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段幻境不知是何时结束的,柳青卿再次睁开眼睛时,正挂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周身充斥着龙涎香混合着血液的腥甜味,他观察四周,身下这破碎肮脏的布料倒是有点眼熟,这不是小飞炀的衣服吗?
原版柳青卿有掌控周身空间的本领,他一手圈着飞炀一边向前走着,缩地成寸,瞬息间步行千里,每走一步周身景色皆是一轮变化,不知道是走了多远,他闪现在一处荒无人烟的峡谷内。
峡谷内草木繁盛,高大的树荫遮住辽阔的天空,树林内白色障气缭绕,见不到动物的出没,甚至看不到一只蛇虫鼠蚁,可见瘴气之毒猛烈。原版柳青卿往草木深处走,来到一小片开阔之地,这里没有瘴气,是附近唯一能晒到太阳的地方。
他把手里那具弱小的身躯随意丢弃在脚下,此刻小飞炀五官溢血,体内龙气之紊乱比起先前有增无减,他脖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上了一颗套着锦囊的蛋,明明那么显眼,原版柳青卿却视若无睹。
他用脚尖把小飞炀翻过来,那本就瘦的皮包骨头的孩子此时满脸是血,更是惨不忍睹,犹如深秋里挂在枯枝上的最后一片秋叶,简直随时随地就要被风吹走那弱不禁风的小命。
原版柳青卿就这么看着,短暂思考后蹲下去,捞起孩子的身躯,竟然不是救救孩子,而是撩开孩子的乱发,露出那细瘦的脖颈,张口咬了下去。
他咬断了孩子脖子上的青色静脉,暗红的静脉血源源不断地流出来,他一口一口的吸食着,直到小飞炀的脸上慢慢失去最后的血色,如一张惨白的纸张,失了所有生机一般才松开口。
伤口不再流出血液,怎么看都是血被吸了个干净,原版柳青卿放下那个像尸体一般软趴趴的孩子,不做任何处理,像是随手丢弃了一个容器。
他兀自站起身来,走到一边的大石块上盘腿打坐,开始运气调息气血经络。他闭着眼,唇间还挂着一丝血迹,但他的嘴角已经扬起一个满意的弧度。
不过一会儿,空气中的龙气渐渐散去,惨淡的阳光吃力地穿透过薄薄的雾气,落在那小小的身躯上。小飞炀就这么被随意丢在草丛里,纹丝不动,不知死活。
柳青卿看着来气,直骂原装货没人性。都吃干抹净了好歹先把孩子收拾一下吧,丢在一边算是怎么回事?不知道这个修真界的道德准则到底是什么样的,实在是没有人道主义精神,哎,气人!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这个原版柳青卿看起来道貌岸然,干的怎么没有一件人事儿!
气归气,柳青卿一时也没什么可做的,毕竟只是一段回忆,他就只能就这么跟着看着,内心嘴炮几句。真的不是因为他怂不敢出来跟原版柳青卿打一架……
这后面的时间仿佛被加了速,日升月落,时间很快来到一个星期后。这期间那具小小的形状如尸的躯体仿佛是吸收着雨露之气、日月精华,居然渐渐地回复了血色,又醒了过来,只是更瘦,看起来更加可怜见的了。
飞炀坐起身,眼色冷淡,摸了摸挂在胸口的蛋,确定还在,然后镇定地把随便裹着自己身体的破布脱下来,又一圈圈地缠在身上穿好。
“你醒了。”原版柳青卿依旧盘腿坐在大石头上,闭着眼睛吐息平稳,身周的草木随着他的一吐一吸微微摇摆。
“你,为何救我?”飞炀想了想,问道。
“救这个字用的不太准确。”
“那是如何?”
“说是收了你,比较合适”原版柳青卿抬起一丝眼皮,俯视着小飞炀,他的目光几不可辨地落在飞炀那脏兮兮的算不上衣物的布料上。
小飞炀嘴角上勾,轻挑一笑,露出不像五六岁孩子的讽刺表情:“收魔还是收了一件宝物?”
这口气,这神态,柳青卿恍然大悟,这个时候的小飞炀应该是飞炀本炀了,第三视角这次变成了第一视角,感觉好像更加融入回忆里了一点儿。
“你这条小龙倒是有点意思。”原版柳青卿终于睁开眼睛正视眼前这个干巴巴的小孩子,笑嘻嘻道:“那不若说,收徒吧?”
飞炀嗤笑一声,自言自语轻声道:“呵,真是从一开始就打的一手好算盘”。说完他对着柳青卿作了个揖:“恭敬不如从命了,师尊。”
实际上当时小飞炀应该是跪下来给原版柳青卿鞠了个大躬,感激不尽地拜师,并哭求着师父带他回去找母亲的。然而时过境迁,他长大了,也懂了些事了,再让飞炀给他所谓的师父跪下,他是不愿意了。
柳青卿窝在蛋里惊奇——原来自己曾经还是飞炀的师父呢?
原版柳青卿依旧笑眯眯地,没去纠结飞炀说的那轻飘飘一句好算盘是什么意思,他问:“你可知自己叫什么名字?”
