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这次已经在小宅待了半月有余了,还不打算走吗?”男人手里拿着白丝帕,捂在嘴前又咳嗽几声,一副气虚体弱、缠病绵绵的样子。
“有邢,我感觉你好像越来越不敬畏我了么。”原版柳青卿倒了半杯清茶,乳白色的菊花在水中旋转着缓缓绽放落底。
“上仙多虑了,小人怎敢。只是您再待下去,小人怕是快没命伺候您了。”
殷有邢很自觉地拿起桌上一把削水果的尖刀,随手往手上一扎,指尖溢出红色的血液,带着淡淡的甜香味源源流出。他似是习惯了,不会觉得多么疼痛,挤着手指让血液滴滴答答地落入柳青卿面前的茶盏中,淡定地看这原本只有半盏的茶水慢慢变成一盏。
嫣红的血液在原本清澈的茶水中如烟一般缭绕化开,将茶水染成红色,淹没了那颗漂亮的雏菊,清爽的茶香混合着腥甜的龙血味道,在房间内弥漫开来。
原版柳青卿食指轻轻点着茶盏边缘,毫无表情地看着殷有邢,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殷有邢感觉背脊凉嗖嗖的,心虚且无奈道:“柳上仙,您早一杯晚一杯,饭前一杯饭后一杯,睡前还要一大杯,您真不怕我提前血尽而亡吗?!咳咳。”殷有邢说着还捂着嘴巴咳嗽两声,以示虚弱。
小飞炀坐在桌子的另一边,手里拿着桃花酥像只小仓鼠一样,一边啃一边看对面的两大人。他穿的干干净净,胸前依旧挂着那个装着蛋的锦囊,身子长大了些,圆润了些,总算看起来像个正常小孩了。
原版柳青卿的手指越敲越快,似乎是耐心有限,他伸出手,撩起殷有邢披在肩膀上的黑发,露出那苍白的脖子,见上面两个牙印形状的伤疤还未完全愈合,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然后看向一边的小飞炀:“大的不行,要不小的来罢。”
殷有邢按住这个没什么人性的男人的手:“柳上仙,说好的炀儿一年只一次。”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目光中似乎各怀心事,最后还是原版柳青卿先耐下心来,端起茶盏慢慢饮起来。
“上仙既然已经寻得洛錠罗盘,想必所求之事不远了。”殷有邢见旁边这男人一脸不满足的样子,特地挑了点好话来说。
原版柳青卿脸色果然好了些:“还缺四隅镜了。”
说着,他笑盈盈地看向桌对面的小孩,瞳孔深处闪着异样的微光。
殷有邢一听,也跟着舒展开笑容:“炀儿能有上仙这样的师父,是他的福气。上仙飞升之日,便是我族开启荣耀之时。”
“第一次在合欢宫见到你,就知道你是个识时务的人,果然不负我所望。”原版柳青卿心情愉悦,笑着举起空空的茶盏,溜滑地又顺带一句:“有邢,再来一……”
“咳咳咳咳咳!!!”殷有邢没等对方说完,捂着嘴一通猛咳,大有恨不得把心肝脾肺肾全部一起咳出来的架势,把柳青卿那句没说完的“再来一杯”硬生生地呛了回去。
原版柳青卿看着殷有邢那装模作样的辛苦样,大发慈悲收起杯子:“善如花出关了,你需提防着些。”
殷有邢擦擦嘴角,恢复原本那个谦良恭顺的样子,点点头:“自然。”
小飞炀享受地吃完一个桃花酥,又去拿绿豆糕:“善如花是谁?”
原版柳青卿想了想道:“是你父亲最怕的女人,因为……”
“咳咳咳咳咳咳咳……”殷有邢又捂着嘴一通猛咳,生怕这柳上仙莫名其妙说出一些有损他父亲伟岸形象的奇闻轶事来,纠正道:“炀儿,善如花是世界上所有男人都怕的女人!”
小飞炀眯着眼睛挑着一根眉毛细看他爹。小时候他不懂,被忽悠过去了,现在他在这世道上摸爬滚打几年了,好歹也知道善如花是合欢宫宫主了,当年父亲不知在合欢宫经历了什么,又为何如此惧怕善如花,结合父亲这纯度不低的龙弈的身份来说,大概说出来有伤风化。
“当年善如花在我体内种下缚龙根,害我长年龙气堵塞,若不然我怎会受困与合欢宫六十年!”殷有邢说着眼眶红了起来,明明是气的,结合他那一身病气,倒是显出一副林黛玉的我见犹怜味道来。
原版柳青卿手臂伫在桌上,懒洋洋地一手拖着下巴,一手玩弄着殷有邢肩膀上的发丝,缺心眼地附和:“那倒是,若不是多亏了那女魔头给你爹种下缚龙根,让你爹无法成魔,你爹也不能像现在这般为我摆布。”
飞炀:“……”这话你来说合适吗?
殷有邢:“……”你倒是一点也不虚伪。
蛋里的柳青卿:“……”飞炀这性格扭曲的样子都是你教出来的吧!
