的身影从云层中缓缓降落。银白色的发丝垂落肩头,发梢缀着细碎的金芒,月白与浅金交织的衣袍泛着神性的光晕,即使在漫天岩浆的映衬下,也依旧干净得没有半点尘埃。
上古神杲。
他没有说话,只是抬手对着奔涌的岩浆轻轻一按。金色的神力从他掌心爆发而出,像一张巨大的光网,将整片岩浆洪流牢牢罩住。岩浆在光网中剧烈挣扎,却始终无法冲破那层金色的屏障,只能在里面翻滚、冷却,渐渐凝结成黑色的岩石。
紧接着,他转身对着巨浪,指尖凝聚起另一道神力,化作一道无形的堤坝,将巨浪挡在海岸之外,任由海水在堤坝后咆哮,却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可这只是暂时的。大地还在持续崩裂,更多的岩浆从裂缝中涌出,天空中的云层被染成暗红色,连阳光都无法穿透。杲的脸色渐渐苍白,金色的神力在他周身缓缓减弱。
他的神身虽强,却也无法长久支撑这片破碎的天地。
最终,他做出了选择。
杲缓缓闭上眼,周身的金色神力骤然暴涨,将整片天地都染成了金色。他的神身开始一点点分解,化作无数道金色的光点,顺着崩裂的大地往下钻,填补着那些深不见底的裂缝;他的神力则像春雨般洒落在山川河流间,融入泥土,渗进河水,甚至钻进那些幸存的草木根茎里。
神身化世,以身补天。
岩浆渐渐平息,巨浪缓缓退去,崩裂的大地停止了颤抖。可上古神杲的身影,却只剩下一缕淡淡的金色残魂,悬浮在杳熹山的上空。
那是他意识与灵魂的最后寄托,他将这里选为灵魂的栖息地。
最初的几万年里,杳熹山因为残留的神性力量,成为了生灵修炼的圣地。草木吸收神力化形为仙灵,鸟兽沐浴灵气开启灵智,甚至连山间的石头,都能在漫长岁月中修炼出意识。
这些仙灵们知道是上古神守护了这片天地,便在杳熹山修建了神庙,日日供奉香火,祈祷神的复苏。
那时的杲,还能借着香火之力维持灵魂的完整,偶尔还会降下一丝神力,护佑山中的生灵。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人间的王朝更迭,新的信仰兴起,人们渐渐忘记了那个以身化世的上古神。他们更愿意信奉那些能直接回应祈愿的仙灵。
比如杳熹山下山济世的仙人。
神庙的香火一天天减少,最后彻底断绝。
杲的灵魂开始出现裂痕。没有香火的滋养,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灵魂也渐渐分裂成两半。
一半带着他最初的守护意志,想要继续护佑这片天地,却因力量不足,只能被困在杳熹山的灵脉深处;另一半则裹着他对遗忘的怨恨、对力量的渴望,化为一道黑色的残魂,同样被封印在灵脉里,日夜被毁灭的执念啃噬。
又过了千年,那道带着守护意志的灵魂再也无法支撑,被迫脱离灵脉,坠入轮回。
这就是晏嵫的来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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