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

姜畔乖乖挪过去坐下,把那只肿得老高的右脚伸出来一点。

走廊的光线照得她脚踝更加惊心。

李砚安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他个子高,蹲着也比坐着的姜畔矮不了多少。

他拿出药油,拧开盖子,一股浓烈的药味立刻弥漫开来。

他倒了些药油在掌心,搓了搓,然后直接就往姜畔的脚踝上按去。

“嘶——”

姜畔猝不及防,身体本能往后缩。

李砚安的手顿了一下,抬眼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淡淡的,手上的动作却也没见多放轻。

掌心粗糙温热,带着药油特有的灼辣感,力道不算重,但也绝不算温柔,就那么按揉着她肿痛的脚踝。

姜畔咬着下唇,强忍着没再出声。

她能感觉到李砚安似乎还有点气。

“……要不,我自己来吧?”她试探着说,声音有点颤音。

李砚安又抬眼看她。

这次他看得时间稍微长了点,眼神沉沉,看得姜畔心里直发毛,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他没说话,低下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只是接下来,那力道似乎真的放轻了一点。

走廊里很安静,远处隐约的仪器滴答声。

林子琪站在一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一拍脑门:“哎哟!我憋不住了,得去趟卫生间!你们先弄着!”

说完,不等两人反应,就一溜烟跑了。

只剩下他们两个。

空气更沉了。

李砚安低着头揉她的脚踝,嘴唇抿着,还是一句话没有。

姜畔看着他头顶的发旋,心里的愧疚和后怕又翻涌上来。

“李砚安……”她轻轻叫了一声。

他没应,手上的动作没停。

“对不起,”姜畔的声音很低,“让你和林子琪担心了,还跑了这么远的路……真的,对不起。”

李砚安的手终于停了停,但没抬头。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知道错了?”

“嗯。”姜畔用力点头。

“下次再想干这种壮举,”他抬起头,“第一个通知我。”

姜畔愣住了。

“通知……你?”她有点没反应过来。

“对,通知我。”李砚安轻描淡写,“别自己瞎跑。我就消气了。”

这话说得直接又霸道,却像一股暖流。

原来他生气的点,是这个。

不是她耽误了他的时间,不是她给他添了麻烦,而是她没告诉他,她把自己置于了危险之中。

她看着他的脸,喉咙忽然有点发紧,鼻子也酸酸的。

“……好。”她轻声答应。

停了一下,她吸了吸鼻子,目光变得很温柔。

“李砚安,”她声音轻轻的,“我今天……其实特别特别开心。”

李砚安看着她。

“真的,”姜畔嘴角弯起,“因为……从来没有人发现过我不见了。”

她在找一个更准确的表达,“就是,我去了哪里,为什么没回来,会不会有危险……从来没有人会留意到,更不会、不会跑这么远的路来找我。”

“林子琪来了,你也来了……这种感觉,真的真的很好。”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谢谢你,也谢谢她。真的。”

这些话,是她心里最真实的感受。

是作为一个习惯了被忽视、被遗忘的人,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被在意的重量。

这份在意,跨越了深夜和寒冷,把她从绝望的边缘拉了回来。

李砚安静静地听着,看着她微微颤抖的睫毛。

她的话很朴素,没有什么华丽的词藻。

他能想象那种被世界遗忘的感觉。

过了几秒,他低下头,重新拿起药油倒在手心。

“行了,别说得跟获奖感言似的。知道被人在乎的感觉好了?那下次就长点心眼儿,别玩失踪。”

这话虽然还是调侃,但那份关心却明明白白。

姜畔被他逗得脸微微一红,刚才那点感伤也散了些,“……知道了。”

李砚安没再说话,重新开始给她揉脚踝。

这次,他的动作明显放轻缓了许多。

药油的灼热感还在,但那粗糙的掌心带来的摩擦,似乎也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姜畔偷偷抬眼看他。

灯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还有那副总是显得有点不耐烦,此刻却专注低垂着的眉眼。

他生气的样子其实很有压迫感,让人不敢靠近。

可是……

姜畔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小小的念头。

谁说李砚安生气的样子不好看啊?