这话问的好像他已经知道了飞炀的名字似得,他听到飞炀的回答后表情了然,的确印证了他的想法。
“我名殷飞炀。”
“火炽猛为炀,你父可是为你起了个压不住命的名。”
“你怎知是我父亲给我起的名?”六道塔将飞炀的回忆从他记忆深处一点一滴地挖了出来,有些细节飞炀自己都不曾记起,他明知眼前这个男人不会回答他多余的问题,但他还是忍不住问,想要抓住点蛛丝马迹。
果然,原版柳青卿并没有回答他。他松开盘坐的双腿,站起身来,那墨色的纱衣不知道是何材质,行动间如丝绸一般流顺摆动,表面上浮着淡淡的微光。
“走罢,带你去找你的父亲。”
画面一转,熟悉的殷宅前。
黑色的大门嵌在大片被水沁到发灰的白墙中间,门楣上挂着两盏昏黄的“殷”字灯笼,天刚下过雨,台阶前的石地板湿漉漉的反射着灯笼上洒下的幽暗黄光,一双白净修长的手拉起铜质门环咄咄地敲了几下门板。
不过一会儿门吱呀打开,一个小厮一边揉着眼睛嘟囔着:“大半夜的,谁呀?”一边走出来,他总算能睁开被眼屎糊住的眼睛,定睛瞧清楚来人,脸色突然就变了,缩着脖子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柳……柳上仙,您来了!我这就去喊老爷!”
那个被称呼为“柳上仙”的男人拦住了他,微笑着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拍拍小厮的肩膀,把人直接拍坐在了地上,自个儿熟门熟路地往里屋走,背后跟着一个穿着褴褛瘦猴似得小孩。
深更半夜的,除了守夜的小厮,殷府其他人都睡下了,这个穿着墨色纱衣的男人径直走到一间房间外,兀自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小孩在门槛外犹豫了一下,男人回头对他招招手,小孩深吸一口气,最后也跨了进去。
小孩跟着男人走到床前,床上躺着一个男人。相貌秀丽,但脸色灰白,唇色惨淡,眼眶下挂着深深的黑眼圈,一副气血不足的样子,像是得了什么重病一般。
墨衣男人在床沿坐下,拍拍大腿招呼小孩过来坐自己大腿上。小孩一开始不乐意,他直接长手一拉,把小孩搂了过来放在自己腿上,然后一手搂着孩子,一手放在床上那个男人胸前的双手上。
房间里唯一的油台已经快要烧干,灯芯只剩下最后一小节,火光微弱地跳动着,给昏暗的房间带来一点微不足道的光亮。床前的画面看起来诡异的温馨,仿佛是一家三口团聚的瞬间,但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情景才有这样的画面。
躺在床上沉睡的男人感觉到胸口传来的压力,吃力地醒过来,一个熟悉冷清的声音带着虚伪的愉悦说道:“有邢,你醒了?”
殷有邢猛地睁开眼,看到那个笑盈盈的男人,手里抱着一个瘦弱的孩子,倒吸一口冷气,坐了起来。他甩甩头,让自己清醒一些,确定这不是梦,眼前坐着的的确是那个此时不该出现在眼前的男人。
殷有邢看起来很生气,一气就咳嗽,边咳边说:“你上个月不是才来过,咳咳,怎么这么快就又来了?”
“有邢这是在嫌弃我吗?”原版柳青卿笑眯眯的眼睛深处透出一丝寒意。
殷有邢呼吸一滞,意识到自己这是还没清醒,怎的敢当面说出这种话,咬着牙,忍气吞声道:“没有,我怎么敢……”
原版柳青卿笑了,拍拍腿上小孩的背:“炀儿,喊爹。”
“……”飞炀像是堵着一口气,憋着不愿意说话,看着这个病殃殃的男人眼神冷漠。
殷有邢上下打量一下眼前这干巴巴的小孩,感觉又是这变态在逗弄他,不爽道:“我就素素一个干女儿,哪有什么儿子,柳上仙您这跟我又是开的哪般玩笑?”
原版柳青卿哈哈笑起来:“,当年我把你从合欢宫带出来之前,你留下的那点东西,还要我来提点你吗?”
殷有邢皱起眉头,他这体质,能生什么孩子?被卖进合欢宫那些年,他简直就是一具行尸走肉,没日没夜被人榨取体内勉强才能恢复过来的龙气,没有尊严惨无人道生不如死,虽然总有男性同胞喊着想死在石榴裙下做个风流鬼,然而你真来试试?
小孩瘦脱了形,头发枯黄,一双黢黑的大眼睛深深凹陷在眼眶里,殷有邢上下打量着,目光终于落在孩子那脏兮兮的算不上衣服的破布上,那布料陈旧到暗黄,但能看出布料底子上有红色的流炎波纹,那分明是合欢宫的标志!
殷有邢原本病殃殃的脸色上顿时透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抓过小孩仔细闻了闻,从孩子乱的像杂草一样的头发间拈下一小片已经干涸了的血液。
“龙血……”殷有邢抓住飞炀的肩膀,激动地问:“你母亲叫什么名字?!”
飞炀冷冰冰地抓开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我倒是希望你来告诉我。”
“那你叫什么名字?”殷有邢握紧拳头,心脏扑通扑通猛跳起来。
“殷飞炀。”
听到这三个字,殷有邢突然浑身瘫软下去,仿佛是松了口气,嘴里低声念念叨叨:“观天火之炎炀,听大壑之波声,引八维以自道,焚戌夷以长生。好!好兮儿,你做到了!”
飞炀看眼前这个虚弱的男人神神叨叨的,皱起眉头,他记忆里的父亲大多时候都是没什么用的一个男人,小时候常年卧病在床,慢慢地随着他长大一些身体倒是健朗起来,后来就常年在外,不知不觉反应过来了就不见人回家了。他姐姐告诉他父亲是在外另立新家,后母不待见他们两个遗孤,便把他们养在殷宅老宅。
殷有邢这段话小时候的飞炀没听懂便忘到脑后去了,现在从记忆深处挖出来再听一遍,倒是回味深刻,父亲这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还有他的母亲究竟是谁,是他父亲口中这个叫“兮儿”的女人吗?为什么他父亲直到现在才知道他的存在?
有太多太多的问题,萦绕在飞炀脑海里,等待着他从这六道塔里去一点点挖索可能得到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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