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下午，就入殓封棺，后日出殡。”

这是柳仙仙和村长商量完的结果，薛礼没表态，应该是没什么异议。

但具体事宜，柳仙仙这次就不参与了，反正人手也齐，交给大家去解决就行。

柳仙仙准备去村子里转一圈，看看能不能找到阿嫂。她问薛礼：“你要一块儿去么？”

薛礼点点头，“走吧。”

“行，那咱们俩分头找吧，这样也快一点。”柳仙仙提议道。

“但是我对这个村子不熟，对这个人也不了解。”薛礼垂眸，“我建议，就去几个她常去的地方，找得到最好。找不到，就说明她不在这了。”

柳仙仙暗啧，“说的也对，那我带你去吧。”

“嗯。”

一般来说，亡灵若是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会在那段时间里，把自己当做一个正常人，机械性的，做一些平常最习惯的事。

只有等他真正意识到，自己已经彻彻底底死亡了，他才能觉醒作为鬼魂的一切能力。

没有执念的，会乖乖跟着阴差前往鬼门关。但有执念的就不一定了。

就像平常老爱和柳仙仙聊天的那个，杨二姐，她就是自己主动放弃往生的，当初是她自己拒绝了阴差，非要留在阳间。

只因舍不得她那未满月的孩子。

但地府的规矩在那，阴差只会来一次，错过了机会就没有下次了。亡灵滞留在人间，无非就三种情况。

第一种，执念太深，怨念极重的鬼，这种鬼知道自己哪怕去了地府，也不会有好果子吃。十殿阎罗那里，免不了要受上成百上千年的罚，不如留在阳间作威作福。

第二种，是被迫滞留。要么等到阳寿尽了，要么运气好，遇到有能耐的大师，送他们去枉死城。

最后，也就是杨二姐这种情况。等到阳间没有一个人记得她了，她自己就会慢慢忘记自己的存在，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灰飞烟灭，身死魂销。

当然，这些都是柳仙仙道听途说来的。这些年，和她打过交道的生灵不计其数，其中不乏有神通广大的，也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鬼消息，当说故事一样讲给柳仙仙听。

久而久之，柳仙仙懂得就越来越多，也算是对她的事业，起到了一定帮助。

柳仙仙心里估摸着，阿嫂这个人，生活轨迹很简单。

一大早就去河边洗衣服，然后回家做饭，送孩子上学，去田里割稻，下午回家接着做饭。

几乎是一个人操持着一大家子的家务。

只能说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柳仙仙一屁股坐上自己的小电驴，拍了拍后座，“上来。”

薛礼：……

“要不我来？”

“你认识路么？”柳仙仙横了他一眼，“上来，别废话了。要不然你就走着去。”

“……”薛礼沉默，喉结滚了滚，最终还是面无表情地坐了上去。

平常和小毛俩人骑的时候，感觉这小电驴刚刚好，换了个人怎么这么囿得慌。

柳仙仙低头看了眼，这人两条腿撑地上，都不知道往哪摆。

“我这车后边有脚托啊，你架脚托上不是舒服点么？”

“得了吧，”薛礼无奈道：“那更难受。”

“行吧。”柳仙仙撇了撇嘴，小手一拧，一阵风似的，蹿了出去。

她领着薛礼，去河边、田里、菜园子、学校门口，这些阿嫂最常出没的地方，挨个找了一圈。

却无功而返。

“奇了怪了，怎么到处都没有？”柳仙仙回头冲着身后问：“诶，你说，咱们这大白天的，是不是不太能找着鬼啊？”

难得，她这么快就意识到问题所在。

“理论上是，怨气越重，越怕见光。”薛礼轻笑，“你猜她怨气重不重？”

“你有病啊？”柳仙仙感觉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她没好气地骂：“你早不说！”

薛礼淡定解释，“我见你一头的劲，以为你是有什么，独特的方法。”

柳仙仙：……

这真不怪她，她平常能见到的鬼，白天也能到处溜达。她都习惯了，哪里还记得这回事，鬼与鬼之间也是不一样的。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薛礼问道。

说话间，小电驴驶过一个小石子，车上两人跟着颠簸了一下，薛礼冷不防靠近了些。

他微凉的气息打在柳仙仙耳畔，她蓦地打了个激灵。像她第一次见薛礼的时候，那种诡异的，麻麻赖赖的感觉又来了。

柳仙仙不自然地挠了挠耳朵，“为什么这么说？”

“这是你第二次，问我是不是有病了。”

柳仙仙不假思索，“那你是不是有病？”

“我先问你的。”

柳仙仙：问什么？哦，是不是对他有意见。

男人双手撑在后面，给两人之间留足了距离。他的声音清冷漂浮，听不出情绪。

柳仙仙有些别扭，她顺嘴撒了个小慌，“没有啊，没意见。”