殷有邢又拿了一块杏仁酥递给小飞炀:“你师尊跟你说笑呢,乖,出去玩吧,爹爹跟你师尊还有要事相商。”
小飞炀听话地接过杏仁酥,很干脆地跑出门,在院子里玩了起来。他一边玩,一边竖着耳朵听门里传来的对话。
“上仙今年九百高寿了吧?”殷有邢手上剥着一颗龙眼,龙眼肉晶莹剔透淌着蜜汁,放在原版柳青卿面前的盘子里。
原版柳青卿轻笑道:“大约是九百九十有多。”
蛋壳里的柳青卿听到这个数字,草草一算,这是十年前的回忆,那自己这岂不是已经破千了?!卧槽,老乌龟啊,再也不敢说自己年轻了!
殷有邢感叹:“上仙果然是上仙,小人才一百二十岁。”
原版柳青卿似乎对那颗龙眼没兴趣,依旧玩着殷有邢的头发:“这有什么,你若能成得了魔,与天地同寿,区区千年对你来说算得了什么。”
殷有邢讪讪一笑,就他体内这缚龙根,能再活个一两百年就不错了。
“不知千年前的世界是如何模样?”殷有邢一边问,一边悄摸摸地把头发从柳青卿手里撩出来。
原版柳青卿手里没了玩物,又开始研究起殷有邢衣物上的纹路来,一脸不提也罢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一千年了,怎会没什么变化?”
“我在这戌夷大陆上活了一千年,哪里都去过了,哪里都看腻了,山水不变,年年岁岁日日,顶多的是物是人非,无聊的很。”
殷有邢不太信,怀疑地飘了旁边这个男人一眼。
原版柳青卿站起身来,刚踏出一步,下一秒已经躺在窗边的床榻上,圆形的雕花窗外是一片翠绿的竹林,暖和的阳光透过摇曳的竹叶落在屋内,光影斑驳。
这个柳青卿跟殷有邢相处很多年了,各有所图,上下级的关系越来越薄弱,偶尔气氛到了倒是处出一点老友的味道来。
他翘着二郎腿合着眼假寐:“你可知,戌夷大陆外还有另一方世界?”
“佛说这世上三千世界,戌夷大陆不过其中一片。上仙,您信这个?”
躺在床上的男人从鼻孔里发出一声闷笑:“三千世界我不知道有不有,我只知戌夷大陆外有个世界,那片陆地叫做神州大陆。”
殷有邢听着听着觉得有趣起来:“哦?那方世界有何不同吗?”
躺在床上的柳青卿大概是闲的,难得饶有兴致地说起来:“与我们正反两面天圆地方的戌夷大陆不同,那片大陆是球形的,那里的世界日新月异,那里有不同的人种,黄色的黑色的白色的,他们有五彩斑斓的头发,他们吃饭会有人送到门口,他们会拿着一小块板,用手指上下滑动,以图一瞬的快乐……”
蛋壳里的柳青卿越听越觉得不对,这原版柳青卿是从哪里看来的宅人刷短视频生活,还把人家当成了那世界的代表?!
躺在床榻上的男人越说越有兴致,翻了个身侧躺着,一手拖着脑袋,长长的发丝如柳叶般垂顺在床上,另一只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折扇,他轻轻地摇着,思绪畅游到远处,似乎是沉浸在了自己的想象中。
“那个世界有个叫做网络的东西,你所说的三千世界在那个网络里都可以看到,不,不止是三千,三万、三百万……你难以想象。”
殷有邢不知道什么时候泡了一杯阿胶红枣补血茶,他想象不来柳青卿嘴中的那个光景,一口一口嘬着茶有听没听地听着,喝着喝着就忘了形,一口茶吸的哧溜溜响。
看殷有邢听的心不在焉的,躺在床上的那个男人抬起眼皮,面无表情似有不悦,话题就这么断了。
殷有邢手一抖,敏感地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赶紧地搭上两句话:“柳上仙所说的那个世界如何去得?”
原版柳青卿还没回答,蛋里面的那个柳青卿耳朵先竖起来了,他隐隐约约有种不好的预感,急需从这个原装货口中得到验证。
然而半刻过去了,床榻上的男人居然合着眼睛睡着了。微风穿过竹林,层层叠叠的竹叶飒飒作响,青墨色纱衣下的白色长袍滑落在床边,床榻边上的香炉里冒着袅袅青烟,身旁的棋盘上还有未下完的黑白棋子儿,此刻男人睡的像一副画一般优雅。
殷有邢那杯小茶终于喝完,站起身来攧手攧脚地退出房门,小飞炀还在门口的草地上徒手戳毛虫玩,转头见殷有邢对他做了个禁声的手势便走了。
小飞炀继续蹲在地上戳着,没过一会儿屋里传来轻轻的哼唱声:
吾自昭昭圣火生
吾自戌夷镜梦溺
若吾心无挂碍
若吾无有恐怖
若吾远离颠倒梦想
吾究竟涅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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