李砚安好看。

比李砚安更好看的,是生气的李砚安。

*

林子琪跟家里报完平安,哈欠连天,实在撑不住了。

李砚安让她去车里睡会儿,钥匙扔给了她。

“你呢?”林子琪揉着眼睛问。

“我在这儿眯会儿。”李砚安指了指走廊的塑料椅。

林子琪看看姜畔,又看看李砚安,一步三晃地往停车场去了。

走廊里彻底安静下来。

李砚安往椅背上一靠,脑袋微微后仰,闭上了眼睛。

他眉头习惯性地皱着,即使睡着了也透着一股不易靠近的凌厉。

姜畔看着他疲惫的样子,心里的歉意又涌了上来。

她小心地扶着墙站起身,右脚踝被药油揉过的地方火辣辣的,但似乎没那么钻心地疼了。

她单脚跳着,尽量不发出声音,挪到了护士站。

值夜班的护士正低头写着什么,听到动静抬起头。

“你好,”姜畔嗓音很轻,“我想问问……靠窗病床的那位老太太,姓孙的,她情况怎么样?”

护士翻了下记录:“哦,孙凤梅是吧?情况不太好。心血管堵塞挺严重的,之前医生应该跟家属说过,需要做支架手术。她这个年纪,加上拖了这么久,再不做,随时可能有危险。”

姜畔的心沉了下去,“那……手术费大概要多少?”

“支架手术费用本身,加上住院用药护理这些,”护士算了算,“全下来估计得五万多。不过,她符合政策,有医保和一部分特殊补贴,能报销不少。自费部分……最后自己掏的话,大概两万左右吧。”

两万……

姜畔默默记下了这个数字。

沉重,但不再是毫无边际的绝望。

有数了,就有目标了。

“谢谢。”她低声道了谢,扶着墙慢慢往回挪。

走廊拐角的灯光有些暗。

李砚安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头歪向一边,呼吸均匀了些,像是真的睡着了。

姜畔刚想轻手轻脚地坐回旁边的椅子,目光无意间看向地面。

一个黑色的皮质钱包掉在李砚安脚边的地上,大概是他刚才靠墙打盹时滑落的。

姜畔下意识弯腰,用没受伤的左脚支撑着,艰难地伸手去捡。

钱包有点沉,触感很好。

就在她拿起钱包,直起身的瞬间,钱包的夹层因为她的动作微微弹开了一点,露出里面插着的一张照片。

照片的一角清晰可见。

不是李砚安的单人照,也不是什么风景。

照片上,是一对笑容温和的中年夫妻,中间依偎着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女孩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对着镜头笑得特别灿烂,眉眼弯弯,像盛满了阳光,充满了那个年纪特有的无忧无虑和蓬勃朝气。

背景像是在家里,布置得很温馨。

姜畔愣了一下。

这照片上……怎么没有李砚安?

她正疑惑着,拿着钱包的手还僵在半空,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带着浓重睡意的低哑嗓音,还流露出刚醒的鼻音。

“看什么呢?”

姜畔吓了一跳,手一抖,钱包差点又掉下去。

她倏地抬头,对上李砚安不知何时睁开的眼睛。

那双眼睛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更深了,带着刚醒的朦胧。

“没、没什么。”姜畔心慌意乱,赶紧把钱包递过去,“你钱包掉了。”

李砚安没立刻接,视线在她脸上和她手里的钱包上打个来回,最后落在微微敞开的夹层上,那照片的一角还露在外面。

他眼神顿了一下,随即脸色寡淡地伸手接过钱包,动作随意地合上夹层。

“嗯。”他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空气有点静。

姜畔站着没动,右脚踝的痛感似乎又清晰起来。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那份好奇和一点点因为窥探了别人**的不安,小声问:“那个照片,是你家人吗?”

李砚安把钱包揣回外套内袋,动作慢条斯理。

他抬眼看向姜畔,走廊顶灯的光落在他半边脸上,显得轮廓更深。

“嗯,”他开口,“我爸妈,我妹。她十六岁生日那天,我给他们拍的。”

姜畔点点头,心里那点好奇被一种温暖的认同感取代。

原来他也有这样温馨的家庭照。

她刚想顺着说点什么,比如“你妹妹很可爱”或者“你爸妈看起来很好”。

李砚安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冰水,毫无预兆地浇了下来。

“拍完这张照片的第三天,”他顿了顿,“她就出车祸了。”

姜畔怔住,仿佛没听清。

李砚安带着平静,看向姜畔有些失焦的眼睛。

“她性子跟你有点像,”他放轻了声音,“平时也不太爱说话,装乖,其实蔫坏,也挺倔的。”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透过姜畔看谁。

然后,李砚安忽然伸出手,在她发顶很轻揉了一把,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语气,清晰地对她说:

“所以,姜畔,你得给我好好的。知道吗?”

这是一句很温暖的话,姜畔想。

可是为什么她会觉得有点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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