薛礼挑了挑眉，“嗯，那我也没有。”

柳仙仙：没有什么？没有病还是没有意见？

“咳～”她清了清嗓子，“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你也是天生的阴阳眼？”

“不算吧。”

不算？那就是后来学的咯。柳仙仙接着问：“那你怎么学会的，有师父教？还有你昨晚上那招，是怎么弄的？你别把我当傻子啊，我可不信就那个小王八，能开阴阳眼。”

后座的男人啧了啧嘴，“你问题太多了，该会的时候自然就会了，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柳仙仙气结：该死的的谜语人，说话就不能说全乎么，藏着掖着的。

路上俩人正巧碰见了杨二姐，柳仙仙就停下来跟她打听一番。但很可惜，没得到什么有效的信息。

既然杨二嫂没瞧见过林海家的，那也说明，她可能真的不在村子里了。

那她能去哪了呢？

“你有什么想法没有？我现在完全没有头绪。”柳仙仙直白地说，她确实不知道从哪入手。

薛礼看了她两秒，淡定吐出两个字，“回煞。”

柳仙仙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没错，回煞是亡人回家的日子，最后一次看看自己的亲人和生活场所。

当天子夜，家里所有人都聚在亡人房间，等她回家。但得注意一点，得蒙住脸，不能被亡人看见，以免他们舍不得离去。

坊间的回煞日，一般都在9到18天之间，具体的日期，要根据死亡时间的天干地支去推算。

这种事，还得是刘大扎那种人更喜欢研究，反正柳仙仙是不太在行，一想到要算数她就脑子疼。

所以她直接问薛礼：“哪天回煞？”

“二十八。”

柳仙仙心下了然，这个人早就算的明明白白了，却什么都不说。有思路不分享，很显然，他不是什么好人。

二十八也没几天了，到时候她们配合着，做场法事，希望能招回来阿嫂吧。

“诶，你说，她不会已经去投胎了吧？”

薛礼浅笑道：“哪有那么快。你知道一天得死多少人么，排队都得排好多年，哪能刚死完就投胎。你当她是关系户啊？”

柳仙仙不以为然，“你没听说过么，人间一昼夜，阴司十二年。这一下子，那地府几十年都过去了。”

“是这么说没错，但我负责任的告诉你，不可能这么快。”

行吧。虽然柳仙仙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肯定，但他语气坚定，莫名的很有信服力。

*

农村里，白事的流水席一摆就是好多天，直到下完葬，事才算了结。

柳仙仙回了趟家，接上小毛一起去村长家吃饭。

她俩都是一天指着这一顿，一上了菜，像那饿死鬼投胎似的，逮着啥就往嘴里塞。吃相实在算不上好看。

薛礼坐在同一张桌上，他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柳仙仙一边啃着鸡腿，一边说：“你怎么不吃啊，是不饿么？”

薛礼轻飘飘地扫了她一眼，“食不言。”

“切。”柳仙仙翻了个白眼，规矩还挺多。

不过男人的吃相确实挺优雅，慢条斯理的。吃完放下筷子，白衬衫上一个油点子也没有。

他一手撑着下巴，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柳仙仙看。

柳仙仙都被他盯得不好意思了，她猛灌了一大口饮料，顺了顺气，悠哉悠哉地擦擦嘴。

“呼，吃饱了。”

薛礼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吃的挺香。”

“那是，民以食为天。”柳仙仙拍拍小毛的脑袋，“多吃点，争取能撑到明天晚上。”

小毛狼吞虎咽，头也不回，“哈，没事，家里还有一箱泡面等着我呢。”

柳仙仙哈哈大笑，倒霉孩子，跟着她有了上顿没下顿的。

吃完饭他们一起去看看孩子，状况基本稳定下来了，就是小脸煞白的，身上还有些病气。

这几天，大人们也不敢让他出门，学校的作业落下来不少，孩子自己都着急了。

“可以去上学了。”薛礼轻轻抚了抚孩子的额头。

村长将信将疑，“你确定么道长？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不会的，我给他的符随身带着就行。你如果不放心，就给符纸缝进他衣服里，防止弄丢。”

“好好好，我知道了。”村长连连点头。

没什么事，柳仙仙就准备打道回府了。

随后她突然想起来什么事，就用胳膊肘捣了捣薛礼，“你给个号码呗，回头找你方便。”

“号码？”薛礼脸上有几分疑惑。

“对啊，怎么的，你的联系方式不能泄露啊？”柳仙仙有些莫名其妙。

薛礼沉默半晌，才慢吞吞道：“我手机丢了，回来弄好再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